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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色瓷的传播之路
来源:《杭州文史》32辑  作者:王连生  日期:2023-08-02

自南向北的艰难旅途

唐以前,因地域土质及技术传统的原因,北方产白瓷,南方产青瓷,北白南青,是既定之规。法门寺地宫秘色瓷的发现,证实自晚唐以后,秘色瓷便作为青瓷中的珍品,贵为进贡之物,从产地越州送往中原,为皇族所享用。

那么,这一条千里之遥的进贡之路,是怎么行走的呢?

进贡帝京之物,极其珍贵,安全是第一位的,尤其瓷器,稍不留神就会被碰坏,若用驴马大车载运,千里迢迢,路途颠簸,难度很大。最妥当的路径肯定是走内河水路,又平稳又便捷。从江浙载运重物去中原,水路陆路都有,最合适的是水路,因有一条贯通钱塘江、长江、淮河、黄河等数条江河的大运河。

通过此次实地走访,对其概貌有了些了解。隋唐大运河分四段,以洛阳为中心,往北有永济渠,朝南是通济河,连接山阳渎(邗沟)和江南运河。通济渠西段,自洛阳引谷水、洛水,注入黄河,中段利用黄河自然河流,自洛口到板渚,东段自板渚引黄河水走汴渠,注入淮河。而后,由淮河入山阳渎(邗沟),由此通长江,再转江南运河至余杭(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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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朝大运河

盛唐时,从江南至京城的千里水路,尤其人工开凿的几条运河段,时常得到疏浚与维护,行走各种船只畅通无阻。那时由江浙地方官员进贡朝廷的粮食、茶叶、瓷器等贡物,装在漕船上,可以顺利地从水路直抵中原腹地的洛阳。

然而,到唐朝末年,国势衰微,各地藩镇割据,独霸一方,尤其黄巢军起,杀入洛阳、长安,李唐皇朝陷入末路,唐僖宗、唐昭宗等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半死不活拖了一些时日,终被废黜。而后是更加动荡的五代十国,连年战乱,各方势力割据争斗,相互敌视,封锁边界,水陆交通人为阻隔,尤其贯通黄河与淮河的那条通济渠(汴渠运河),失去维护后,不几年便泥沙堆积,难以行船。

五代十国时,江南有两个小国。以南京(一度是南昌)为都城,包括江淮一带和江西大部的,称吴国,杨行密为吴王(后为李姓南唐)。吴国疆界往北与中原相接,往南便是钱镠的吴越国。吴越国以杭州为都城,包括浙江全境及苏州、福州之地,称“一军十三州”。钱镠做了吴越王,虽也算得一方独大,但毕竟地盘太小,且一面朝海,三面背敌,尤其吴国杨行密这个冤家对头,一直心怀叵测,伺机南侵。二人为争夺地盘,多次兵戎相见。一条原本很通畅的江南运河,到了苏州,再不能往北行船了。

钱镠要想立稳脚跟,保住自家天下,很不容易,故而权衡利弊,立下一条国策,要“善事中国,保境安民”。钱氏三世五王对中原朝廷一直是恭敬仰拜的,即使唐朝被灭了,对继接的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五代,也不敢有丝毫怠慢,时时派遣使者北上,面君称臣,殷勤上贡。

吴越有国70余年,上贡中原朝廷达70余次,且物资丰盈,种类繁多,除金银珍宝、犀角象牙、兵器甲盔、稻米茶叶,还有大量丝织品和瓷器,包括精美的秘色瓷。史书记载:“(后晋同光二年)九月两浙钱镠遣使钱询贡方物,银器、越绫、吴绫、越绢龙凤衣、丝鞋屐子。进万寿节金器盘、龙凤锦织成……金棱秘色瓷器。”“(天福六年)十月己丑,吴越王钱元瓘进金带一条、金器三百两、银八千两、绫三千匹、绢二万匹、金条纱五百匹、绵五万两、茶三万斤,谢恩加守尚书令。辛卯,又进象牙、诸色香药、军器、金装茶床、金银棱瓷器、细茶、法酒事件万余。”“(广顺三年)十一月乙亥,两浙钱弘俶贡谢恩绫绢二万八千匹、银器六千两、绵五万两、茶三万五十斤、御衣两袭、通犀带、戏龙金带、香药、瓷器、银装甲仗、法酒、海味等。”到北宋初年,钱氏更是倾尽国力而为上贡了。

