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立（1902—2004），字卓如，心理学家，教育家，中国工业心理学的奠基人与开拓者。1939年起任浙江大学心理学教授，曾先后任浙江大学文学院院长、浙江师范学院院长、杭州大学校长、杭州大学名誉校长等。今年是陈立先生诞辰120周年，本期我们与大家分享陈立先生之女陈亦平女士对父亲的回忆，以表达对陈立先生的深切怀念。 
我父亲（陈立）1930年考取官费留学英国伦敦大学，师从著名的心理学家斯皮尔曼(C.Spearman)教授。1933年获得心理学博士学位后又到剑桥大学、英国国立工业心理研究所和柏林大学从事心理学研究工作。父亲于1934年底回国，1935年被中央研究院心理研究所和清华大学合聘为工业心理研究员。 1939年10月，竺可桢校长辗转找到我父亲，把他从心理所借聘到浙大，任心理学教授，父亲的挚友涂长望也在浙大，他就答应了，雇了条小船从丹州直奔宜山。 父亲到浙大后，因为内地工厂很少，没有条件可以再做工业心理学研究了，于是只好改教教育心理学、发展心理学和心理测验等课程。竺校长爱才，知道我父亲想了解外国学界的新动向，有机会在国外考察、访问时常常会买书给我父亲，父亲一直将它们珍藏。
父亲的课受到学生们的广泛好评，他认为一所真正大学不仅在于积累和传授知识，还必须结合实验研究，所以他十分重视科学实验，浙大西迁每到一个地方，他最关心的是要力争一块地方可以安置仪器，安排同学们进行教学实验。在那样的艰苦环境中，他认真考察中国教育现状，从1940年到1947年间，先后发表了20多篇有关教育改革的论文。还为当时教育部编篡的《教育大全书》撰写了二十余篇心理学专题文献，内容涉及因素分析、测验统计、工业心理学及心理学流派等，共计10万多字。在那样恶劣的战乱环境下，父亲竟有如此丰富的成果，这对于今天的人们来说，是无法想象的奇迹。他的智力测验与人格测验的研究，是当时的新兴课题，成果在国内外备受重视。
1949年5月，国立浙江大学教育系第十八届毕业同学合影（前排左2为陈立）。 1944年中共南方局建议建立一个公开的、广泛的、进步的科学工作者组织——中国科学工作者协会，我父亲是100 多位科学家发起人之一。1945年中国科学工作者协会在重庆成立，选举竺可桢为理事长，李四光、涂长望为监事长和总干事。1947 年深秋，我父亲找到青年教师和助教开门见山地说:“中国科协已成立，竺校长是理事长，涂长望是总干事，我是干事，负责筹备杭州科协，具体工作由你们去做，我把文件都拿来了，你们按世界科协和中国科协的章程放手去做，上面由竺校长和我顶着。”当时白色恐怖严重，父亲如此放手风险不小，青年教师们能得到这样的支持就更难得了。 1948年1月7日中国科协杭州分社成立，在浙大的心理实验室召开成立大会，我父亲为主席，理事杨士林、过兴先、周志成、任雨吉。同年10月4日，科协杭州分会召开第一次全体会议，选出竺可桢、陈立、王淦昌为监事，黄焕琨为主席。1949年初中国科协杭州分社从浙江大学的范围扩展到社会，在工厂企业、工程部门科研机构中发展会员。这时国内形势已在转变，解放大军即将渡江，科协在地下党领导下积极组织会员参加护厂护校活动，浙大成立了应变委员会，浙大教职员宿舍罗苑内部也成立了护校小组，但这里住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教授，如何让这些教师参加这一活动？我父亲回忆道:“为保险起见，我们就与对面的西湖艺术专科学校联防，我们采用很简单的方法，拉了一根绳子，另一头装了铃铛，一旦发生什么情况，一拉绳，就向对方报警，请艺专的学生出来救援。”就这样在罗苑内组织男教师们巡逻，我父亲、胡玉堂、沈思岩等都参加过值夜巡逻活动，护卫大院教职员工及家属的安全，最后迎来了杭州解放。
