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自1980年代重返中国大陆之后，陈香梅大力支持改革开放事业，积极建言献策。她访问多个省市，为大陆民航事业和旅游业的发展出谋划策，尤其关注教育与公益事业，积极呼吁开发海南岛等。本文拟以陈香梅捐献给浙江大学的2万余件档案为基本史料，展现她与中国大陆改革开放关系的基本面貌。

陈香梅（Anna Chan Chennault，1925-2018），早年为中央通讯社记者，1947年与美国空军指挥官陈纳德（Claire Lee Chennault）结为伉俪。1963年，陈香梅在美国总统肯尼迪任内进入白宫，与多位美国政要保持着良好关系，活跃于政坛。自中国大陆实行改革开放以来，陈香梅积极建言献策，为中国大陆的对外开放与交流以及经济社会发展做出了独特的贡献。2011年，陈香梅受聘担任浙江大学名誉校董，其后决定将其保存的个人中文档案资料捐赠给浙江大学。这批档案包括陈香梅的作品、往来书信、简报资料、图片、证书等，共计2万余件，不仅是研究陈香梅的重要资料，也有助于理解海外华人与中国大陆改革开放之间的关系。关于陈香梅生平事迹及其与中国大陆改革开放的关系，学术界已有一些研究成果。本文主要依据新资料，选取几个方面，以期拓展深化陈香梅与中国大陆改革开放这一课题的研究。

一全面支持大陆的改革开放

陈香梅1980年重返中国大陆之际，正值改革开放刚刚起步，国家百废待兴，改革无例可循，一切“摸着石头过河”。陈香梅以极大的热忱与坦诚的态度，为改革开放向各级领导建言献策。

1990年9月，陈香梅赴北京参加亚运会典礼，在各地参观考察，并访问香港和澳门。回美国后，她给江泽民总书记等人写了一封长达四千字的信，详述自己观察所得，对中国大陆的改革开放提供全面的建议。此信共有四部分：（一）世界大局对中国的影响；（二）对中国现代化的几点建议；（三）第二期的四个现代化；（四）中国的公关与宣传。陈香梅在信中先强调，中国改革开放取得的成果已得到广泛承认，国际环境越来越好。“大体来说，这十年来中国实在是进步不少了。从积极方面看，中国在各方面的措施和印度、巴基斯坦、苏联相比，中国的老百姓过得比他们的老百姓都好，……因此在这方面中国是值得告慰的。”接着指出，中国仍有许多需要改革的地方，她不希望中国“空谈”主义，“如何使老百姓爱自己的土地，爱自己的国家和社会才是当务之急。”陈香梅认为，首先要调动人的积极性，“要现代化首先要大家多做事，……不做事的人才该受责备，爱做事的人该有鼓励，有奖赏，这样才有进步的社会，才会有肯负责做事的人。”她在信中严厉批评了官僚主义陋习：

自从一九八○年我第一次回国就发现一个值得大家检讨的现象，那就是繁杂的制度使想做事的人气短，官僚作风在各阶层仍阴魂未散，为此很多工作是事倍功半，这两个严重的习气虽然大家一致认为要改善，但进度不快。我想假如中央的权力再放松，让省与市的负责人多些表现，多负些责任，而且允许这些地方同志们放手大胆去推动地方的建设与环境的改善，对中央只有好处，党中央管得太多会心有余而力不足。假如省市各阶层都受到中央的鼓励和支持，中国虽大，仍可以人尽其才地解决问题，把基层建设做得更好……这一点假如上上下下能够再进一步沟通，中国的远景是充满光明与希望的。

陈香梅还根据自己对改革开放进程的观察，提出了“第二期四个现代化”的概念，要将现代化向中原与内陆地区拓展。她认为，“假如第一期是注重开发沿海特区的话，第二个十年该要把动力和支持伸展到中原及内陆地带”，“中原及内陆地区若能有天时地利人和的配合，将会是四个现代化的第二个展示地区。假如沿海地区与内陆的发展有了较平衡的共进，中国的经济情况也会更提升到自给自足的境界。老百姓衣食足就更有机会受教育。”除了发展区域向内陆延伸外，她还提出第二期四个现代化中要注意发展科技与人才培养的问题。