要将那么多的珍贵财物送往中原腹地的皇城,是一件很费心费力的事。因吴国所阻,想把进贡物品运往西北,走水路是不行的。有那么几年,吴越国进贡不得不走陆路,从虔州,即现今的江西赣州,翻山越岭,绕道而行,经湖广去往中原,十分艰辛。不料,未几又因虔州为吴国杨行密所攻占,这条难走的陆路也被切断,无奈,只能另择他途了。

这回走的是水路,却是从海上绕行的。满载贡品的官船,从钱塘江南岸的萧山西兴码头启程,走数百里长的浙东运河,中间过钱清江至绍兴城,经曹娥江到上虞(旧城),再往东北至余姚境内的余姚江,顺江至明州(宁波),然后,择定吉日,数船结队,自明州港出海远行。

吴越国进贡中原的船队走了一条千里之遥的海路,出东海,过黄海,绕过山东半岛,再拐进渤海湾,到达山东的登州港和莱州港,登岸后,走一段陆路,到黄河再行船,抵达汴京(开封),如此,才算完成进贡之行。

可以想见,这一行程是十分艰险的,尤其海上风浪大,状况百出,若遇台风,便有灭顶之灾,史书称“……岁自海道登、莱入贡,没溺者什四五”。十条船要丧失四五条,冒这样的风险实在太大了吧?虽然海上风险极大,且有巨大损耗,进贡之路还是没有停,仍年复一年,屡进不止。吴越国的海上进贡之路最后一次行走,是在北宋太平兴国三年三月间,即公元978年,也就是钱氏吴越国最后终结,完成“纳土归宋”这一年。

运河是个“富贵儿”,比不得自然河流。太平年景里,它受百般呵护,河渠畅流着,水里行着满载的漕船,运送成千上万的货物,往北,朝南,东行,西往,四通八达。一旦遭遇战乱,不太平了,这国那国地割据开了,再没人管了,便成了“弃儿”,也就如同断了气,再不能喘息了。五代十国时,运河就是那样,多处断了流,被泥沙堵塞了,行不了船,送不了货,竟如死蛇一般。

这条大运河是什么时候活过来,再次通畅起来的呢?

就得提及后周的柴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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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世宗柴荣

宋朝几位著名史学家对周世宗柴荣评价很高,认为他是五代十几个帝王中最杰出的一位。薛居正《旧五代史》说他“乃一代之英主”,欧阳修《新五代史》称赞他是“雄杰”“贤主”,司马光《资治通鉴》说他是“仁君”“明君”。后人说得更直白,要不是柴荣英年早逝,哪有赵匡胤建宋朝得天下的机会,统一中国的肯定是柴荣!

柴荣是五代后周开国君主郭威的义子。郭威死后,柴荣接任皇位。柴荣出身名门,因战乱家破人亡,少小时经历苦难,后来经过商,领兵打过仗,磨练得有勇有谋,接位时又正值壮年,颇有雄心。他问大臣王朴,我可以当几年皇帝?王朴说,以我所学推测,你可以当三十年,以后就不知道了。柴荣高兴地说:“朕当以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足矣!”

柴荣踌躇满志,要统一中国,开创太平盛世。可惜老天不公,只给了他五年半时间。这期间他做成几件大事:整肃朝政,定都开封;重建一支很能打仗的禁军,带出包括赵匡胤这样能干的将军;征讨西蜀,连克数州,令其臣服;三打南唐,夺得长江以北大片土地;北伐契丹,差一点就收复了燕云十六州。

北伐大获全胜,柴荣却生病了,只得撤兵,不久去世,年仅39岁。因其子年幼,遂被部将拥立黄袍加身的赵匡胤夺去皇权。柴荣是赵匡胤最敬畏之人,是其恩主。夺其皇位,赵匡胤心怀愧疚,故对柴氏后代尽力呵护,给予厚待。

柴荣攻打南唐时,出中原挥兵至江南,水陆齐发,战船和辎重都要走水路,得靠运河联接,走运河就得疏通被废弃堵塞多年的那几段。一声令下,十日内黄河至淮河的汴渠就通了。水军的战船很大,到了淮河,难以从北神堰进入邗沟,又借助附近一条名“鹳水”的河道,开挖一段新运河。由此,巨大的战船得以进入邗沟,直达长江,“百艘皆达于江,唐人大惊,以为神”,南唐措手不及,被连破数城,只得签城下之盟,俯首称臣。

没多久,赵匡胤继接了柴荣统一中国的未竞事业。这位当年随柴荣攻打南唐的主将,再度领兵攻打南唐,熟门熟路,借助运河之便,水陆两栖同时进发,打得顺风顺水。加上南面有吴越国钱弘俶的水军,沿江南运河北上,南北两路夹攻,南唐哪里还能抵挡得住?

