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绍庸宅心仁厚,医术精良。上八府到下三府,各地病家,求医上门者络绎不绝。劳动路上,常见乡下人用藤轿椅或竹榻,抬着危重患者到诊所求医。吴绍庸仁心仁术,手到病除。患者康复如常,自然千恩万谢。碰到穷苦病患,吴绍庸也是分文不取。杏林高手悬壶济世,医患一家,水乳交融。 ▲旧仁和署将军楼,这块我们也曾经写过。 摄影@章胜贤 吴绍庸诊所名声日隆,看病求诊的乡人,因路途遥远,水陆兼程,有当日不便来回者,急需杭州落脚过夜。劳动路上开元旅馆就开在诊所隔壁,咫尺之遥,应运而生。夜阑叩扉投宿,清晨出门求医,进出两便,旅馆像是专为诊所而设。商业生态,自然生长,最为合适。
▲旧时的劳动新村 摄影@章胜贤
劳动路有著名的孔庙和碑林,古代的府学也设在附近。也许受到劳动路深厚的文化底蕴影响,这片区域里不但中小学遍布,而且还有中国一流的美术学院近在咫尺。中学有杭四中,开元初中和吴山中学。小学有清波小学、府前街小学、三衙前小学,以及涌金门小学、南山二小和饮马井巷小学等。小学林立,不胜枚举。这里限于篇幅,无法一一列出。可是多归多,劳动路上却只有一所被当年孩子魂牵梦绕的小学——劳动路小学(后改名为娃哈哈小学)。一座上世纪六十年代初诞生的新建小学,当年大部分学生,是由劳动路附近的小学集体转学而来。 辛丑年暮春,在风景如画的三台山麓,劳动路小学首届毕业生王吉炎,向我展示了他们五十几年前的毕业照。珍藏半个多世纪的合影,至今保存完好,师生同框,春华秋实。
▲劳动路小学第一届毕业生合影 供图@王吉炎 1965年7月,劳动路小学首届毕业典礼后,三个毕业班的学生在操场上与校长老师们合影,留下了这张珍贵的毕业记录。照片右前方稍有洇痕,但师生面容清晰,细节生动可辨。祖国花朵们看上去笑容满面,个个灿若夏花。蔡校长 (第三排左起十三者)、李丽仙教导主任、美丽的曾老师和班主任朱金仙老师等,笑容可掬,端坐在学生中间。那桃李芬芳的庄严一刻,被细心的摄影师举手定格,留下了永恒的纪念。 蔡校长正前方位置,有一短发女孩,红领巾花衣服,笑靥如花。平凡生活中常有精彩的巧合。女孩子不曾料想到,几十年后的某初春,为《劳动路》这篇文章,她会与我携手共走娘家路,踟蹰在劳动路上,一起寻觅那远逝的青葱岁月。 三个毕业班,约有150名上下的毕业生,大多是家住劳动路的孩子,其中不少是杭氧子弟。当年的女生正值豆蔻年华,男生英姿焕发。今天突然看到照片中的自己,他们心中会涌起起什么样的感受?惊喜、惘然、惆怅还是怀念?
沿劳动路向南,在浙江铁工厂墙外,有许多厚厚的钢板铺在人行道上,马路墙角边散放着各种机器铸件。千斤重压之下,还有绿草顽强地探出头来,在钢铁的缝隙之中,迂迴曲折寻找阳光。 铁工厂大门正对着劳动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它外表看似普通平静,波澜不惊,其实从它创立那一天起,骨子里就已注定,它是中国重大装备制造业的著名大厂。 一九四九年五月三日下午,杭州宣告胜利解放。六月,杭州市军管会军事部,接收了国民党管下的 “ 浙保 ” 军械所与七十五军修械所,收编为军事部下辖的兵工机械厂。 十月移交省重工业厅,更名为“力余铁工厂”。
第二年夏天,浙江省重工业厅,再将力余铁工厂与浙江汽车修配厂合并,组建成为浙江铁工厂,总厂设在劳动路102号。浙江铁工厂首任厂长钱祖恩,毕业于上海南洋大学机械工程科。 盛夏的劳动路,阳光灿烂,碧空如洗。浙江工业发展史上的重要一天,被历史牢牢地记住。这一天,就是后来被杭州制氧机厂,确定为建厂纪念日的一九五零年八月一日。
