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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志坚:谈谈西湖北高峰塔
来源:《杭州文史》第十七辑  作者:陈志坚  日期:2019-11-06

著名的西湖十景,南宋已经出现。如《咸淳临安志》即载有王洧的《湖山十景诗》,其中最后一首是《两峰插云》:浮图对立晓崔嵬,积翠浮空霁霭迷。试向凤凰山上望,南高天近北烟低。”浮图者,塔也。此诗所描述的两峰插云之景,乃在于南高峰和北高峰之巅,各有一座高塔,故可呈“插云”之势。否则,以西湖西边群山之天际线,说入云都勉强,遑论插云。南高峰的塔,已有颇多论者。这里谈谈北高峰上的塔。

北高峰上的铁塔.jpg

关于北高峰塔,最早的记载是《淳祐临安志》卷八《山川•城西诸山》“北高峰”条

灵隐寺后山是也。《塔记》云:唐天宝中,邑人于北高峰建砖塔七层,会昌中塔废毁,大中复兴。武肃王、懿王皆重修之。至道二年,雷霆火爇,重立,葬以古佛舍利。淳化以后屡修。元丰以来,长老圆明大师重修建。

这个对北高峰塔的记载,当是以当时某人的记文为依据,所以情况叙述得比较全面具体。本文即以此为基础,辅以其他资料,试图梳理一下西湖北高峰塔的历史,就教方家。

 

一、北高峰塔的创建

由《淳祐临安志》记载可知:北高峰塔高七层,是唐代天宝年间所建。

这里明确指出初建的时间是唐天宝,并非钱镠时期曾私下使用的天宝年号。除了《志》中叙述可知,又有梅询的《北高峰塔》诗可证:

高塔列远岑,亭亭几百载。

铃声答夜风,轮影落沧海。

闲云伴危级,朗日平烟彩。

欲下生暮愁,千山闭轻霭。

梅询是端拱二年(989)进士,可知是北宋初期人。天宝(742756)至北宋初年,约有两个半世纪,故称“亭亭几百载”,乃是实录,并非夸张之词。大量记载吴越等地奇闻轶事的《葆光录》卷第二记载了建塔之人,“僧子捷建灵隐高峰浮图,养一花犬,每随工徒,衔砖置于塔所”。《咸淳临安志》卷五八《风土•物产•兽之品》下“犬”条也记载了类似的一条轶事:《太平广记》载:灵隐造北高峰塔,有寺犬自山下衔砖石至巅,吻为流血,人怜之,乃系砖其背,塔成犬毙,寺僧葬之寺门八面松下。

这条材料,不见于今本《太平广记》中。但显然与《葆光录》的记载,出自同源史料。

据《咸淳临安志》前一条记载说,建塔者为“邑人”,即杭州人;而据引《太平广记》与《葆光录》记载,表明塔乃为灵隐寺僧人所修建,寺犬也有所贡献。

北高峰是灵隐后山,或早是灵隐寺之地产。则所谓“邑人”或有可能是造塔之出资者。

虽然初建情况还并不是十分清楚,不过北高峰塔归属于灵隐寺所有,当是很早的情况。北高峰塔,常见的称呼即为“北高峰塔”,各种文献中皆有,不一一列举。同时,也常被冠以“灵隐”二字。如苏轼写北高峰塔的诗题就是《游灵隐高峰塔》。另外,北宋时人也有径称“灵隐塔”者,如潘阆《登灵隐塔》诗:

“北峰峰上塔,竟上最高层。尝谓人难到,何当我独登?天香闻不断,海月见微棱。懒下红尘路,重来恐未能。”

《临安志》中尚有多处提到“景德灵隐禅寺塔”等说法,也证明了这点。

又前引《淳祐临安志》提到:至道二年,雷霆火爇,重立,葬以古佛舍利。”则所谓的古佛舍利,似在至道重立时放入的,并非天宝新建时放入。

 

