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宝名片

蓝釉描金爵，1987年杭州市朝晖路元代窖藏出土，是一种酒器，或祭礼器，国家一级文物，现藏于杭州博物馆。高8.2cm，长10cm，宽6.1cm，器形仿青铜爵。有流、尾，口上有两圆立柱，下为三个截面呈三棱形的高尖足。通体施宝蓝色釉，爵杯内外壁均以金彩绘月映梅图，已脱落。蓝釉为高温钴蓝釉，是元代景德镇窑的创制，代表了元代景德镇高温蓝釉的烧造水平，为明清两代霁蓝釉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历史上因为战乱等原因人们常会将珍贵且不易携带的物品就地掩埋，待日后寻回。如物主没能再回来，那些被掩埋的奇珍异宝只能久藏于地下。后世在机缘巧合下被发掘，就成了窖藏文物。1987年10月6日，杭州朝晖路商业储运公司仓库施工时意外发现了一座窖藏。考古人员得知消息立即前往，经过清理后发现，这座窖藏以瓷器为主，其他还有一些锈蚀严重的青铜器礼器。瓷器主要有龙泉青瓷，如各种不同制作工艺的大盘，仿青铜造型的觚、刻花缠枝牡丹花纹凤尾尊、葫芦形执壶、高足杯等等。还有景德镇窑的青花山子笔架、蓝釉描金爵、釉里红高足杯、枢府釉“福禄”款龙纹高足杯，磁州窑（系）孔雀蓝釉“内府”款梅瓶，3件霍窑白瓷的把杯和托盘，总计50余件。出土了这么多珍贵文物，自然要搞清楚它们的年代和归属。那么如何判断这批瓷器的年代呢？因在景德镇落马桥元代窑址中曾发现过类似的蓝釉瓷片，且这些出土瓷器的种类和器型带有鲜明的元代特色，所以大致可推断朝晖路窖藏的这批器物年代应为元代。

在出土的窖藏文物中，那件小巧精致的蓝釉描金爵显得十分特别。这件爵杯通体施宝石蓝釉，釉质润泽，胎体细密，且有描金花纹。由于年代久远以及发掘时保存技术的限制，虽然描金花纹已渐渐淡去，但仔细辨别仍能隐约窥见月映梅花的残迹。在瓷杯内部，正对船形口下，彩云之上新月如钩，月下横卧一枝秀梅，杯身两侧也各勾勒了一枝梅花，恰是“一轮弯月三枝梅”。想象琼浆盈杯时，自有林逋《山园小梅》诗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清雅意境，匠心意趣可见一斑。

蓝釉描金爵线图（图片由杭州博物馆提供）                                                   

蓝釉描金是一种名贵的陶瓷品种。我国烧制高温颜色釉历史悠久，元代时景德镇窑更是首创了高温蓝釉的烧制技艺。描金是在这一技艺上的“艺术升级”。在成型的胎上，以适量的钴料作为呈色剂，入窑高温烧制后绘上金彩，再次入窑低温烧制。经过几道工序后，烧制出的瓷器幽菁深沉衬着微微金光，别具美感。

据浙江省博物馆瓷器部主任沈琼华介绍，元代烧制蓝釉所需的钴料最初是来自伊朗地区的舶来品，大约元代中晚期时才开始用来烧造高温的祭蓝釉和青花瓷器。原料不易得再加上烧制工艺复杂，而且元代法制还禁止在瓷器上描金，所以元代蓝釉描金瓷器存世量非常稀少。目前国内仅有故宫博物院所藏的一件蓝釉描金匜，河北博物院所藏的蓝釉描金小碗、蓝釉描金盘，以及杭州博物馆所藏的这件蓝釉描金爵。

故宫博物院蓝釉描金匜（图片来源于网络）

众所周知，元朝是以游牧民族为主导的朝代。据考古发现，他们日常使用的器具多带有其民族特色。那么元代窖藏中为何会出现蓝釉描金爵这种仿照三代礼器形制且带有典型的汉文化元素纹饰的瓷器？

爵是夏、商和西周时期最重要的青铜礼器之一。《说文·鬯部》：“爵，礼器也，象爵之形。中有鬯酒。又，持之也，所以饮，器象爵者，取其鸣节节足足也。”铜爵作为商周铜器的主要器形最早出现于二里头文化时期，商代尤为流行，西周之后逐渐退出历史舞台。据考古发现，直到宋代才再次出现爵这类器型。北宋时期统治者奖励经学，提倡恢复礼制，社会上出现了对古物收集、整理和研究的热潮。随着这种尚古风潮的兴起，开始出现了仿旧式青铜礼器形制的瓷器，南宋时尤甚。而绘画中梅花题材的逐步兴起是在北宋时期，此后则常用作瓷器的装饰题材。

1297年，元灭宋，蒙古人开始了对中国的“大一统”。 元初，蒙古贵族统治集团出于统治需要，对以汉文化为主体的中国传统文化采取了压制的态度，致使汉文化一度有了式微之势。而从世祖忽必烈开始，元朝实行礼遇儒臣，重视汉文化的一系列措施。至仁宗和文宗时期，更进一步推行“亲儒重道”的政策。随着多元文化和多民族融合的不断深入，工艺美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汉文化的影响，而且，随着时间的演进，影响范围不断扩大。故而元代不仅有“复古”的器形，且元代青花瓷器上也常见单独描绘梅的画面，画工写实，线条流畅。朝晖路元代窖藏出土的这件蓝釉描金爵，无论是器型还是纹饰都带有浓郁的汉文化色彩，可以看做是作为武力征服者的元朝统治阶层，为维护自身的统治地位，“改旧俗，行汉法”的一种体现，是对汉文化认同和追慕。

那么这件珍贵的遗宝是何人所有？沈琼华主任认为这件蓝釉描金爵可能与皇家关系匪浅。《元典章·工部·杂造》：“至元八年四月二十日，御史台承奉尚书省扎付钦奉圣旨：‘节该今后诸人，但系磁器上并不得用描金生活，教省里遍行榜文，禁断者。钦此’。”可见官方对描金的使用专门做了“指示”，但这种限制仅仅针对于民间，皇家并不在被禁之列。另外，同一窖藏出土的其他文物也非凡品，可见这一窖藏的主人应当不是普通人家，即便不是皇室人员，也多半有极高的政治、经济地位。

与皇室关系密切的瓷器为何会“流落”杭州？元朝时，降临安府为“杭州路”。至元二十一年(1284），改江淮行省为江浙行省，治所由扬州迁往杭州，杭州作为江浙行省的省府，不仅统摄着经济最发达的江浙行省，也是诸多中央派出机构的驻地，所谓“行宣政院、财赋都府、肃政府、转运、儒学、军、医、金帛、杂造诸司，鳞比棋布”，杭州还是元朝最重要的军事、政治、经济中心之一，“外控岛夷，最为巨镇”。此外，杭州又是京杭大运河南端的起始点，而窖藏发现地就临近京杭大运河。或许当时这批窖藏文物烧制出来后，由地方运至杭州，经官府核验后再行运往皇城，但因战乱或其他原因被就地掩埋也未可知。

尽管金彩已斑驳，尽管尚不能知晓其归属，仍可以从这件独一无二的蓝釉描金爵杯中窥探到几百年前的“天城”杭州交通繁忙，“漕运商旅，往来不绝”的繁华景象。

（作者供职于杭州市政协文史馆）

文章原名《“月映梅花”落天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