【题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我从县机关奉调到有万余亩田地、二千一百多职工的南湖农场工作了十四五年，主持农场党政工作十几年。在今年二十大召开之际，翻出我在国营南湖农场搞改革砸“铁饭碗”、破“吃大锅饭”的 实事纪文，晒“旧”从“新”说。 

一、新形势下新的课题

党的十二大以来，我们面临着要搞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新形势。前几年农村率先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农村经济出现了意想不到的活跃、富裕。我们国营农场怎么办？是满足于一九七九年以来实行财务大包干已经取得的成绩停滞不前呢？还是借鉴农村生产责任制的经验走出一条建设有中国特色的国营农场的新路子来呢？去年十一月我们组织了六个人到农业队进行调查，从调查的情况来看，前几年农场虽然扭亏盈利，产量也上去了不少，但仍有不少问题存在，归纳起来是：生产上的大呼隆，分配上的平均主义，财物上的严重浪费。那几年，我们有的队早上八、九点钟才出工，十点来钟就收工，有时上午出工下午就回杭州不出工；有的劳动无定额，农活无质量，成本无核算，一个队五、六百亩田，每年支付临时工工资要二万多元，大量的田间作业靠雇请临工做。农业成本虽然有所下降，但浪费还是很多的，一个农业队每年要买一百到一百五十只麻袋，这些麻袋不到一年大多不见了；新谷箩买来有时不到几天也不见了，被职工拿去装煤球、关鸡用。由此可见，搞改革，搞经济承包责任制是势在必行非搞不可。不搞就会挫伤一部分人的劳动积极性，不搞就会影响进一步提高经济效益，不搞就会阻碍已形成的固定资产效益的发挥。

在农村联产承包的影响和推动下，1980年有的职工提出要搞联产承包责任制。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在1月6日写信给农牧渔业部领导，要求支持我们搞联产承包责任制，分配不封顶。很快在1月14日接到农垦总局赵凡局长的复信，信中说：“当前农场生产责任制中确实存在着你来信中说到的那些问题，为了奖勤罚懒，克服吃“大锅饭”的弊病，农场责任制需要借鉴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的经验，来一个变革。我同意你们在南湖农场进行联产承包责任制的试点，请你们 请示当地 县委经过批准 后实行”。1月23日我向县委书记作了汇报，他说：“搞嘛！支持你们搞。要打破铁饭碗、大锅饭，联产承包可作超利分成，不计什么奖金。”部、县、局各级领导态度明朗坚决，这对我们是很大的支持，春节后我们集中了一星期时间，全面签订了各业承包合同。今年的承包与前几年的“四定一奖”究竟有什么区别呢？我们认为明显有这样三个特点：一是正式签订了承包合同书，具有一定的法律效力；二是农业上实行了“超计划指标全部分给职工，完不成任务的要全赔”；三是经过调整后的各项指标更加合理，虽然要求高了，但经过努力职工还是能得较多的实惠。

当年南湖农场的粮仓 

各个农场有各个农场的历史、地理、气候条件和经济技术条件。因此各个农场应该有各个农场自己的生产经营特色和经济责任制形式。但是有这样几点，我想是否可以作为我们共同研究的新课题：一是根据我省大多数农场土地面积不大，以手工操作为主的特点，和当前职工的思想状况，搞联产承包到组，有条件的场联产承包到户、到劳，是到了不容迟疑的时候了。国营农场应不断有所发展，根本方向和根本原则是必须坚持的，但具体形式和具体做法应该大胆实践大胆创造。二是在分配上要坚决按劳分配原则，打破铁饭碗，克服平均主义。因而必须以凝结劳动形态作为计量劳动的标准。以经济效益作为确定分配水平的尺度。这样就必须实行各种形式的生产责任制，特别是联产承包责任制。三是建立农场的合理生产结构，建立以国营经济为主体的多种经济成份、多层次的经济结构，一业为主多种经营全面发展。继续走农工商综合经营的新路子。

