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寿（904-976），俗姓王，钱塘（今杭州）人。生于唐昭宗天佑元年（甲子，904），圆寂于宋太祖开宝八年（乙亥，975）十二月二十六日（癸亥，据陈垣《二十史朔闰表》推算为976年1月29日），终年七十二。其生平事迹，释赞宁《宋高僧传》卷二十八兴福篇第九之三《大宋钱塘永明寺延寿传》记载：

释延寿，姓王，本钱塘人也，两浙有国时为吏，督纳军须。其性纯直，口无二言。通彻《法华经》，声不辍响。属翠岩参公盛化，寿舍妻孥，削染登戒。尝于台岭天柱峰九旬习定，有鸟类尺鷃巢栖于衣襵中，乃得韶禅师决择所见。迁遁于雪窦山，除诲人外，瀑布前坐讽禅嘿。衣无缯纩，布襦卒岁；食无重味，野蔬断中，汉南国王钱氏最所钦尚，请寿行方等忏，赎物类放生。汎爱慈柔，或非理相干，颜貌不动。诵《法华经》计一万三千许部。多励信人营造塔像。自无贮畜，雅好诗道，著《万善同归》《宗镜》等录数千万言。高丽国王览其《录》，遣使遗金线织成袈裟、紫水晶数珠，金澡罐等。以开宝八年乙亥终于住寺，春秋七十二，法腊三十七。

延寿

释道原所撰《景德传灯录》卷二十六《杭州永明寺延寿禅师》写道：

杭州慧日寺智觉禅师延寿，余杭人也，姓王氏。总角之岁，归心佛乘。既冠，不茹荤，日唯一食。持《法华经》，七行俱下，才六旬，悉能诵之，感群羊跪听。年二十八，为华亭镇将。属翠岩永明大师延止龙册寺，大阐玄化。时吴越文穆王知师慕道，乃从其志，放令出家。礼翠岩为师，执劳供众，都忘身宰。衣不缯纩，食无重味，野蔬布襦，以遣朝夕。

寻往天台山天柱峰，九旬匀定，有鸟类尺鷃巢于衣襵中。暨谒韶国师，一见而深器之，密授玄旨。仍谓师曰：“汝与元帅有缘，他日大兴佛事。”密授印记。初住明州雪窦山，学侣臻凑（咸平元年赐额曰“资圣寺”）……

建隆元年，忠懿王请入居灵隐新寺，为第一世。明年，复请住永明大道场，为第二世，众盈二千。……以开宝八年乙亥十二月示寂，二十六日辰时焚香告众，跏跌而亡。明年正月六日，塔于大慈山。寿七十二，（法）腊四十二。太宗皇帝赐额曰寿宁禅院。

以上《宋高僧传》和《景德传灯录》的作者赞宇与道原，均为延寿大师的同时代人，他俩的记述基本相同而稍异，是为原始性的史料。往后有关记载，多半源于此。北宋中期苏轼的《东坡志林》，北宋末年释惠洪的《禅林僧宝传》和《永明智觉禅师行业纪》则有所不同。

苏轼《东坡志林》卷二《寿禅师放生》载：

钱塘寿禅师，本北郭税务专知官，每见鱼虾，辄买放生，以是破家。后遂盗官钱为放生之用，事发坐死，领赴市矣。吴越钱王使人视之，若悲惧如常人，即杀之；否，则舍之。禅师淡然无异色，乃舍之。遂出家，得法眼净。

这是记载延寿盗用公款买鱼虾放生的最早文献记录。

（宋）释惠洪《禅林僧宝传》卷九《永明智觉禅师》写道：

年二十八为华亭镇将，尝舟而归钱塘，见渔船万尾，濈濈恻然，意有折以钱易之，放于江裂缝掖。投翠岩永明禅师参公，学出世法，会参迁止龙册寺，吴越文穆王闻其风悦慕，听其弃家 ：……时号“慈氏下生”。

这是最早明确记载延寿大师为“慈氏下生”的传说。

此外，许多有关记叙延寿大师生平事迹的文献，诸如：（宋）释宗晓《乐邦文类》卷三《大宋永明智觉禅师传》、（宋）释志磐《佛祖统纪》卷二十六《净土立教志 •六祖永明智觉法师》、（宋）释普济《五灯会元》卷十《永明延寿禅师》、（元）释念常《佛祖历代通载》卷十八《永明智觉禅师》、晚明释云栖莲池《往生集》卷一《永明禅师》等等，所记多半类同，而文字表达不同而已。