沉寂的劳动路,由此翻开了历史上极不平常的崭新一页。产业工人们从四面八方向这里汇聚,他们走上了为新中国建设,为自己幸福劳动的康庄大道。 从兵工厂到铁工厂,从旧民国到新中国,浙江铁工厂从来都是国字号的重要工厂,没有仼何私营或公私合营的历史间隔其中。工厂由清一色的产业工人组成,他们有强烈的责任心和历史使命感。劳动路因此成为了一条名符其实的 “ 工厂街 ” 。 解放初,浙江铁工厂的主要生产任务,是修理解放战争损坏的大批步枪、轻重机枪、迫击炮和各种汽车,还为解放 “一江山岛” 制造过机帆船。1953年1月,浙江铁工厂划归中央第一机械工业部直接领导,8月更名为杭州通用机器厂,从此开始了中国制氧机制造的艰苦创业。 央企大厂一切从零开始,在劳动路上起跑,不舍昼夜,风雨兼程,奋起直追。三年后的1956年1月,三十立方成套制氧机试制成功,填补了中国制氧机制造业的空白,这是一个伟大的起点,中国制氧机工业从此站立起来。中国乃至亚洲最大的制氧机制造工厂,就诞生在劳动路上。从劳动路102号出发,迈开了万里新长征的第一步。
▲1958年创办的工人自己的大学——杭通业余工业大学 图自@杭氧股份 得大国重器而宝藏之,这是劳动路独享的一份荣耀。 1957年, “3350” 制氧机项目在苏联专家帮助下获得成功。1958年,工厂更名为杭州制氧机厂。中央一机部决定重点投资扩建工厂,首次下达基建投资金额,高达人民币3800万元,决定在杭州城北艮山门外东新乡的新凉亭,征用农田500亩建设新工厂。六十多年前,人民币3800万元的巨额投资,不知摆在今天是个什么概念?但是,仼何估算比较,都不应离开当年的座标。假如按当时早秈米市售价为0.234元/公斤来计算,这个首次投资金额,大约可以购买十六万吨多的大米。在当年绝对是砸锅卖铁的大手笔!用不到我们再去计算它今天的折合价值,因为在当时,这笔巨资就足以代表国家散发出令人肃然起敬的巨大魄力! 百废待兴的建国初期,抗美援朝战争的硝烟刚刚散去,国家喘息未定,就立即筹措资金建设 “新杭氧”,那是因为 “只争朝夕” 的时代紧迫感和远见卓识所致。中国重大装备制造业的布局和建设,其实从建国初期就已悄悄开始。 四年以后的1961年3月,杭州制氧机厂迁扩工程完成,建筑面积近十六万平方米的宏伟厂房拔地而起。铮亮的铁轨铺进高大的车间,火车“呜呜”鸣笛,徐徐驶进厂房。杭州制氧机厂成为中国第一个大型空分设备生产基地。
▲杭氧东新路厂区南门 图自@杭氧股份 自那以后,“杭氧人”习惯于把劳动路称为老厂,把艮山门外叫做新厂。老厂新厂,成为职工进厂年代的划分标志。说起一九五零年进浙江铁工厂的老员工,就像井岗山时期参加革命的老红军一样光荣,他们是“杭氧”的开创元老和有功之臣。因此,只要讲起从劳动路进厂,那些创业时期的老员工们,个个都有深深的自豪感,他们口中的劳动路,一时成为 “杭氧” 厂里资深的代名词。 上劳动路(军区招待所以南),是铁工厂产业工人聚居的街区。70多年过去了,仍有不少铁工厂创始员工的后代,还居住在当年工厂附近的老屋里。有许多人家,甚至是一家三代,同门同厂。他们从铁工厂到杭州制氧机厂,一路走来,始终如一。他们珍惜父辈们与铁工厂结下的缘分,他们与劳动路有深厚的感情,难舍难分。
劳动路上来去小轿车很多,数量以进出军区招待所为最,但若以新颖高级而论,杭州制氧机厂进口的德国本茨轿车当可胜出。这款新式轿车,据说杭州当年曾有两辆,另一辆在浙江农业大学。 一九五七年,正值苏联为首的“华约集团”实施大型援华工程计划,帮助中国建立自已的工业体系。援华工程项目156个,绝大多数集中在东北和中西部地区。地处华东沿海的“杭氧”,并没有被列入援助项目之中。但是为了支持工厂 “3350制氧机”的试制,能够一举成功,一机部还是专们请来了援华苏联专家涅基金,不远万里来到杭州,常驻劳动路工厂,指导研发制氧机。