二、新的承包形式新的分配方式 

目前我们场的承包形式主要有联产承包和经营性承包两种类型。农场与各业的经济责任制有这么几种：(1)农业实行联产联利全分全赔；(2)工厂、奶牛场实行利润包干，超额分成；(3)商业实行利润包干，超额全分，减利全赔。

各基层承包核算单位内部又有一整套具体的岗位制、考核制和经济责任制。

另外还有为数不多的人，有这样几种经济责任制：

(1)离队不离土，自谋生计，或叫开发性承包。如八队有两个新职工，队里向他们提供十一亩堤埂杂地、三亩荒塘、六亩疏林竹山，这些山塘地过去场队都没有很好经营利用起来，今年由他们开发经营，场队不管他们的工资和一切劳保，靠提供的上述基本生产资料自谋生计。

(2)专业承包。如林业队有一百〇六亩四年生茶山今年承包给一个职工，八三年上交利润五百元，八四年上交利润一千五百元，八五年上交利润二千五百元，并规定采摘管理要求。又如八队有一对夫妇承包七亩蔬菜地，在承包期间场队不管他们的工资和一切劳保待遇。

(3)单个承包。如无线电厂一修理工向厂一年上交二千一百元，到余杭镇经营修理业，超二千一百元全部归己。

(4)交纳管理费，个体经营。如一理发员，场里提供他房子设备，他除了按规定付房屋折旧费、电费，每月上交二十元。

(5)留职停薪，外出谋生，交管理费，一般每月十元。

三、新的承包方式开始出现的可喜变化和产生的新问题

实行多种形式的承包责任制几个月后，已使企业开始显出一派活力，发生了可喜的变化：

(1)出勤率高了，劳动效率高了，劳动积极性高了，病假少了。农业队当年一至五月份与上一年同期相比出勤率提高3.35%，开病假的人次下降71%，现在拉一车猪牛粪抵过去三车。

(2)雇请临工少了，成本费用省了，当年一至四月与上一年同期相比，农业生产费用下降1.7%，临工工资少支出七干二百九十八元，下降18.3%；九队上一年同期临工支出二干六百四十七元六角三，当年同期为八百二十二元三角七，下降69%。

(3)关心队里生产的人多了，过去千斤担子一、两个队长挑，现在是组里、户里、大家挑。今年育种天气不好，十队几个承包组秧田受水淹，他们日夜排水保苗，雨后精心培育，不仅不缺秧还多出了三十多亩大田秧苗。

(4)压缩了后勤人员，增加了大田生产人员。全场农业队当年压缩了后勤人员三十多个，留下的后勤人员也增加了工作量。如放牛人员不仅要放好牛，而且要晒好牛吃的稻草，每月要积牛粪肥二十担。会计出纳除本职外还要兼做卫生员，打扫环境卫生，帮助食堂，到大田送点心，外出推销副产品，有的出纳夜里还要值班。过去电工、仓库、农机具保管几个人分开管，如今是一身兼。这样做减少了前后勤的矛盾，调动了大家的积极性，也促使后勤工作做得更好些。

(5)多种经营开始搞起来了，副业门路开始打开了。过去农业队只种农作物，今年有的队挖鱼塘、种了藕，办了缝纫加工厂；有的队职工养了猪、羊，家家户户鸡鸭鹅成群，多的户养到三、四十只；有的队还试种了凤尾菇。

(6)改变了一些人的思想面貌。十队有个承包组长过去是队里的“乱头阿爹”，今年判若二人，劳动肯吃苦，生产肯操心，肯动脑筋，有了困难不退下来。他的组不仅种好管好大田生产，还千方百计开垦杂边地，还把油菜田里的草拔起来送到奶牛场，这在过去是没有的。八队有个承包个人，过去因赌博被劳教，当年他承包了二十亩田，他说争口气一定要种好它，几个月来他让镇上工厂里的妻子一起到队里拉牛粪，还邀了几个朋友到农场积肥料，寒冷天气中午也不回家，在田头啃着冷馒头充饥。

