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的春节

不用茅台、宝马，寻常人家亦能过一个好年；皇帝倒是更辛苦了

八百年前，南宋杭州人怎么过年？

先看民间。正月初一，亲戚朋友往来拜年，以椒柏酒相请，这是用川椒和柏叶捣碎后浸泡的酒，据说能解毒辟邪。堂前桌上供春饼，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无论贫富都能办到。还有一些简单易行的习俗，比如在左边墙上贴一张青龙，谓之行春；在屋檐上插一把芝麻秆，谓之节节高；将柏枝插在柿饼上，底下再放一个大橘子，叫做“百事大吉”，等等。不用茅台，宝马，寻常人家亦能过一个好年，无论贫富，这一天都能喜气洋洋。

▲清末民初的御街，是当时杭 州最繁华的商业中心，手工 业老作坊和店铺林立。当时 御街以“坊”来分段，如清河 坊、三元坊，每个坊之间都 有砖砌拱门的高墙，拱门上 刻有坊名。（甘博摄于1917 年） 

政府也发福利，无论公私，一律发三天的房屋租金。街上到处是身穿鲜衣靓履的男女，往来不绝，更有趁此做些小生意的，年节里的生意要的是快活，有人拿些食物、花朵、玩具、帽子、梳子什么的，沿门“歌叫关扑”。关扑，一种小小的赌物游戏，赢了拿走所扑之物，输了付钱。过年最开心的是少年，没人管着了，可以成群结伙在大街上游玩，朋友们吃喝交往，一起唱唱卡拉OK，或玩牌博弈舞棍踢球，一直要闹到元宵灯落，然后孩子们各自回去面对书本，这叫“收魂”。

过年放大假，百姓图个自由自在，住在凤凰山的皇帝倒是更辛苦了。

大年初一天不亮，疏星绕宫阙，皇宫钟楼里钟响，皇帝做的第一件事是烧香祭祀，为苍生百姓向上苍祈福。这时，皇宫大门未开，百官都等候在门外。待到皇帝烧完头香，虾蟆梆鼓并作，已是六更天，也就是现在的早晨6 点，宫门大开，百官随着一位手执仪仗的引导人入宫，依次排列在殿廊下。

此时，有太监大声喊道：“班齐末？”一旁众禁卫人员齐声回答：“班齐！”这一声喊有说道，名为“绕殿雷”。这可是新年第一喊，这一声喊可谓惊天动地，在凤凰山谷地里回荡，于是南宋那些孱弱的皇帝有了点自信。接下来是复杂的仪式，百官朝贺，外国使节觐见，还有步步不可错了规矩的皇家庆典，很复杂，也很无聊，不说也罢。

民国的春节

大年初一一睁眼，不等我说话，保姆就把橘子和干荔枝塞进我口中

杭州人高诵芬（1918-2005），出身于书香门第，自小在杭州生活，十八岁结婚。1994 年1月，迁居澳大利亚后开始写作回忆性的文字。在她的笔下，老底子富庶人家是这样过年的——

我儿时生活在一个典型的大家庭中，我家是杭州的名门望族，几房人家世代聚族而居，名副其实的“四世同堂”。记得小时候最喜欢的是过年，因为那时有吃、有穿、有看、又有玩，真是一年之中最高兴的时候了。

大年初一，早晨一睁开眼，不等我说话，保姆就会将冷冰冰的橘子和干荔枝塞进我口中。这是因为“橘”和“荔”两个字，是“吉利”两字的近音字。再加上过年时放在果盘中的橘子是福建出产的，叫“福橘”，会带来福气，那就更为吉利了。于是开年第一件事就是吃“橘荔”，象征着整年都会大吉大利。

橘子和荔枝是每年父母给孩子的果盘中必有的两样水果。果盘也叫岁盘，里边还装有各种干果和糖果，除夕之夜，等小孩睡着 了，母亲就轻轻地放在枕边，让 我们醒来时看见就高兴。除了岁盘，母亲还在我们枕下放一个红包，里面是压岁钱。 

对年龄较大的孩子父母事先关照好，第二天醒来先吃什么后吃什么，不可弄错。小的孩子弄不灵清，也记不住，就由大人按次序塞进嘴里。记得鲁迅《朝花夕拾》中写道，他的保姆长妈妈也在年初一一大清早给他嘴里塞进一片冷冰冰的橘子，可见这一习俗不只在杭州，而是在江浙一带都有。

