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成化年被贬御史何舜宾赦免回乡后,为保护湘湖不受侵害,完成魏骥老尚书留下的完成他尚未彻底清占湖地的遗志,不顾年迈体弱,不顾湖豪的刁难、威胁和阻挠,通过艰辛的明察暗访,查实被占湖地,上奏朝廷,控告于县令。结果因湖豪的行贿和县令邹鲁的受贿,被邹鲁等设计陷害致死。造成湘湖成湖以来绝无仅有的为护湖而被害的千古冤案。在亲友帮助下,何舜宾之子何竞报了杀父之仇,邹鲁和湖豪等受到应有的惩罚。被占湖地彻底清占,还湖之原貌。公道自在人心,贪官污吏必无好下场。 魏骥 案件的缘起 明初,外乡人孙全、吴瓒迁居萧山湘湖畔后,便开始取泥烧制砖瓦,开了湘湖成湖后取湖泥制砖瓦的先河。明正德后期,皇室后裔朱宸濠在江西叛乱,并很快联络浙江的官员毕贞等图谋造反,造成连带萧山在内的社会大动荡。也就在这年,湘湖边的孙姓和吴姓乘机迅速将湖周一些浅水的山湾,以及湖南沿山的一些原本地势较高之区,迅速地筑堤拦截,放干堤内湖水,或开垦为田,或放牧牛羊,甚至建造房屋。 明·景泰年初,告老还乡的南京吏部尚书、萧山人魏骥关注桑梓水利,通过调查察看,发现许多堤塘年久失修,更察觉到湘湖被湖豪侵占的事实,因而组织力量着手大修湘湖堤塘、水闸及清占湖地,并将湖东吴姓所侵占的湖地恢复为湖。但因年迈,他未能把孙姓所侵占的湖地全部恢复为湖,因而当他于成化七年(1471年)十月去世之前,嘱咐他的门生何舜宾继续清理湘湖,并宣称“清此湖者,君子也!”由此,何舜宾赦免回乡后,继承魏骥遗志,更从关注家乡水利事业出发,清查被湖豪侵占的湖面和湖地。但因湖豪的行贿和县令邹鲁的受贿,千方百计地陷害何舜宾及其门生,直至将何舜宾谋杀身亡,造成了一桩何舜宾为清占湖地而被谋害的千古冤案。 何舜宾护湖的出发点 何舜宾(1427-1498)字穆之,号醒庵,家住萧山城西崇化里,距湘湖甚近,是生活在湘湖沿岸成长的。明成化四年(1468)中举,次年成进士,出任湖广道监察御史。为官期间,何舜宾不仅政绩卓著,而且“遇事敢言,无少挠避”,即使高官权贵,也毫不手软。当时有个功勋卓著的皇亲叫沐宣,诬陷个叫钟玘的人,并把钟玘关进监狱。何舜宾知道后立即查清真相,并释放了钟玘。又有虎贲仓攒、黄胜铭诬告覃重为盗,舜宾抓获真盗而开释了覃重。又断陈氏奸案,并惩治了大使李让之赃。权贵敛迹,故而在京师有“何静街”之称。后淮扬水灾,他又奏请设法赈饥,奉命挑金陵河道,以工代赈,为时人所称道。后在修筑孝陵时,当事者克扣工役银甚巨,尽管他为此作出严肃处理,终因得罪了朝廷高官,被流放广西庆元卫,至成化二十三年(1487)才被赦免回乡。 湘湖秋色 何舜宾为官之前,以“孝”闻名乡里。他与魏骥是近邻,自幼就知魏骥的高尚品行。他比魏骥小50多岁,魏骥告老还乡时,他才20出头,正当求学之时。但魏骥非常赏识何舜宾,所著《南斋摘稿》中就有赞扬舜宾之言:“迨今仲昭之从孙舜宾,明经饬行,表表士林,盖诗礼家也。”他把舜宾当作自己的后辈,当作自己的学生,关心他,鼓励他,说:“发解因乡荐,多才不自沽。拟登龙虎榜,直上帝王都。纯孝怀忠养,丹诚笃壮图。明年春好日,玉殿听传胪。”舜宾当然感恩魏骥,尤其敬佩魏骥以年迈之躯,仍不辞艰辛地清占湖地,这种精神一直让何舜宾铭记。魏骥晚年将自己所著的《萧山水利事述》和顾冲的《萧山水利事迹》等材料传授给何舜宾,并叮嘱何舜宾:“倘遇侵占,力任修复。”何舜宾将此嘱托牢记在心。 古代官员被贬至偏远地区,是一种处罚手段,并非削职为民,在偏远贬所仍持有官衔,如无特殊情况二三年后便能赦免回乡,可向吏部申诉或考核,重新启用。何舜宾也应如此,赦免回乡也有可能官复原职。