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照片，一个故事，一段历史。老照片是记录历史最好的载体之一，它将那些历史长河中弥足珍贵的记忆碎片化作永恒。沧海桑田，风雨百年。今天我们讲述一张整整跨越一百年历史的老照片，它不仅是浙大历史发展的珍贵记录，也是百年“工业自由”梦想的时代见证。如今这张照片不仅得以完整保存，更于近日成功入藏浙江大学档案馆，我们感慨这百年邂逅的机缘巧合，更感动于曾经炽热并仍旧燃烧的强国梦想。

       2021年3月9日上午，在浙江大学玉泉校区教工活动中心303会议室，年逾古稀的金士豪先生特意从杭州丁桥家中赶来，将父亲留存的与浙大相关的珍贵档案史料无偿捐赠浙江大学档案馆收藏。

       金士豪先生的父亲是金学煊（1909-1997），1928年9月入职浙大物理系，担任技术员、工场管理员、技师等职务，除了1935年8月到1936年7月在南开大学任职外，一直在浙大工作至1980年退休（1994年6月改为离休）。

       金学煊先生留存下来的史料之中，一张1米余长的合影照格外引人注目，照片上印有“浙江公立工业专门学校十周升级自由机船进水式纪念摄影”字样。浙江公立工业专门学校是浙江大学的前身之一，距今已年代久远。照片中，师生众人在护校河边或立或坐，排列有序；河中机船、校园背景建筑均清晰可见，是一件非常珍贵的老照片，可惜拍摄时间未在图片中标明。金士豪先生介绍，父亲生前讲过，这张照片光是冲印就用了一块大洋。

       为了弄清楚这张老照片的拍摄年月，我们通过查阅史料，还原了当年照片拍摄时的场景，从中揭开了一段尘封百年的往事。

       1921年3月22日《申报》“杭州快信”载：工业专校，二十七日上午举行十周升级纪念式、自由机船进水式，柬请各机关派员莅席，省城织厂如纬成、虎林、震和等，因多数系由该校机织传习所卒业，是日列售绸货减价八折，并赠入场劵四万张。

       1921年3月26日《时报》“杭州快信”载：公立工业专门学校，定于本月念七、念八、念九开十周升级展览会三天。

       从这两则报纸消息我们已经可以推定老照片的拍摄日期为1921年3月27日。更早在1920年12月19日，《申报》上就已刊登了《浙江公立工业专门学校十周升级纪念展览会征集出品广告》：“本校于民国十年阳历三月二十七日起开展览会三日。所有本校历届各级各班及附设之机织传习所，前任现任职教员、职工、学生、毕业生均为本会会员。如有制品可送会展览，恐通信未周，特再登报伫候宠光，无任企盼。”

       回溯浙江公立工业专门学校办学历程，1910年11月26日，浙江巡抚增韫专折上奏清廷，获准筹办浙江中等工业学堂。1911年3月27日，浙江中等工业学堂正式开学，校址设在杭州蒲场巷杨官弄报国寺。1912-1920年期间先后改称浙江公立中等工业学校、浙江公立甲种工业学校、浙江省立甲种工业学校。1920年秋升格为浙江公立工业专门学校，下设电气机械科和应用化学科（后改称电机工程科和化学工程科），学制4年，预科1年、本科3年。学校附设甲种工业学校，招甲、乙二类讲习生，甲种分机械、电机、应用化学、染织4科；乙种分金工、木工、锻工、铸工、力织、染色、捻丝、纹工、原动、制纸、制革、油脂等12科。这是浙江高等工业教育的发端。

       从1911年3月27日到1921年3月27日，正是浙江公立工业专门学校成立十周年纪念日。恰逢学校刚由中等学校升级为专门学校，故这次的纪念展览会取名为“十周升级”纪念展览会。1921年的《浙江公立工业专门学校校友会年刊》第2期中记载了举办此次展览会的初衷：“民国成立于今十稔，政潮迭起，各省学校每有因此而停办者，独本省学校荷军民长官热心维持，从无停滞之一日。而本校承蒙官厅议会之协力同心，社会各界人士之赞助，自清季以迄于今，緜历十载，相沿不坠，且得由中等而进于专门，本校以有此两层欣幸，不可无大规模的展览会以资纪念，故特于十年三月二十七日开会展览，名曰：十周升级纪念展览会，志实也。”至于照片题名中提到的“自由机船进水式”，文中也有记载，“而适于此时，本校机械科主任教员陆郁斋君有自由机船草创告成，遂于开会日举行下水式，以助来宾兴趣。”