 初一早上起来，我们孩子都换上新衣、新鞋，辫子上还要扎一朵红花。这又是让人高兴的事。以前的人生活俭朴节省，平时很少给孩子穿新衣，小的孩子就穿大孩子穿不下的旧衣服。丰子恺先生也是江浙一带的人，有同样的风俗习惯，所以有“老大新、 老二旧、缝缝补补给老三”的漫画。我们家还有小孩不准穿绸衣的习惯，说是“折福”，所以终年穿的是布衣，而且常常是大人穿旧的衣服改一改给小孩穿。我们家以前也不准小孩穿丝绵和皮货，说是因为“小孩骨头嫩，要焐烊的”，其实当然也是要孩子 懂得节约。

大年初一早上打扮好了以后，要先向父母说“恭喜”，再去拜灶司菩萨、大厅里“天地君亲师”的牌位和祖宗堂。然后向父亲、长辈叩头，叫“拜年”。

年初一早上吃的东西是固定的，有糖汤年糕、肉粽、豆沙粽、枣泥粽、红枣莲心粽、栗子红枣粽等等，各择所爱而食之。早饭后，跟着大人到宅内各房长辈处一一依次拜年，他们也来回拜，这样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

年初一还要“兜喜神方”，就是年内在历本上查好明年喜神所在的方向，年初一早上拜年完毕，就坐车去那个方向兜一圈，算迎接喜神。记得有一年，年初一这天下雨，地上很滑，我弟弟和保姆王妈同坐一车，王妈是个大胖子，可能车夫吃不消，不知怎的车子失去控制，翻了身。王妈抱着弟弟，两脚朝天，却安然坐在车里，像个元宝。许多车夫都停下来帮忙抬车子。回家后，大家都笑说，王妈今年运气好，大年初一变了个大元宝。

拎着“八角包”去拜年

过去南货店学徒必须学会包八 角包才算出师

杭州人劳志鹏说，他小时候 过年要跟着大人去拜年，一家家亲戚走过来。拜年的礼品与平时不同，必备之物有一对八角包、一对红蜡烛，或者再附加两支甘蔗。 

蜡烛一般一斤重，用粗厚毛纸按既定的方式包好，外加一张斜角照牌（即店号）红纸，杭州人叫“蜡烛包儿”（刚出生的婴儿用棉褥包成此样式，亦叫蜡烛包儿）；甘蔗一般紫皮（塘栖产，脆甜）。八角包就更有讲究了。 

八角包里，大多是南北货礼品，一般有白糖、麻酥糖、寸金糖、桂圆、荔枝、大核桃、红枣、柿饼等，按亲疏关系和自家经济条件量力挑选。 

八角包长方、立体、梯形，上小下大，上下共八个角，故谓之八角包。上平面四角和下平面四角均成直角，长是宽的一倍，周边共12条棱线，长短对称。别小看这八角包，没练过的真还包不出来。比方说，一斤重的白糖和一斤重的荔枝，组成一对八角包，白糖和荔枝体积相差悬殊， 但包出来的两只八角包要一样大小，这样扎在一起才美观，那其中有一只必是空心包，包起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过去南货店学徒必须学会包八角包才算出师。师傅考学徒时，拿出两张富阳产的粗厚毛纸、两张衬在里面的白纸、一张照牌红纸及一圈用纸绞成的线（叫通纸线），要你包出两个空心（内无一物）的八角包，并结扎在一起，要求平面挺括，所有棱线长短对称，才算合格。包八角包看似容易，没有师傅手把手传教断断是学不会的。

▲在城隍山上鸟瞰杭州城，当 时杭州城里的建筑风格比 较统一，均是白墙黑瓦的院 落宅第，偶尔有一些西式建 筑，也没有破坏城市的整体 建筑风格。（甘博摄于1919 年）

老底子杭州人过年的风俗：年 初一不出门，年初二等客人，年初三小年朝……初二开始，女儿女婿携外孙拜年来了，至亲往来拜年一般到初五，亲眷朋友相互贺岁要到正月十八落灯，此间，路上差不多都是拎着八角包去拜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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