但他认为自己年已六十,对官场的奸佞当道又不屑一顾,更重要的是要完成魏骥生前留下的遗愿,发誓要继承魏骥彻底清占湖地的遗志。这也是出于对桑梓水利事业的关注。他对湘湖的功能非常清楚,不仅关系到九乡十四万亩农田的旱涝保收,关系到千家万户的生计,也关系到朝纲以农立国的根本。因而何舜宾回乡后就着手明察暗访那些被侵占的湖地。但因时隔几十年,有些成田者,似乎已看不出有占湖痕迹;更为难的是有些湖地成田后,已转手买卖,如今的业主还不清楚所耕之田原为湖面或湖地。更严重的是湖上豪民,对何舜宾的调查十分恼怒,觉得一个被贬的御史没有资格清查他们的占湖行径,恶意中伤他多管闲事,别有用心,甚至要对他动粗,恐吓威胁于他。但舜宾并不把他们的胡作非为放在眼里,坚定地要获取证据事实来惩治这些湖豪。所以,他不顾什么威吓、恐吓,也不顾自己的身家性命,继续清查。湖周长80余里,沿山多是泥泞小道,更有湖豪暗中布下的陷阱,在这荆棘崎岖中跋山涉水,拿着魏骥提供的湖区地貌图籍,一一查证,对于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来说,全面清查异常艰难,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我们无法考证他是如何明察暗访,但这艰辛万苦是可以肯定的。数年后,他将清查结果整理成文,上告到县。霸占湖地的豪民既恼怒又害怕,竟然恶意造谣,说何舜宾的赦免回乡是私自逃回来的。在此情况下,何舜宾仍然不畏强暴,公道自有天理,坚定地据理力争,向当时县令控告。可惜因史料的缺失,而今已查不到当时县令是谁,也无法查明当时县令是何原因,对何舜宾的控告没有反响。但有史料记载说,县令邹鲁来萧就任前就有湖豪贿赂于他。这明显与事实不符,很可能当时的县令也有收受贿赂的劣迹。不管如何行贿受贿,对“遇事敢言,无少挠避”的何舜宾来讲,不会就此罢休。他见县内没有反响,便将查实侵占湖地1231亩的事实直接向朝廷上奏。可以想象,何舜宾这种敢作敢为的勇气,随时都有被湖豪暗算的危险。但他发誓“吾不能治渠,当治湖!”也就是说,当年何舜宾任上治渠遭意外受贬,未能如愿,现在,可要为老百姓的生计,力保湘湖不受侵害而护湖,并以实际行动证实了他出于公心,不畏强暴,清查侵占湖地所付出的努力。 何舜宾清占湖地被害 自何舜宾明查暗访侵占湖地九年后,来了一个位新上任的县令邹鲁。何舜宾得知这邹鲁原本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甚至敢顶撞皇帝的监察御史,终因受到当道者的忌恨而被皇上一脚踢出京城而贬到恶地。也就是说,有与自己同样的遭遇。因而在开始很有点惺惺相惜。但一交往就发现这邹鲁,不仅“性贪暴狡悍,遇事风生,无所顾忌。一切以击搏为治,大兴营缮,多所侵鱼,科率数倍常岁,而掊克无几。少弗办,即击榜之,多死者。乡民供役县中,岁满多至破家,一县不胜其毒,然慑其威严,无敢言者。”而且,这邹鲁经历了一些风雨,也学得乖舛起来,毫无顾忌地收受贿赂,徇私舞弊。对这样的恶吏何舜宾心里就发恨!非常鄙视于他,拿邹鲁“恃势妄为,自号‘萧然逐客’,又改牧爱堂为寄豸堂,时常仍服豸绣”的行径讥笑于他。说他这个“豸”字用得不是地方,“豸”的本义是没有脚的虫,难道你邹鲁也没有生脚,或许做事就没有脚踏实地。邹鲁不但不服,反认为何舜宾有意取笑于他。何舜宾又拿“萧然逐客”讥笑,“萧山人对一个好官、清官怎么可能会被驱逐呢?”是邹鲁没有文化修养、抑或生性不讲道理?反正对何舜宾一开始就没有好感,认为他是一个被贬未复职的草民,有何资格与他说三道四。恶言相对也就不可避免。 