二、塔屡毁屡建的经历

北高峰塔在唐天宝创建之后,历经千年,有多次废毁和修建经历。可分为几个历史阶段

第一阶段,在唐后期,“会昌中塔废毁,大中复兴”。唐武宗的会昌年间,因为全国性大规模的毁佛运动,北高峰塔也未能免于难而遭废毁。但在宣宗的大中年间被重建。会昌年间的武宗灭佛运动,十分严酷,每州只许有两座寺庙,其他一概拆毁。而当时的杭州刺史李播也执行得相当坚决,杜牧《杭州新造南亭子记》记载说:赵郡李子烈播,立朝名人也,自尚书比部郎中出为钱塘。钱塘于江南繁大,雅亚吴郡。子烈少游其地,委曲知其俗人者,剔削其根节,断其脉络,不数月,人随化之。”可知一斑。而宣宗上台后,一反武宗朝政策,重新恢复了大量佛寺建筑。北高峰塔的毁而复兴,正与这场运动完全合拍。

第二阶段,是吴越国时期,“武肃王、懿王皆重修之”。武肃王是指钱镠,懿王当是指忠懿王钱俶。吴越国历代统治者都十分佞佛,尤以钱镠、钱俶为最。他们会下令修补北高峰塔,正在情理之中。这两次修补距离大中年间时间不算太远,估计不是全面重修,而是部分性修补。

第三阶段,是北宋前期,至道二年(996),雷霆火爇,重立”(《西湖志纂》卷八引《咸淳临安志》却说“宋至和三年(1056)雷火”,时间不一致。当是引文有误)。这是遭到了雷击,引发了火灾。可能是损毁比较严重,所以要“重立”,看来是经过大规模重建工作。又提到“淳化(990994)以后屡修”,这个记载当是说明北宋前期有多次小规模修补。

第四阶段,北宋后期,“元丰以来,长老圆明大师重修建”。说明在元丰(10781084)年间,经过一次圆明大师主持的全面重建。

这里的圆明大师,又是何人?此圆明大师,当是灵隐寺主持圆明正童。圆明禅师在《五灯会元》卷一六中有记载,乃是“灵隐知禅师”(《苏轼文集》卷六一有苏轼从密州写的《与灵隐知和尚一首》“久留钱塘,寝食湖山间,时陪道论,多所开发”云云。可知熙宁年间,苏轼任杭州通判时曾与灵隐知禅师颇多交往。知禅师当为熙宁年间灵隐寺住持或长老。) 的法嗣,被称为“临安府灵隐正童圆明禅师”。

又《淳祐临安志辑逸》卷二的“景德灵隐禅寺”下记有:莲峰堂,住山圆明大师正童于方丈西对莲峰建堂。绍圣元年,宝文阁带制章衡名曰莲峰,仍撰记刻石堂上。”可知,在绍圣元年(1094)之前,圆明大师曾住持灵隐寺,并修建了灵隐寺的莲峰堂。

可知,在宋神宗的元丰时期,圆明大师当为灵隐寺的主管者,故有重修北高峰塔之举,也是十分合情合理。

第五阶段,南宋末期。《淳祐临安志》中未提及北高峰塔在南宋的情况。而《咸淳临安志》修定于南宋末年,提到了一句南宋末年的北高峰塔情况。《咸淳临安志》卷八二《寺观八•佛塔》下“北高峰塔”条

元丰间,长老圆明大师重建。咸淳七年又毁,见议鸠工。

可知,南宋末年的咸淳七年(1271)时,塔又毁了,正谋求重修——所谓“见议”,即现在正在讨论;所谓“鸠工”,是指聚集工匠。这个谋求重修者,或者就是当时的临安知府潜说友,也可能是灵隐寺的僧人。

同样是南宋末的董嗣杲,通过《西湖百咏》给我们留下了更具体的相关资料。董嗣杲是钱塘人,由南宋入元。他在《西湖百咏》的序中说,该书最后完成于“咸淳壬申腊月”,则为咸淳八年(1272);又说百咏所题写,皆目得意寓,叙实抒写,非但如杨郭二子披图按志,想象高唐而已”,可知其诗作所写,都是当时实录。《西湖百咏》中恰好有《北高峰》一诗,并有序文:(北高峰塔)在灵隐寺后山。唐天宝中建砖塔七层,会昌中毁,大中复兴。至钱氏重修。至道二年雷火爇,淳化后屡修,元丰中重建,咸淳七年毁减作五层。