南唐金陵城被攻陷之际,即是大运河全面开通之时。这是在公元975年。

不过,三年后的早春,钱弘俶最后一次以吴越国君主去中原,乘船往北,晋见大宋皇帝,却没走运河,还是走的海路。恐怕他是担心走内河,过江南运河,必然要经过大片南唐旧地,不太安全吧?他的担心不是没道理的。运河这条旧时水路,已许多年没走船了,水道宽窄、水情如何,不得而知,又是在原先的敌国境内,再加上船上所带的上贡物品实在太多、太值钱了,风险太大,有个万一可不得了!

看看下面这份记载于《宋书》的上贡礼单就明白了:

(太平兴国三年)四月二日,俶进银五万两、钱五万贯,绢十万匹、绫二万匹、锦十万两,牙茶十万斤、建茶万斤、干姜万斤,瓷器五万事,锦缘席千,金银饰画舫三、银饰龙舟四,金饰乌樠木御食案、御床各一,金樽罍盏斝各一,金饰玳瑁器三十事、金扣藤盘二、金扣雕象俎十,银假果十株、翠花真珠花三丛,七宝饰食案十、银樽罍十、盏斝副焉,金扣瓷器百五十事、雕银俎五十,密假果、翦萝花各二十株,银扣大盘十,银装鼓二、七宝饰胡琴五弦筝各四、银饰箜篌方响羯鼓各四、红牙乐器二十二事,乳香万斤、犀象各百株,香药万斤、苏木万斤。

不用细算就能掂量出,这是一份数量惊人价值巨大的礼单,完全用得上“倾国倾城”这样的形容词!钱弘俶这是把吴越国能搬能拿的财物全都拿来进贡大宋皇帝了,不算随行人员,光这些财物得装好几条大船啊!

大宋太平兴国三年(978),史书上这一年的大事记得清清楚楚:

三月,钱弘俶乘船离开杭州,走海路绕道去中原;四月入京,进贡;五月初上殿进表,纳土归宋,宋皇赵光义笑纳,封钱弘俶为淮海国王,又下旨,迎吴越钱氏家人及重要官员携家眷进京,广备屋宇,妥为安置。八月,遵命北迁京城的钱氏族人及官员开始动身,数千人众及所携财物,足足用了1044条船,自杭州启程,沿隋唐大运河,数十里长的船队,浩浩荡荡,一路北上。沿途有大宋官兵小心护送,各级官员恭迎接待。月余,船队安全顺利抵达都城东京(开封)。

显然,自这年起,废置百余年的隋唐大运河,才算重新复活了。

越窑青瓷与海外贸易

似乎还有未说尽的事。

从钱弘俶最后一次进贡的巨量礼单中,我们看到有“乳香万斤、犀象各百株、香药万斤、苏木万斤”字样,应能令人惊诧一番。这些贡品,可都不是吴越国出产得了的。犀牛角、象牙产于非洲;乳香是一种名贵中药,也出自非洲的埃塞俄比亚、索马里等地;苏木为豆科植物的干燥心材,具有活血化瘀、消肿止痛的功效,主产地是东南亚;香药是香料药物的简称,也称“舶药”,包括安息香、丁香、沉香、西香、檀香、回葱、茅香等,有许多种,自西汉张骞出西域,走“丝绸之路”传入中国,产地是阿拉伯诸国。至唐五代时,这些香药已在宫廷及民间市井十分走俏,尤被女性所喜爱,用量极大。

这些产自遥远地域国度的名贵之物,作为进贡中原朝廷的珍品,吴越国一出手,就是成百株上万斤的,单一样能满满地装一船呢,这是多大的量啊!从哪儿弄来这么多“舶来品”呢?不用说,自然是由水路用船舶运载而来。