       当年的“十周升级纪念展览会”可以说是盛极一时的。1921年3月27日上午9时，天朗气清，各界嘉宾云集浙江公立工业专门学校，于学校大礼堂鸣汽笛三声，奏乐开会，“全体教职员、生徒均出席，济济一堂，几无隙地”。1921年4月1日，《益世报（天津版）》刊载《杭州工校十周纪念会》报道，其中提到：“……公立工业专门学校十周升级纪念，展览会之第一日，上午九时行开会式，督军、师长、厅长均亲莅观礼，省长因手疾未愈，不可以风，委政务厅长代表，江苏省立第一工校、宁波甲种工校亦均有代表来会，放汽管三声，奏军乐开会。”校长许炳堃致开会词，略述学校办学历史及成就。他提到，1911年3月，浙江中等工业学堂最初开学时，只有百人。经过十年发展，在校生徒776人，毕业生1705人，在校教职员83人。“供给社会之成绩，以机织科为最有效验。本省各县以及苏省，凡用新式机之织绸厂，皆与本校有关系。此项新机约有一万张，江苏、江西、山西、广西、安徽、陕西皆有请本校毕业生去办新式机织工业者。”

       会上，多位嘉宾代表发表演说、致颂词，“均深致期望勉励之意”。许校长登台致谢，“本校同人此后十年以内，当极力自勉，以期再后十年之纪念展览会，或有几多新贡献。”接着，导引来宾参观校内各工场和陈列室，“复在校门河岸全体摄影，并观自由机船下水式，由设计者本校机械科主任教员陆郁斋君与甲种电机科一年级学生常廷芳君各驾一舟行驶，一时观者咸赞美不置。摄影既毕，礼成散会。”当时驾船的学生常廷芳，即后来被誉为“敦煌的守护神”的常书鸿先生，著名画家、敦煌艺术研究家。“下午一时，即开展览会，持券来观者达万人以上，洵极一时之盛。”尽管时光飞逝，百年倏忽，透过天壤间留存的这张世纪老照片，我们依然可以感受到当年纪念会的盛况。

       在这次纪念会上，嘉宾们的演说和致辞无不充满着对工业救国的殷殷期盼。督军卢子嘉演说中提到：“中国地大物博，而出产不能销至外洋，为中国最大缺点，假使工业发达，则中国必可富强，民富而后国富。”浙江体育学校校长王卓夫说到：“今日诸君在此读书，如能使工业发达，则真可报国。”省警察厅勤务督察长陈廉斋谓：“余希望贵校将来也同世界各国之大工厂一样，不但能造小机器，并且能造大机器，不但能销于本国并且能销于外国。至以艺徒论，中国学校中学成之艺徒，恐止可比外国之普通工人。好在今日为升级纪念，我们应极力上进。对于今日之会场，非快意满足之时，乃正当勉励之时也。”其中，浙江省长代表、浙江省政务厅厅长冯仲贤将十周升级与自由机船进水仪式联合起来阐发的“工业自由”演说，至今听来仍有深刻的激励启发之意。他这样说到：

       讲述老照片背后的故事，不仅是为了让历史还给历史，更是为了让历史馈赠今天。1921年的“工业自由开创之纪念日”，距今已整整一百年，“不要仰仗外国”的“工业自由”梦想已初步实现。我国已经由一个贫穷落后的农业国成长为世界工业制造大国。当年的浙江公立工业专门学校，于1927年改组为第三中山大学工学院，后改称为国立浙江大学工学院。抗日战争爆发后，工学院随浙江大学西迁流亡办学，弦歌不辍。1952年全国院系调整，浙江大学工学院留下的电机、机械、化工、土木4系重组为浙江大学。经过百年发展，如今的浙江大学工科办学实力大大增强，位居全国前列。百年来，一代代浙大工科人矢志工业报国，凭借自主研发、科技创新的“研究力”为实现国家“工业自由”做出杰出贡献。

       工业是立国之本、强国之基。在百年后的今天，我们国家仍然在为实现“工业自由”这个梦想而奋力拼搏，我们成为工业制造大国之后，正在追求工业制造强国。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我们现在制造业规模是世界上最大的，但要继续攀登，靠创新驱动来实现转型升级，通过技术创新、产业创新，在产业链上不断由中低端迈向中高端。一定要把我国制造业搞上去，把实体经济搞上去，扎扎实实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这是时代赋予我们的使命，也是历史交给我们的重任，我们为新时期浙大工科紧握历史的接力棒，力争在精密设备、高端材料、高端芯片等高精尖产业重点领域攻坚克难、勇攀高峰而加油！百年前的那句殷殷寄语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再过几年，我们中国可为工业自由完成之纪念日，我们有无限希望，即诸位有无穷之责任，无穷之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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