(7)扩大了耕地面积，提高了土地利用率。过去农场的土地是越种越少，当年一承包，各承包组争先恐后开垦荒杂地，连小块杂边地也种上了南瓜、冬瓜，仅饲料队一个队今年就开垦荒杂地十多亩。

(8)开始自觉学习农业知识，重视生产技术，十队的承包组、户纷纷要求场里给他们上技术课，八队一个承包户还向当地农技站要了早稻育秧技术资料学习，不少队长把浙江科技报当作指导生产的好教材，场里买了一批植保书各队争着要。

事物的另一面也出现了一些新问题，这主要有：

（一）在改革承包责任制过程中，有些队领导比较被动，表现在不通、不懂、不会、不得力。国营农场搞承包到组到户到人是不是改变了性质？他们想不通，有怀疑、有异议，有的等待观望，有的放松领导，他们习惯于老一套领导方法，对于改革创新总是忧心忡忡。承包过程中碰到大量复杂的问题，不学习、不调查研究，不与群众平等商量。他们在已经起了变化的情况面前，一时还不会做行之有效的思想工作和生产组织工作，该统的不统，该放的不放。有的尽管场领导多次帮助，由于不得力总是上不去。

（二）承包以后特别是承包到组、户、个人以后，财务工作不仅工作量增加了，而且帐户处理也复杂多了，一个承包组、一个承包户、一个承包个人帐上都要有一个户头，肥料、农药等领用，临工工资的借支都要一笔笔记清楚，到年终要合情合理，清清楚楚结算得出来。所以有的财会人员非常吃力，非常着急。

（三）过去一个队五六百亩农田，三四十个职工，有的职工在农业队一二十年，可真正懂得从浸种催芽到收割进仓的一整套生产工作环节的只有几个人，掌握生产技术的人严重不足。如有的承包户，劳动力很强，但不懂操作技术，生产受损失。

（四）承包到组、户、人后，如各归各晒，各自进仓，晒场、仓库碰到大问题。若用田头估产的方法大家不放心；若统一收进湿谷，则估测有误差。

（五）劳保待遇上现存在许多不同的做法。对此有不同的想法，一种是我们国营农场是国家职工，有劳保规定，不能随便变动，降低标准，更不能扣发工资。一种是若按原来的规定不冲破，具体问题难处理，工作难做。

（六）队长、职工都怕天灾，怕农业这个露天工厂难办，怕这个保险公司难开。尽管我们合同上写着遇到严重自然灾害普遍完不成计划的情况，酌情商定。他们说你们这是“活络榫头”，今年四月碰上了灾情天气，头炮开不响，对农业职工情绪影响很大。

（七）在分组承包过程中，一些人难搭配难安排，主要有这样几种人：一种是确实体力弱，或有点小毛病的人，或年龄较大的人；一种是来农场虽二十几年，但长期吃大锅饭，至今不会做农田活的人；一种是身体不错，田里活也会做，但是不肯出力，以保养身子为重的人；一种是本事倒没有，可嘴巴蛮尖刻厉害，劳动拿不起，分钞票不好少一只角的人。

（八）场与队，队与承包组的关系上出现了一些不协调现象。在签订的合同书上虽然我们明确写着：实行承包责任制后，仍然要而且必须要加强和改善党的领导，加强思想政治工作。教育职工遵守场队规章制度和劳动纪律，听从行政指挥，要抓好计划生育和安全生产工作，对于粮油等主要农副产品要由农场统一处理。但是几个月以来已经反映出有的队、厂在调人调物上，在财务开支上，在超额劳动的分配上，在生产技术上有点不听指挥，不服从领导。队长与承包组的关系上，有的管得过多，组长的主动性、积极性、才干不能充分发挥出来；有的放松、放弃领导，甚至田里也去得很少，有时靠黑板指挥，使队里纪律松散，生产失误上不去。