这就得说到吴越国的海上贸易了。

难以确认,当年吴越国进贡的官船绕海而行,远至渤海湾的登、莱两城,是先于出海贸易的商船,还是先有海外经商船队开辟了这条路线。可以确认的是,至少晚唐时,明州港(宁波)的外海码头库房里,已存有大批精美瓷器。1973年,在宁波和义路唐码头遗址中发掘出一批质地极好的越窑器物,足可证明。

当时发掘现场看到这些宝贝,引起一片啧啧的赞叹声。主持发掘工作的考古专家认为,“这次出土的越州窑青瓷,坯泥淘炼精细,质地坚密,釉色莹润,确有‘千峰翠色’之感”。几乎是说,这就是秘色瓷。只是到1987年法门寺地宫出土了那明码标示“瓷秘色”的十三个碗盘和一件八棱净水瓶,人们才明白,上好的秘色瓷与高等级青瓷之间还是有差别的。按业内专家的客观评语,宁波和义路唐码头出土的越窑青瓷不是秘色瓷,而是供出口海外的高级青瓷。

众所周知,唐代海外贸易是非常兴盛的,有四大港口——广州、泉州、明州和扬州。可是到唐末,情况就有变化了。879年,席卷大半个中国的黄巢军,连克泉州、广州,进城后大肆屠杀,据说在广州还杀了十二万外国商人。广州、泉州就此失去海外贸易大港地位。887年,杨行密攻打扬州,围城半年之久,城内粮尽,树皮吃光,百姓饿死大半。城破后,杨行密又纵容官兵大开杀戒,使扬州变成一座空城鬼城。唯有吴越国的明州百余年间未有战祸,五代时成为中国海外贸易的最大港口,有独领风骚之势。

钱氏吴越国地盘小,开支大,尤其每年的进贡是一项巨大支出。好在它是丝绸、瓷器的重要产地,自有富足的外贸资源,单是为了向中原进贡,钱氏也得格外重视海外贸易啊。那时候,明州港热闹非凡,每年有大量商船出港,朝东,往北,航至日本、朝鲜、琉球诸国,还有契丹;往南,近的是东南亚诸国,远到大食(阿拉伯)及印度,还到非洲索马里、埃塞俄比亚等国。吴越国的商人们头脑灵活,海外生意越做越大,满船装着柔软华丽的丝绸,还有精美无比的瓷器,到哪儿都大受欢迎,商人们赚来了财钱,运回了各地的奇珍异宝,什么犀牛角、象牙、珊瑚、乳香、苏木,包括各种香料,成船成船地运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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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鸿胪馆出土越窑莲瓣纹碗

史载吴越国“航海收入,岁贡百万”,每年从航海所入中拿出“百万”之巨数来进贡中原朝廷,足以证明吴越国海外贸易之盛,获利之巨。文献记载可知,以明州为中心的海外贸易的物品,除金、银、缗钱、绢帛、绫锦外,位于明州附近的上林湖窑、上虞窑、东钱湖窑生产的越窑青瓷成为主要输出物。据近年考古调查,上林湖一带有五代窑址67处,上虞窑场有42处,东钱湖四周的窑场有30余处,比唐代大大增加了。另外,在日本的鸿胪馆、马来西亚的沙劳越、印度的阿里卡美道、斯里兰卡的达底迦摩寺院、波斯湾的席拉夫、伊拉克的沙马拉等地,均出土过五代时期的越窑青瓷(或碎片),足以证明那时候越窑青瓷的销路之远之广。

由秘色瓷及运河的话题,引出上面一大篇文字,实际上也讲了唐末五代时钱氏吴越国的故事。那个极其混乱的年代,两浙地区数十年无兵战之祸,兴修水利,建捍海塘,奖励垦荒,“境内无弃田”,民生有保障,加上海外贸易多有渔利,促进了社会经济发展,不能不说钱氏是有大功劳的,由此获得后人夸赞。欧阳修说:“独钱塘自五代时,知尊中国,效臣顺,及其亡也,顿首请命,不烦干戈,今其民幸富完安乐。”苏轼也说:“吴越地方千里,带甲十万,铸山煮海,象犀珠玉之富,甲于天下。”说的应是实话。

有关越窑青瓷和秘色瓷,以及它与北方的耀州窑、柴窑、汝窑,还有后来的南宋官窑、龙泉窑等之间的关系与演变,又有许多可说可究的故事。不过,那是另一篇文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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