在信中，陈香梅表达了对大陆改革开放事业（当时称之为“四个现代化”建设）的关注与思考，对中国现代化建设的人才问题、区域发展、外商投资、官僚作风、权力下放、对外公关宣传等方面都提出了建议和意见。陈香梅全力支持邓小平的南巡讲话，在各个场合鼓励大陆应该更加勇往直前，实现四个现代化。“邓小平先生的讲话很有影响力。他今年南巡的讲话，就是说中国要开放更开放，前进更加前进。我觉得大家照这两句话去做就行了，不要等邓小平讲了什么话才去做。”

陈香梅与里根总统

陈香梅与中国党和政府领导人一直保持着友好的关系。1980年底，陈香梅作为里根总统的代表访问北京，回到了阔别30余年的祖国大陆，受到邓小平的接见。其后30多年中，她与国家主席李先念、杨尚昆、江泽民，国家副主席王震，国务院总理李鹏、朱镕基，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李瑞环、李岚清等人，均有交往。她每次到访北京，国家教育、外贸、外事、侨务、台湾事务、民航、旅游等部门的主要负责人及北京市领导均会出面接待。1994年6月，陈香梅率团访问大陆前，向有关部门提出一份“陈香梅请见北京领导人名单”，详细地列出她希望见到的23位国家政要，包括李鹏总理、乔石委员长、李瑞环主席、朱镕基副总理、邹家华副总理、李岚清副总理、丁关根书记、王兆国副主席、王光英副委员长、陈慕华副委员长、罗干秘书长、吴仪部长、宋健部长、朱开轩主任、刘华秋副部长等。由此也可看出陈香梅在与大陆领导人建立联系与表达意见方面的积极和主动。

陈香梅访问时提出拟见国家领导人名单

为考察与支持各地的改革开放，陈香梅的足迹几乎遍布中国，北到黑龙江，南到海南岛，东到上海，西至新疆。所到之处，她都给当地带去经济文化建设方面的建议，有时还是带着投资或外商去的。在此，笔者将陈香梅档案中往来函电稿所涉及的对象，按省份进行统计与分类，从中可以看出她作为海外华人对故土的深情和无私的奉献：

从以上统计可以看出，陈香梅档案中与大陆各地往来函电总数为2,541件，涉及23个省市。就内容而言，大部分都是与当地政府机关洽商访问事宜。表中，陈香梅往来函电达数到300件以上的省市包括上海、北京和广东，在200～300件之间的是浙江省，在100～200件之间的有重庆、湖北、江苏、江西、陕西等。她函电往来比较频繁的省市，主要集中在改革开放起步较早、发展较好的地区。

东部沿海是中国大陆改革开放成果显著的地区之一。1989年，陈香梅的经济考察团从北京到上海，时任上海市长的朱镕基接见了全体团员。团员们与上海工商界人士进行了交流，为以后的投资合作打下了很好的基础。同年，陈香梅带领一批台湾商人访问祖国大陆，选择了福州和厦门，让台商了解福建省投资环境。

广东是中国大陆改革开放的前沿，是陈香梅祖籍与其母校（岭南大学）所在地，她造访的次数很多。1989年，陈香梅带领美国国际合作委员会经贸考察团访问广州等5个城市，开台湾工商企业家公开访问大陆的先河。1992年，陈香梅捐资在广州率先设立“陈香梅教育奖学金”。从个人捐资捐款到牵线搭桥引进外资，陈香梅对广东经济、教育等方面的发展做出了积极的贡献。

邓小平会见陈香梅

陈香梅一直认为，中国改革开放不应该只是着眼于东部，也要深入内陆地区，她十分重视西部地区的建设和发展，她说“作为一个海外华人，我非常愿意帮助内地发展经济”。1990年5月，陈香梅首次访问西安，对西安古老的历史文化印象十分深刻，表示“陕西各方面的潜力都很大，尤其是旅游资源十分丰富，宾馆盖得很漂亮，文物古迹更是百看不厌。”她出任西安市的经济技术高级顾问，并希望西安向上海学习，提高办事效率。