四、新的历史时期急需研究探讨新的理论，创立新的章法

国营农场走过三十多年的历程，有丰富的经验教训，这是一笔宝贵的财富，现在的任务是要我们认真地加以研究，提高到理论高度，创立新的章法，在新的历史时期，把我们国营农场推进到一个更高的发展阶段。有这样几个问题，我认为应该研究探讨：

1．如何建设具有中国特色和自己本场特色的国营农场。世界上许多国家有农场，我们国家的农场应该有我们国家农场的特色，其基本的特征应该有：

(1)农场土地等主要生产资料属公有制，即全民所有制，无论哪种生产责任制形式，个人（包括各级领导）无权出卖、转让、租赁、废弃和占为己有。

(2)农场的干部、职工、知识分子都是国家的主人，他们的关系是共产党领导下新型的同志关系，他们是企业的主人，要给主人翁的权利，也要给主人翁的责任。

(3)农场既要建设好物质文明，也要建设好精神文明，把职工这支队伍带好，使他们成为有道德、有文化、守纪律新型的一代劳动者。

(4)农场应该在国家政策法令范围内从事生产经营活动。

2．如何处理好承包以后上下之间、领导和被领导之间的关系。从历史唯物主义这个根本的观点讲，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企业的主人，上级部门是为下级服务的，领导是为他们服务的公仆，但群众是要正确的思想、路线方针、政策去引导的。从这个辩证关系出发，上面这个问题我认为要从两个方面去解决，一方面上级部门、各级领导要相信下级，尊重群众，解放思想，放开手脚，让队、组和厂去干，充分发挥大家的主动性、积极性、创造性，让他们有更多的自主权。上级部门和各级领导要转变思想作风和工作作风，多作调查研究，掌握方针政策，在重大问题上能作出决策和拿出办法来。另一方面承包的工厂、农业队及组、户、个人，要自觉接受上级的领导，听从正确的指挥，主动反映 报 告 情 况。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减少不必要的矛盾，不致挫伤大家的自尊心和积极性。

南湖农场当年的建筑

3．如何正确对待劳保问题和如何解决安排老弱病残职工的出路问题。这个问题如果处理不当，一方面会使一部分人对我们社会制度产生一些想法看法，也会产生一些后顾之忧，特别是会严重影响一些曾经为农场出过力作出过贡献的老职工的思想情绪和积极性。另一方面一切按老规章制度办事，又会回到吃大锅饭平均主义的老路上去，挫伤身强力壮、劳动好的这一部分人的积极性。劳动保护条例是保护工人人生安全和权益的规章，它是在各个历史时期制定出来的必要的也是起过作用的，多数条例现在还是十分必要和有用的。但随着历史的发展也暴露出一些不足和弊端，现实状况对少数职工如果没有一定的经济手段措施，无病装病、小病大养、出工不出力、专挑轻便工作、要求照顾等等就没有办法解决，这样很难说能把一个企业搞好，就连日常的生产也很难安排，很难指挥。实践证明采取一点必要的经济措施给一点压力是必要的。目前对于短病假不能享受超额劳动的报酬分配，大家没有话好讲，至于扣工资反映比较普遍，有的说应该扣，卡卡懒惰人也好；有的说职工有劳动保险不应该扣等等。这个问题我的想法是：（一）劳保条例虽然没有变，但它本身也有一个改革的问题，不变是相对的，变是绝对的，没有不变的东西。我们现在做的多种办法也是一种改革的尝试，一个正确的大的改革总是先有小的实践开始的。（二）应该承认现在我们的某些做法有不足或严重不足的一面，需要通过实践总结经验教训，加以完善统一，但要有个时间过程。（三）对于真正的老弱病残者要尽量作好安排照顾，使其各尽所能、各得其所，办法是发展多种经营，广开副业门路。

现在，方向已经明确，道路基本开通，我们决心沿着进一步完善经济责任制这条路走下去。

本文刊发于《余杭史志》2022年第2期 作者 俞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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