▲50年代左右的本茨(奔驰)汽车 制图©️城市秘密 青征鱼 为制氧机的早日成功,也为苏联专家的工作方便,工厂进口了德国 “本茨” 牌高级小轿车。车头三叉星的标志闪闪耀眼,通体墨绿色流线型车身,光彩夺目。只是拉上白色花边窗帘,遮挡了车内苏联专家的面孔,我们看不清涅基金同志的鼻梁是高还是矮。 “本茨”高级轿车在朴实无华的劳动路上开来开去,柔和悦耳的喇叭声,不知吸引了路边多少艳羡的目光。 “本茨” 轿车每天往返于大华饭店与工厂之间,接送苏联专家上下班。从南山路大华饭店到工厂,大约一公里左右,步行只需十分钟。请专家老大哥沿街独行,既不合适,也不安全。“好钢镶在刀刃上,‘本茨’用在要紧处”。对苏联专家一定要有周到细致的服务,这个重要道理工厂明白。 为了让专家涅基金住得舒服,工厂长年包下了大华饭店的高级套间。星期天专家要轻松轻松,工厂又专门买了一艘游艇,供涅基金同志纵情山水,泛舟西湖。 苏联人认为杭州生活条件不如上海,涅基金的家,因此被安顿在上海。每隔半个月,苏联专家要乘专车回上海探亲一次,与夫人儿子团聚。工作与生活,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苏联专家从来不会因为工作而委屈生活。对于中国同志 “拼命” 工作和忘我的劳动精神,苏联专家常常会耸耸肩膀,用他们的肢体语言,来表达对中国同志的敬佩和不解。 后来苏联援华结束,专家回国。除了接送重要来宾外,“本茨”车就停在车库里,劳动路上从此少见踪影。工厂领导去艮山门外新厂上班,每天早上在劳动路老厂门口排队,集体乘坐一辆咖啡色的小旅行车去新厂,似乎没人能享有特殊待遇。
工厂街上的跳舞厅 劳动路被人称为“工厂街”,乃是实至名归。劳动路102号工厂大门外的马路对面,设有工厂职工医院门诊部,工厂理发室和工人俱乐部等等。工厂家属去职工医院看病,仅凭一本家属证,即可以享受半劳保待遇,打针配药,只须付一半医疗费用。
小心翻开大红漆面的家属证,内页上贴有三代人的全家福照片,只要你是照片中的其中一员,就能在劳动路上通行无阻,享受到属于工厂家属的优惠待遇。“一证管三代”,小小的一本家属证,具有实际的含金量。劳动路上人流如潮,唯一能证明你和工厂关系的有效证件,就是你手中的这本大红家属 “护照”。 劳动路101号有一幢临马路的二层小楼,里面是工人俱乐部。俱乐部楼上,是图书馆和报刊阅览室。从狹窄的楼梯而上,只凭一本家属证,就可进入阅览室,坐下浏览各种报刊杂志,也可以登记借阅书籍回家。 俱乐部楼下是舞厅,铜条镶嵌的彩色水磨石地坪,用滑石粉抛光后,磨石子地面如明镜般光滑,都说这是劳动路上设施最好的跳舞场地,据老杭州们回忆,这里是杭州民间最早跳交谊舞的场所。 周末晚上,俱乐部里人头攒动,舞厅凭票入场。随着音乐缓缓响起,五彩缤纷的灯光明暗闪烁,一对对青年男女步入舞池,相拥起舞。年青人把舞池里外围得个水泄不通。场外的看客往往多过舞者,他们满面通红,血脉贲张。兴奋而喧闹的嘈杂声,充斥舞厅的每一个角落。随着 “ 蓬恰恰 ” 的节奏快慢变换,音乐时而热烈奔放,时而舒缓优雅,青春的舞步随着音乐节拍或疾进或徐退。 有时候,会有简单的业余铜管乐队伴奏。当管乐器吹奏出第一支舞曲时,许多看客脸上现出满意的微笑。这些人,他们不仅仅是来看年轻女工曼舞,更主要还是冲着荡气回肠的铜管乐而来。虽然少了大鼓和大号,铜管乐依然扣人心弦。劳动路上许多原住民对音乐有爱好,那个年代,铜管乐当然是难得的听觉享受。优美的视听盛宴之下,舞者与看客,都忘记了单调生活和工作的疲惫,他们尽情享用着美好夜晚所带来的快乐时光! ▲50年代杭氧的鼓号队 图自@杭氧股份 “我家住在劳动路,工厂就是我的家”,这在劳动路的“工厂街”上,从来不是一句空话。漫步在劳动路上,匆匆而过的行人之中,也许有将军和战斗英雄,他们匆匆与你擦肩而过,你却浑然不知;也许在你身前背后,还走着留洋归来的博士和工人劳动模范,我们却似曾相识又不识。那远远而来两鬓斑白的老干部,高大魁梧,是刘胡兰的入党介绍人田秉刚厂长吗?也许是他,也许不是。 是或不是,认不认识,都无关紧要,他们与劳动路从来就不能分离。他们是辉煌历史的创造者和书写者,劳动路因为他们而熠熠生辉。 劳动路,藏龙卧虎、文武兼备之地,它也是一条劳动者奋斗的金光大道。 感谢原文作者及发布媒体为此文付出的辛劳,如有版权或其他方面的问题,请与我们联系。本文仅供参考,不代表杭州文史网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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