幡竿袅影入青冥,暮鼓朝钟镇不停。

劫火几灰龛底像,西风两减塔层铃。

市人祈福心苗异,庙祝求金口角灵。

三十六弯登绝顶,日中长现七元星。

在序文中,也提到了“咸淳七年毁”,并具体提到说“减作五层”,又结合诗句“西风两减塔层铃”,可知,咸淳七年这次北高峰塔遭到了严重损害,但并非全部坍塌,而是失去了上面两层,还剩五层。

最后,从诗句“劫火几灰龛底像”来看,董嗣杲认为北高峰塔是经历过多次的火灾之难(或者淳祐七年这次毁坏也是火灾)。因为北高峰塔高耸于北高峰之上,是天然的引雷之物,所以遭到雷击而引发火灾必定是很多的。屡毁屡修,才使得北高峰塔一直得以屹立于高峰之上。

第六阶段,元、明到清初。北高峰塔逐渐损毁以至于最后倾颓。

《咸淳临安志》虽然提到“见议鸠工”,但是咸淳七年(1271),离南宋恭帝出降的德祐二年(1276),仅有 5 年,风雨飘摇之末世之中,恐怕未必有余力有闲心去重建北高峰塔。

不过康熙间修的《武林灵隐寺志》卷二“古塔”下有“北高峰塔”,记载说“咸淳七年毁,继又建”。这里所谓的“又建”,不知何所依据。如果真有重建之举,也不知确在何时。待考。

不过,元代的北高峰塔,还颇为引人注目。方回《桐江续集》卷二三有诗作《左顾保叔塔右顾雷峰塔并南北高峰塔为四》:四山角立四浮屠,绝似双林竞宝珠。万古一丸拏不去,夜深朗月浸澄湖。”方回的《桐江续集序》称:诗自壬午(1282)至戊子(1288),二十卷,卷百首。”可知,这首诗是作于元初。“四山角立四浮屠”正是当时西湖四塔对峙耸立的真实描写。于此可知,元代初期,北高峰塔还在,遥遥依然可以入眼。

明代的北高峰塔,信息不多,当是一直没有得到修缮恢复。万历时曾修过《灵隐寺志》记载了塔的信息,康熙间编的《武林灵隐寺志》据此记载说:(北高峰塔)万历间存烬余三层。”可知到了万历年间,北高峰塔进一步遭到雷击火灾,仅存三层了。

大概长久没有修缮和长期损害,到了清初,北高峰塔终于彻底倾颓。据康熙间的《武林灵隐寺志》记载“北高峰塔”条说:今于顺治壬辰年复圮。”可知,到了顺治九年(1692)已经终于走向了自己的终点。不过徐逢吉的《清波小志》则说:顺治庚寅八月,北高峰浮图复圮。”顺治庚寅,则是顺治七年。两者相差了两年。未知孰是,待考。

《增修云林寺志》卷六还收有明末清初谭宗的《上北高峰》,有提到“晓塔眠云鸟,春泉养洞龙”之句,或谭宗登上北高峰在顺治九年之前,故尚可见有塔。

而乾隆时的浙江巡抚常安所写的《秋日登北高峰》所描述的北高峰景象,已是“慈塔废已久,禅扉亦荒凉。殷勤怀古意,四望空茫茫”,感慨塔废已久,仅有废墟供后人凭吊而已。在北高峰上伫立了千年之久的北高峰,终于只剩下了传说。

 

三、“闻喜塔”并非北高峰塔

徐逢吉的《清波小志》中,有“闻喜塔”一则:闻喜禅师,名无著,唐肃宗时人,尝分食异僧,定中见文殊跨狮而出,喜诃曰:文殊自文殊,闻喜自闻喜。’即掌之。文殊说偈曰:苦瓠连根苦,甜瓜彻蒂甜。修行三大劫,却被老僧嫌。’腾空而去。喜至八十,趺坐而逝,建塔灵隐。天祐间,塔一启于田頵,再启于宋杨沂王,三启于韩侂胄,皆见其爪发周身,舍利珠涌,为之复瘗。顺治庚寅八月,北高峰浮图复圮。此刻寺僧掘地适破陶龛,见其神气如生,重新封掩。《西湖志》谓韩侂胄启龛之后,茶(荼)毗之矣,殊谬。”

