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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蓓容《书画船边》| 留在画中的杭州城
来源:中华书局1912微信公众号  作者:  日期:2022-03-14

读者即将看到一套乾隆间陆遵书所作的册页《浙西胜览》,和与陆氏画稿高度近似的版画《浙江名胜图说》,它们基本可以视为杭州地区的风景名胜图册。虽然内页顺序不同,毕竟都以“杭州府行宫”与“西湖行宫”居首,显示这些作品与乾隆南巡的游踪密切相关。前者收藏在中国国家图书馆,后者见存于陕西省图书馆。不过,“浙西胜览”这个名字当是后人所加,因为原作并无签题,仅于最后一开左下角署名“臣陆遵书恭绘”,并钤“臣陆遵书”白文方印。此书原名暂时无法考出,卷帙浩繁的清宫档案里也许会有答案,可惜眼下无缘翻查。

而《浙江名胜图说》,陕图著录为五色套印本,也与实情不合,它应当是经过后期上色的单色印本。且不论在此书紧窄的版匡之内,对每一处殿阁回廊进行套色,需要多么精湛的技术;也不论各处殿阁的朱色深浅富于变化,统一调色很难取得这样的效果。仅举两例以说明观点:《南屏晚钟》一页建筑颇多,放大细看,线脚不齐、溢出界线的情况非常明显。朱色线条甚至从两座建筑之间一笔穿过,并未断开。这些都是使用毛笔进行填涂的证据。《曲苑风荷》一页中,荷池的栅栏上有一笔明显的深色,与背后的浅色不相融。此外,中部山峰上方的天空里,落下了一点淡绿色的痕迹,下半部分甚至微微出锋。这两点都是套印无法解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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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名胜图说·曲院风荷》

事实上,如果我们对版画书籍稍有了解,正可举出一部同样描绘杭州风物的康熙间多色套印本《西湖佳话》。对比后不难知道,套印的色块往往带有木板纹理,色泽浓淡较为平均;而两个色块的交界处很难做到严丝合缝,会留下一痕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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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印本《西湖佳话》中的半页“柳浪闻莺”,色块交界处十分明显 

《浙江名胜图说》公藏甚罕,陕西之外,仅知中国科学院图书馆亦藏一部。另外,有一部名为《浙江名胜景亭图说》的书籍,藏于天津图书馆。这两部书眼下都未能目验,是否完全同版,是上色、套印或单色刻本,暂且未知,留待异日补充。 

此书的刊刻时间也没有定论。各家著录均指为“清乾隆间”。本次影印的一部,签题下钤有“抱经堂藏书印”,旧说为卢文弨(1717—1796)旧藏。然而核查相关藏书印鉴图录,卢氏很可能并没有这样一枚朱文长方印。它的归属并不明确,是以无法通过印章来判断成书下限。《浙西胜览》末页,则有“云章所藏”朱文方印,同样无法找到主人。


乾隆时代距今尚近,然而处处都是谜题,我们甚至不知道画家陆遵书的生卒年。关于他的生平事迹,有几种书画文献与方志可查。时代较早的是冯金伯《墨香居画识》,书前有甲寅(1794)王昶序,陆氏事迹见卷二:

陆遵书,字扶远,号芙苑,嘉定人。举戊子孝廉。精擅绘事,曾蒙睿赏,命入内廷祗候者有年。归里后,复游山左,主聊城讲席。门下士载酒问奇之外,以绢素请者,挥洒无倦色。绛座春风,今犹充溢于姑尤、聊摄间也。

戊子为乾隆三十三年(1768),“孝廉”者,举人之谓。审其辞气,冯氏作文时,遵书或尚在世,但已离开山东境内。刊刻于咸丰二年(1852)的《墨林今话》,记载稍详:

嘉定陆即仙大令遵书,字芙苑,乾隆戊子举人,部铨会同知县,未及赴任,卒。工山水及梅竹、松石、蔬果杂品,供奉内廷者有年。山水本娄江法,烟云深秀,丘壑不穷,论者谓可与南华抗行。写意荒率之笔,时仿项孔彰。晚年声望既重,多作远岫平林,以塞人请而已。诗极清洒。题画六言云:十竿五竿修竹,一株两株古松。近水似无还有,远山欲澹仍浓。芦叶洲前夜月,梅花村里晓风。船泛溪南溪北,人在诗中画中。兄授诗,字苍雅,亦能画,工于写生。乾隆壬午纯庙南巡,苍雅与即仙并献画册,均邀睿赏,惜年不永。

原来他还有一位哥哥陆授诗。壬午为乾隆二十七年(1762),那正是乾隆第三次南巡之际,兄弟俩献画册而“邀睿赏”之后,应该曾经进入画院,供奉内廷。然而检阅《石渠宝笈》初至三编,仅见授诗作品一件,遵书作品三件,数量相当有限;聂崇正据所见档案资料梳理二人生平,亦只能大概推断授诗入京不久即卒,遵书离开宫廷的时间不详。究竟是在画院不久就获得功名,转谋他就,导致进入著录的作品如此有限,还是“天恩”并不格外优渥,使他转而探寻别的出路,尚不得而知。

练水是嘉定的别称之一。陆氏兄弟姓名又见于程庭鹭《练水画征录》。程氏援引邑志,告诉我们:遵书从弟陆承谦、侄儿陆鼎,也都擅画,而遵书的画风,“宗北苑大痴”。

但是,《浙西胜览》与董源、黄公望毫无联系,与娄东画派、张鹏翀和项圣谟也不甚相干。册页中共有五十四个景点。除镇海塔院、尖山、安澜园在海宁,烟雨楼在嘉兴以外,其余五十处都在杭州。画家着力于标明每一处景点中各种建筑的位置关系,画风高度写实。