陈香梅每到一地，都与当地官员见面，了解该地的情况。随着陈香梅影响的增大，一些地方政府也会积极邀请她去指导经济、文化、教育的发展。

2002年4月，时任福建省省长的习近平致函陈香梅，对其将访问福建表示欢迎：

尊敬的陈香梅女士：

您好！您托谢新垣先生转交的歌曲集与信件已收悉，谨致最衷心的谢意。

悉陈女士再次访闽，十分高兴。您侨居海外多年，年事已高，却仍热切关心祖国事务，积极为促进中美关系、推进两岸统一而奔走，满腔爱国爱乡之情，令人钦佩不已。

您十多年前来过福建，斗转星移，弹指一挥间。如今，福建省经济、文化、教育等各个方面，面貌焕然一新，区区片纸，不足以详叙。在此，最诚挚地欢迎您再次来闽访问、指导，并预祝您此次祖国之行一路顺利、圆满成功。敬祝安康

                                            习近平

                                            2002年4月23日

习近平在信中，赞扬了陈香梅爱国的热情，欢迎她再访福建省，考察该省十年来在经济、文化、教育等各方面“面貌焕然一新”的进步。2015年9月2日，中共中央总书记习近平向30名抗战老战士老同志、抗战将领、为中国抗战胜利作出贡献的国际友人或其遗属代表颁发“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章。陈香梅作为陈纳德的遗孀，现场接受了纪念章。

习近平与陈香梅

在陈香梅档案中，有她与许多地方主要负责人的往来函电，包括时任河南省省长李克强、浙江省省长柴松岳、江西省委书记毛致用、吉林省委书记何竹康、上海市长徐匡迪等。函电内容主要为陈香梅去当地访问的计划安排与访问后对当地经济、社会发展的观感和建议。

陈香梅不仅用宣传呼吁支持大陆的改革开放，还利用在海外华人和港澳台工商界中的人际网络与社会影响力，组织大批外商到大陆访问考察，吸引他们的投资，解决改革开放所急需的资金与技术等问题。

1989年春夏之交的政治风波之后，某些西方国家对中国大陆实行“经济制裁”，部分贸易往来和投资项目中断，贷款停止。经陈香梅多方奔走、联络和筹划，很快组成了“美国国际合作委员会经济贸易考察团”到大陆访问，访问团成员有60余人，除台湾旅游、交通、纺织、机械等工商界领袖外，还有美国和香港企业界巨子参加。1989年12月代表团抵达北京，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与高度评价。1990年5月，陈香梅率美国国际合作委员会经济贸易考察团一行，出席上海市对外经济贸易委员会举办的专题会，听取上海投资环境、外资投资状况及开发浦东规划等方面情况的介绍。陈香梅鼓励考察团中的台湾企业界人士到上海投资，并希望大家不仅聚焦于经济项目，也应当为上海的文化发展做出贡献。1993年4月，陈香梅在美国华人商会会员大会上主讲“中国大陆的经贸和投资环境”，鼓励海外商人对大陆进行投资。陈香梅自称，当年为吸引外资所做的工作是“过河卒子”与“播种人”：

近年来，中方采购团陆续来美，而美方企业界也增多了在中国投资的据点，从沿海地带到内陆地区，不只是经济合作，而且是技术合作，这真是一个可喜的现象，我们算是播种人，能够看到开花结果，真是可喜，而又充满了更多的期待。

经陈香梅穿针引线，国际美容事业机构自然美化妆公司创办人蔡燕萍博士投资720万美元，在上海创办工厂，建立起上海自然美化妆品有限公司。公司开业时，陈香梅专程从华盛顿飞到上海，为该公司剪彩，以表示对海外投资的支持。

陈香梅甚至自己直接投资，建立合资公司。1987年至1996年间，陈香梅多次访问江西，更于1994年3月与南昌市政府达成了建立合资企业的意向。当年5月，南昌飞机制造公司与美国国际科技公司、美国美中航运公司签订合资协议书，共同组建注册资金100万美元的昌美有限合资公司（此前陈已为南昌飞机公司捐款40万元）。昌美集团正式成立后，陈香梅等除投入部分资金外，还协助培训技术人员，并派专家到南昌就地示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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