这段文字错误颇多。另外,从行文看,徐逢吉似乎认为北高峰塔就是闻喜塔,其实两者并不是同一座塔。在此,我们稍加辨析如下。

闻喜,一般写作“文喜”。又称无著。文喜禅师死后,确实有一座安葬的墓塔,颇多文献记录了其神话般的故事。但是,文喜禅师塔的位置,史料中其实一直都是清楚的,确实在灵隐寺附近,但并不是在北高峰上。所谓北高峰塔之说,唯有《清波小志》这一处。

关于文喜禅师的情况记载,最早的文献出自《景德传灯录》卷一二 :杭州文喜禅师,嘉禾蓹儿人也。姓朱氏,七岁出家。唐开成二年,赵郡具戒,初习四分律。属会昌废教,返服韬晦。大中初,例重忏度于盐官齐峰寺……大顺元年,钱王表荐赐紫衣,乾宁四年又奏师号曰无著。光化三年示疾,十月二十七日夜子时,告众曰:三界心尽,即是涅盘。言讫,跏趺而终。寿八十,腊六十。终时方丈发白光,竹树同色。十一月二十二日迁塔灵隐山西坞。(天祐二年宣城帅田頵应杭将许思叛换,纵兵大掠,发师塔,睹肉身不坏,发爪俱长。武肃王奇之,遣禆将邵志重封瘗焉)

《景德传灯录》当也是后来文喜禅师故事的史源。从中可知,文喜(无著)禅师的塔是安放在灵隐山的西坞。对此,其他不少文献都有提及“无著禅师塔”,其地理位置都是一致的。如《武林旧事》卷五:无著禅师塔”:

旧有无垢院,韩平原以为寿地,迁院于灵石山(《咸淳临安志》卷二十三山川二 :灵石山一名积庆山,一名灵石坞,在西山放马场侧。石尝见光,故名。《古迹事实》云:灵石山在南山栖真院之上。) 侧后。杨郡王复取为寿地,遂启其塔,乃陶龛,容色如生,发垂至肩,指爪皆绕身,舎利无数。留三日不坏,竟荼毗之。僧肇淮海有诗云:一定空山五百年,不须惆怅启颓砖。路边多少麒麟冢,过眼无人赠纸钱。今地为永福所有。

这里提到的无垢院,即《武林旧事》同卷提到的“无垢寺”:旧名无著,乃无著禅师道场。旧在石人岭。庆元中韩平原以寺为生坟,遂移寺于此。嘉定十一年重修,有雅鸡岩、仙人台、清音轩,偃松下有茯苓,因名泉为茯苓泉。后为演福寺,遂废。

可知,原来这个无垢寺(院),原来是无著寺(院),本来就是无著禅师塔所在的塔院。

又,《咸淳临安志》卷七八“无垢院”条,也有相似记载:光化二年吴越王建,旧名无著,系无著禅师塔所。嘉定十四年移请今额。院后有鸦鸡岩及仙人台。

由宋代文献如《临安志》和《武林旧事》可知,无垢(著)院,即无著禅师塔,所在的位置,当在石人岭,即灵隐寺以西之地,也即为永福寺一带。明代的文献,如《西湖游览志》等,也都是相似,并无异词。

毛主席题字:北高峰.jpg

毛主席题字:北高峰

其实明末张岱的《西湖梦寻》就有说明:北高峰山麓有无著禅师塔。师名文喜,唐肃宗时人也,瘗骨于此。韩侂胄取为葬地,启其塔,有陶龛焉。容色如生,发垂至肩,指爪盘屈绕身,舍利数百粒,三日不坏,竟荼毗之。”可知,文喜(无著)禅师塔在北高峰山麓,不是北高峰山顶。

总之,文喜禅师塔,乃在灵隐寺之西,与北高峰塔相去甚远,不可能是同一座塔,情况甚明。

 

 

作者系浙江大学历史学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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