在乾隆二十七年以后,尚有三十年(1765)、四十五年(1780)、四十九年(1784)三次南巡。核查各页对开题识,大多提到了庚子(1780)年的御题诗句,必定画成于那一次之后。此外,《石屋洞》对开有“乾隆四十八年稍加式廓,恭备宸览”之语,却没有次年御题的记录。事实上,我们能够在乾隆御制诗集中,找到四十九年所作的《石屋洞》诗。如果画册成于此后,题语必定要提及这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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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西胜览·石屋洞》 

因此,这套册页应在乾隆四十八至四十九年间制作完成。鉴于南巡的出发日期还在正月里,或可大致定于1783年。当然,“制作”是个过程,如今仅能根据文字记录,推断它最终告竣的时间点。此册内容丰富,细致入微,非一朝一夕所能成就。从截止日期向前倒推,绘图的工作应该持续较久。这是一件可贵的作品:它既说明了绘画是一种技艺,“风格”也好,“笔墨”也罢,都不应简单理解为画家的个人面貌,而应该视为他面对需求时选择的策略;同时也证明陆遵书为宫廷服务的时间,或许比过去猜想的更长一些。

《浙江名胜图说》中的《石屋洞》一页,与陆氏册页极其相似,对开题语一模一样。其他各页题语,同样都不晚于庚子年。取两书中部分图像对比后可知,版刻页面大多与画册高度一致,个别元素互有增减。此外,《清涟寺》一页,为版画所独有,不见于画册之中,原因未明。鉴于版画必须有画稿,再考虑两者极度相近的面貌,应当将陆氏的作品放在前面,而把刻版的时代稍稍置后——在没有更多证据以前,暂置于1783年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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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屋洞》对开题识 

版画直接源出于画册也好,与画册有着“同一个母亲”也罢,问题都没有终结:《浙西胜览》的底稿还值得探寻。事实上,无论陆遵书是否曾经随侍帝王,参与过某次南巡,这带有名胜地图性质的作品,都不可能纯出于“创作”,它的图式必有来源。在一次又一次的巡幸之后,乾隆到过的景点不断增加;相应地,描绘这些景点的应制作品也越来越多。因此,可供陆氏参照的粉本,甚至不是唯一的。

这个困守书斋的春日里,能够查阅的文献极其有限。幸而,杭州西湖博物馆所藏《禹航胜迹》图册可资讨论。此册作者不详,共十八开,画面对页亦均有墨笔题识。最晚的记录出于《大佛寺》一页,只至乾隆三十年(1765),因知它,或者它的底本,制作时代应该早于《浙西胜览》。而这十八个地方,全部能在《浙西胜览》中找到,只个别名字有所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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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佚名《禹航胜迹图册·六和塔》

尽管这位作者的绘画水平远不能与陆遵书相比,连题字书法也逊色不少,仍不难看出:两套作品中,只有三处景点面貌差异较大。其余十五处的方位关系高度一致。龙井、凤凰山、理安寺、六和塔诸页尤其如此,而观潮楼(浙江秋涛)一页,建筑方向不同,构思却如出一辙。细节方面,《禹航胜迹》中建筑明显较少,至《浙西胜览》时加盖了许多。这不难理解,因为地方主事者一直在新建和修缮它们,以备“宸游玩物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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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西胜览·六和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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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名胜图说·六和塔》

也许从第一次南巡开始,名胜图册就在不断制作当中。也许曾经“层累地”产生过不少同题粉本,陆遵书应当利用过它们;而他自己的正式作品,又被版刻所利用。通过这一番梳理,读者或许和我一样,意识到了帝王意志对地方风景的形塑作用。

杭州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名胜城市。自古以来,歌咏它、介绍它、描摹它的文字和图画数不胜数。可除了西湖十景以外,真正留在人们心中的景点并不很多。毕竟湖在城中,山在湖畔,目之所及都是风景,原不必刻意记住每一个地方的名字。更何况世事如转毂,寻常旧迹还来不及通过历史记录,写进人们的记忆里,就已经湮没无闻。

神仙看世事,自然是“城郭如故人民非”。以普通人的视野看历史,却是人民生活在城郭里,建造它,开拓它,有时也摧毁它,遗忘它。就连乾隆到过的地方,也各有各的命运。宗阳宫、吟香别业、蕉石鸣琴、留余山居等,现已不存。观梅古社、大佛寺、昭庆寺诸处,建筑多毁,虽遗址尚在,也渐渐无人知晓。至于六一泉、竹素园,大抵是新修古迹了。因此,《浙西胜览》和《浙江名胜图说》不仅是版本学的有趣实例,也是文化史、城市史的参考文献。它能帮助我们想象二百三十余年前的湖山。

既已半趋沉寂,“形塑”又如何体现呢?乾隆旅游、作诗、题字、命人作画,都为这些地方增添了文化资本。而后人想要兴复旧观时,总要扎进历史,寻求资源。事实上,复盘西湖景区在最近几十年间的变化,应当不难发现:本书里出现过的许多景点,渐渐从文献里回到了现实中,譬如新的竹素园。它坐落在岳庙对面,曲苑风荷旁边。在我翻宝石山为乐的童年记忆里,留下了它从无到有的过程。

因此,本书还是一部精巧的旅游手册:它如此写实,足供对照,值得我们装进背包,带到六桥三竺之间。它教我们用另一副眼光欣赏风景。从此,读者们不但见过了孤山的梅,花港的鱼,三潭下的月,也听过了许多无声的叹息。

(本文摘自《书画船边》,标题为编者所拟,原题为《〈浙西胜览〉弁言》)

感谢原文作者及发布媒体为此文付出的辛劳,如有版权或其他方面的问题,请与我们联系。本文仅供参考,不代表杭州文史网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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