但何舜宾出于公心,要清占湖地,除了以前曾上奏朝廷外,不管是好官恶吏,从规矩上还得向县令申诉、控告。因而他将湖豪侵占湖地一事上告于邹鲁,也真心希望邹鲁能秉公办案。也是何舜宾书生意气,不知湖豪已经重贿了邹鲁,可邹鲁不仅对县境水利无动于衷,更“衔舜宾刺骨”,既忌恨何舜宾目无一县之长的调查和上奏朝廷,也怕自己受贿而被何舜宾拿住把柄。因而胆向恶边行,起了谋害之心。 先拿何舜宾越级上奏朝廷说事,说他上奏朝廷的官印是偷盗来的;后也跟着湖豪捏造事实,说他的赦免是假的,是私自从贬所逃回来的。偏巧此时有广州府训导童宪章丁父忧回乡奔丧,少不得拜谒家乡长官。邹鲁原本也不想接见他,看在他是府一级的训导,才设宴款待。但他不知童宪章与何舜宾的关系,还讨教如何处置从贬所私自逃回的何舜宾。童宪章不听则罢听为之一惊,作为何舜宾门生的他,非常了解老师的为人,当场就表白了自己与何舜宾的关系,并断言何舜宾不可能做出这种私自逃回的荒唐之事。这让邹鲁既恨又怕,恨童宪章不但不助,还袒护舜宾,怕童宪章知道自己的阴谋诡计。贪暴狡悍的邹鲁便立即空穴来风地捏造童宪章盗挖古墓,这按《大明律》是犯死罪的。因而,立即将他打入死牢,并煞有介事地向绍兴知府递交了所谓童宪章盗挖古墓的“罪行”,请知府按律惩处。知府还算头脑清醒,没有真凭实据怎能胡乱定罪,推翻了此案。于是丧心病狂的邹鲁,另生计,要将何舜宾和童宪章一并了断。叫来侵占湖地的一些湖豪,派出衙役,放出话来,说是要将童宪章一案押解绍兴府审理,又特意安排将押解之路经过何舜宾家门,又吩咐在经过何家时故意放逐童宪章。 童宪章不知是欲擒故纵,见事情紧急,也顾不得许多,急入何家向何舜宾通风报信。也就在同时,邹鲁安排的衙役和占湖地农民,一拥而入,高呼“舜宾篡取重囚!毁门而入,指农具为拒器,入室遂缚宪章,并收舜宾一拥而去”。同时,将何舜宾的赦免文书和官印一并搜走。到县衙也不问青红皂白,邹鲁便将何、童俩人各打四十板,然后就将童宪章投入死牢。在未经上告上司得到准许情况下,擅自令衙役11人,押解何舜宾返回广西原贬所。更狠毒地又派13人,在后面紧跟,到江西余干县国昌寺后,合伙用湿布蒙住何舜宾之脸,致使原本老弱、又经折磨已无反抗之力的舜宾窒息而亡。时在弘治十一年七月十九,何舜宾年72岁。 何舜宾为了清占湖地,不辞艰辛地明察暗访,冒着风险直奏朝廷,又向当道的县令控告,凡此种种均出于公心,都是为了保护湘湖水利不受破坏,保护沿湖九乡农田得到正常灌溉。结果亡于这贪婪、恶毒的县令之手。天日昭昭,公理何在?县城知情者无不为之震惊。可残暴的邹鲁变本加厉,要将何舜宾家人斩尽杀绝,又到处搜捕舜宾妻儿。是亲友保护其子何竞与母亲逃出魔掌,投奔常熟,避难于父友王鼎之家。两年后,闻悉邹鲁竟然升任山西佥事。何竞潜回萧山,请出族人相助,在邹鲁赴任必经之路的城西湘湖边陈习园埋伏,果见邹鲁官轿鸣锣开道而来。何竞等一跃而上,官兵猝不及防,纷纷逃散,邹鲁刚一露面就被何竞打瞎两眼,又拔掉了他的须发,欲将他杀死,被旁人劝阻。后,何竞与邹鲁连锁赴按察使衙门,震动朝野。在群情激昂的公愤之下,邹鲁被判斩,何竞遣戍福宁卫。时在弘治十四年二月。至明正德帝继位,赦免邹鲁死罪,也赦免了何竞,但毕竟邹鲁已得了应有的下场,何舜宾护湖被害由其子报仇雪恨。更重要的是就此清出了被湖豪侵占的湖田1327亩、堰池96口、地26片、瓦窑房屋210间,处罚各豪绅银两若干,重者治罪,以儆效尤。皇帝下诏立碑,告诫侵湖者必将严惩不贷,以使事后近200余年,湘湖得以相对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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