综上所载，关于延寿的家世与出家缘由有不同说法，但就总体上说大致相同。据说，延寿的父亲，曾为吴越国王的“先锋”，延寿即是将门子弟。说他“长为儒生”，可见是个读书人。“总角之岁”（童年时代）就“归心佛乘”，七岁即诵《法华经》，五行俱下。长大后，节衣素食，一天只吃一顿。聪明绝顶，记忆特强，持读《法华经》，没有多少时间，就都能背诵，感动群羊跪着听他诵经。年二十八，为华亭（今江苏松江县属）镇将，《宋高僧传》说是“时为吏，督纳军须”。《东坡志林》说“本北郭税务专知官”，其实是一样的，是“督纳军须”的税务官吏。他因为从小就相信佛教，慈悲为怀，每见鱼虾 ，就买来放生，以是破家。据说，他从松江回钱塘（杭州），看见渔船万尾，遂盗用官钱买来放生江中。事发后，要被处死。吴越钱王派人察看，若悲惧如常人，就杀掉；如泰然自如，就把他放了。延寿淡然无异色，放令出家。投翠岩永明禅师参公，学出世法，苦行自律，执劳供众，衣不缯纩，食无重味，很是用功。寻往天台山天柱峰，静修禅定。有鸟鷃雀（小雀），巢于衣褶中。拜谒德韶国师，一见而深受器重，遂从受法，密授玄旨。韶师善于预言，对延寿说：“汝与元帅有缘，他日大兴佛事”（即说延寿与吴越国的忠懿王钱俶有缘分，将来会大兴佛事）。这预言后来果然应验，带有神奇色彩。从天台山，后往婺州（今金华）东阳双林寺寻阅藏经。之后，由金华往明州雪窦山结茅而居一段时间，再入住资国观音院（雪窦寺，宋真宗咸平元年[998]赐额“资圣寺”）。延寿住雪窦寺达十年之久，很有贡献。

这时，延寿大师的名声远扬，他的行止为吴越国忠懿王钱俶“最所钦尚”，遂于宋太祖建隆元年（960）诚邀延寿到杭州住持灵隐山新寺，并主管寺院复兴工作，为新寺第一祖。次年，杭州西湖南屏慧日永明寺道潜禅师圆寂，钱俶又请延寿住持永明寺，“众至二千人，时号‘慈氏下生’”。这一来，寿师居永明十五年，度弟子一千七百人，建树极多。此时永明（即今净慈寺）达于鼎盛。宋太祖开宝七年（974），延寿“入天台山，度戒万余人”。延寿大师一生诵《法华经》计有一万三千部。他悟自禅宗，又力主禅教并重，出于禅门，却归心莲花净土，实为神奇一大高僧。著述宏富，如《宗镜录》一百卷，诗偈赋咏凡千万言，声名远播海内外。高丽国王览师言教，遣使斋书，叙弟子礼，前来求教。奉金线织成袈裟，紫水晶数珠，金澡罐等。高丽国僧三十六人，皆承印记，先后归回本国，各化一方（朝鲜朝郑麟趾《高丽史》有详细记载）。韩国信众来杭，都到净慈寺进香朝拜。

宗镜录

如上所述，延寿大师一生已够神奇了。（清）释际祥纂辑《净慈寺志》又增加了两条传奇的神话传说。一是说延寿十六岁时，吴越王文穆王镇余杭，师献《齐天赋》，“众推间世之才，咸欲官之”。按：延寿生于904年，十六岁时是后梁贞明五年（919）。据《钱氏家乘》卷五《年表》所载，这年吴越王（武肃王）钱鏐六十八岁还在位，钱元瓘（后来的文穆王）尚未继位。《年表》明确记载，武肃王（钱鏐）于三月敕七子元瓘伐淮南。四月，钱元瓘率军与淮南（吴）战于狼山江。钱军利用与伊朗做生意输入的火油（石油），“纵火油”，乘风势，用火攻，焚烧吴舰四百多艘，获得大胜。吴方遣使和谈，为息战安民，钱王同意和好，以此赢得“休兵乐业”二十多年的和平发展机遇。钱元瓘立了大功，但未见有人献诗赋之事。不过，《庐山莲宗宝鉴》卷四《永明寿禅师》载：“（师）长为儒，十六岁献吴越王《齐天赋》，众推间世之才”。说是献吴越王，不是献文穆王。这也许有可能，因为在吴越王钱鏐时代，曾有过一些佛、道人士献诗赋之事。或许因此演为神奇的传说也说不定。二是说延寿年二十八，征为余杭库吏，寻迁华亭镇将，督纳军须，常以库钱买鱼虾放生。事发坐死，押赴市曹。吴越王预梦江上老人引鱼虾数万来向钱王求情说：“这些都‘税务官’所放生的，请愿钱王赦免其罪”。钱王醒来派人探视，师（延寿）临死地，神色不变，典刑者怪而诘问，师说：“吾于库钱毫无私用，尽赎放生”。探视者回来汇报，钱王即命释放。这显系民间神话传说，《净慈寺志》却把它当真辑入，使其生平更具神奇性。

以上是延寿传奇的一生。开宝八年（975）十二月二十六日圆寂，谥曰“永明宗照大师”（清吴任臣《十国春秋》）。次年（宋太宗太平兴国元年，丙子）正月六日（癸卯，976年2月8日）塔建于大慈山。明万历年间迁于净慈寺宗镜堂旁，后号称寿宁之塔。现今杭州西湖净慈寺内有延寿纪念碑塔。

净慈寺

延寿大师的传奇事迹及其佛学著述千年以来闪烁着特异的光芒，信众虔诚恭奉，历代帝王也非常重视，诸如：宋太宗、真宗、仁宗，明太祖、明成祖（永乐皇帝），清康熙、雍正、乾隆三朝皇帝，或加封号，或赐庙额，或题赞，或赋诗，或记碑、或重刊其原著并作序，给予极高的评价。永乐皇帝称延寿为“神僧”，并辑撰《神僧传》；雍正皇帝说延寿是自古以来“出类拔萃”的杰出人士。一代高僧得到历代帝王如此重视和赞颂，实属罕见！这亦可说是延寿大师传奇生平的一个亮点。延寿传奇人生，辉煌一世，堪谓万世僧范。

（作者系浙江大学历史学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