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者简介】汪德法，男，1939年出生，1956年进入浙 江麻纺织厂，八级电工。

父亲家地处绍兴和杭州萧山的交界处，他算是萧山人，说到母 亲，我其实到现在为止都搞不清她是哪里人，只知道可能是江苏常熟 的，也有可能是镇江的，因为我从来没有去过母亲的娘家，她也从没 主动同我说起过。

据我母亲讲，抗日战争以前，我们家在上海黄浦区过着安稳太平 的日子。日本人进攻上海以后，刹那间整个上海炮火轰鸣，飞机好像 就在人的头顶上来回盘旋。有时飞机飞得特别低，低到从地面望上去 都能看到坐在机头的飞行员。在那种危急的时刻，我们不得不举家逃 难，逃到了离上海不远的江苏昆山。我就是在昆山出生的。

逃到昆山的时候，原来有着十几个人的大家庭最终只剩下父亲母 亲和我的两个姐姐了，其他亲人都在逃难过程中死掉了，现在回想起 来真是罪过、可怜啊！没多久昆山也沦陷了，两个姐姐已经十几岁 了，怕她们被日本人糟蹋了，父亲就把她们送回萧山老家了。

1946年，父亲因病去世了。那时候我还小，什么都不懂，所以到 最后也不清楚父亲究竟是因何去世，只是听大人说是肝出了问题。后来我根据所能回想起来的记忆猜测，感觉父亲很大可能是感染了血吸 虫病，久而久之演化成肝癌去世的。

父亲去世后，只留下我和母亲在昆山相依为命。那是抗战已经胜 利，但日子过得还是很艰难。不得已，母亲决定带着我投靠已经嫁到 杭州的二姐。到了杭州后，发现二姐已经怀孕，而且家庭条件也不宽 裕，母亲觉得住在女婿家不方便，我们便由母亲的一位当地老友接待 来到了今天的拱墅区。

家里没有父亲这根顶梁柱，生活十分困难，就连吃饭都成了问 题，但母亲为了让家中的老幺继续读书，自己琢磨着做起了小买卖， 我这才得以转入拱墅区的新民小学（我毕业时改名为拱墅区第一中心 小学，是杭州卖鱼桥小学前身），顺利读到了小学毕业。小学毕业 后，我考进了杭三中，只可惜才读了一年多，因家中实在“揭不开 锅”了，就只好辍了学。

初中辍学进浙麻

读书的时候我很认真，心无旁骛，中途也没有兼职什么的，就只 晓得读书，想将来出息了赚钱养我的老母亲。从杭三中辍学后，我感 觉身上的担子一下子就重了起来，一心想着要赚钱、贴补家用。1956 年11月，通过母亲好友的介绍，我得知当时浙江麻纺织厂正在招人， 招聘要求除了16周岁以上，并没有其他文化程度等条件限制。我当 时就想，虽然没有文化程度限制，但我其实还是蛮占优势的，为什么 呢？因为那个时候我们国家的人普遍都没有受过什么教育，知识文化 水平很低的，我读到初中已经算很了不起了，加上我学习成绩也还算 可以，所以我当时还蛮有自信的。看看条件都还蛮符合的，我就去劳 动局报了名。

报名和笔试都是在拱墅区劳动局，要通过笔试才能到浙江麻纺织 厂去面试。我记得当时报考的人很多，大约有100多个，经过一轮笔试，进面试的有20人左右。我的笔试成绩排名第一，当然就顺利进到 厂里面试。

我记得当时踏进浙麻厂大门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地方非常大，有 数也数不过来的房子，房子又很像，很容易迷路。笔试、面试的内容 我现在已经记不清了，但那个时候面试也是和现在一样的，需要递上 简历供组织参考、挑选。

我那时候十六七岁，虽然一点技术经验都没有，但是脑子里还算有 点文化知识，因为是穷苦人家出身，从小就吃苦耐劳，懂得人情世故。 我想面试官可能就是看中了我的这些品质才把我招进去的吧。这是我人 生中的第一份工作，没想到，一干就是40余年。

浙麻大门

从学徒到师傅

进厂之后，我被分配到电工岗位，当时刚进去身上没有一点技 术，不知道该从何做起，比较迷茫。没多久，厂里就安排了新员工 培训，其实就是打基础，上的都是专业性的理论知识，什么电工基 础、机械操作之类的大课，很多人一起上的。上了一段时间后就让 我们跟着师傅当学徒，进行实战操练了，师傅和学徒都是一对一 的。按照原来的规定，学徒只要干一年，但后来国家颁布了一套新 的学徒实习制度，要求学徒要学满两年，我便学了两年，两年之后 才开始独立操作。

我的那位师傅名叫徐万松，是当时浙麻厂里数一数二的技师，非 常厉害。平常生活中人很老实，话不多，但是专业技能真的非常强。

工作中的浙麻工人

汪德法参加浙江麻纺织厂第六届团员代表大会（后排右二）

跟在他后面的两年时间里，我学到了很多电气方面的专业技术，他会 耐心地教我哪根线路应该怎么接，机器设备要怎么操纵控制……就这 样，我慢慢地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成长为可以独立操作的技工。 那时候当学徒也是有工资的，大概22块到24块钱一个月，虽然不是特 别多，但生活也算过得还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