1949年6月，杭州市军管会派严仁赓、张君川、陈立等为浙江大学接管小组组员的命令。 1949年6月6日，杭州军事管制委员会派军代表林乎加、刘亦夫来接管浙大，学校组成了九人接管小组，我父亲也是其中成员之一。6月8日，军代表发出第1号通告，宣布本学院的人不参加本学院的接管领导工作，是为了避嫌，我父亲负责接管教务处，教务处的摊子很大，除进行资产的清点工作之外还对教学计划、课程设置进行初步改革和调整，废除了三民主义等十一门科目，同他一起接管的还有任铭善、谭天锡、陈伦三人。除此之外，我父亲还参加了英士大学等接收工作。接管工作结束后，我父亲仍担任教育系主任，上面又派任务给他，浙大附中也是与教育系有关联的，所以又要他去接管浙大附中并兼任校主任委员，那阵子父亲白天干完工作后，晚上回到罗苑还要和孟宪承、郑晓沧、俞子夷等商量教改问题，向他们请教。 1949年8月，马寅初出任浙江大学校长，他来过罗苑，会到我们家坐坐，还约我父亲一起去爬过北高峰。后来我父亲成了他的姻亲后，就有了双重关系，关系就密切多了，每逢我父亲上北京，马老都要我父亲去他家，陪他爬香山“鬼见愁”、中山公园等，有时他等不及还会上宾馆来找我父亲，要跟我父亲聊天，我父亲去他家，看到八十多岁的马老桌子上堆满了俄文的学习资料，有空就翻阅学习，父亲看了很感动，说马老真正做到了活到老、学习到老。
陈立（二排右1）与马寅初（二排右2）合影 1951年土地改革开始，父亲本是有授课任务可以不参加的，因他担任了文学院院长，要起带头作用，就带了文学院113名师生赴安徽五河县参加土改活动，夏承焘、王承绪、吴定良、陈学恂、王西彦、管佩韦等也去了。五河县是准海大战的战区，土地贫瘠，生产文化十分落后，有的队员只能睡稻草铺地，大米饭也很少见，生活十分艰苦，但大家都能坚持下来，在土改即将结束要返回学校时，父亲接到苏步青来信，传来将要进行院系调整的消息。当他回到杭州，省政府已派刘丹来到浙大，不久省文教厅就任命刘丹和我父亲为筹建浙江师范学院的正、副主任，以浙江大学文学院和理学院、之江大学文理学院为主体，合并浙江师范专科学校、浙江俄文专科学校，成立浙江师范学院。 父亲就和刘丹同志一起来到了六和塔旁的之江大学旧址，我家也从罗苑搬到了秦望山上的下红房。后来刘丹同志又奉调到浙大了，这时组织上派焦梦晓同志来浙师院担任党委书记，父亲是常务副院长，焦梦晓十分尊重知识分子，全力支持我父亲的工作，父亲认为大学管理的首要问题是师资，校长的主要工作之一就在于聘用教师，大学要有名教授，才能吸引好学生，才能出人才、出成果。
1957年，国务院总理周恩来任命陈立为浙江师范学院院长。 我父亲不仅这样想，而且在他直接从事管理工作的时候，重视并实现了这种想法。他首先重用了只有高中学历的一代词宗夏承焘先生，并大胆地为浙江师范学院调来姜亮夫等富有才华的专家，当时姜亮夫在云南正受到了极不公正的待遇，我父亲大胆引进，并要他带研究生，实践表明这些专家对浙师院及后来的杭州大学有关学科的发展起了相当大的作用。 另外他提倡大学进行“全人教育”，使学生身心各方面得到和谐发展，成为健康的人，为实现这一大学教育的思想，关心大学生在德智体美劳各方面的发展，那时他亲自到上海音乐学院找贺绿汀先生，为学校调来一名音乐教师，开展美的教育，提高了学生音乐欣赏能力，陶冶了情操。
1963年，陈望道先生到杭州大学讲学合影（前排左起：陈烙痕、陈建功、陈望道、陈立）。 焦梦晓书记与父亲共事那些年，他尊重人才，尊重知识，始终把父亲看成是他的师长和兄长，工作开展的很顺利，他还去听父亲“巴甫洛夫学说”的课。他儿子焦又新深情回忆道:“1952年全国高等学校院系调整，浙江师范学院成立，我父亲被调去担任党委书记，常务副院长是陈立先生，他长我父亲10岁，我父亲当他兄长看待，对他很尊重，我父亲当时因没有手表，常为掌握时间而感到不便。陈立先生得知即提出为我父亲作参谋，一个星期天，俩人一起去亨得利钟表店选了一只瑞士产的“特格瑞斯’牌手表，花了160元。这只手表我父亲很喜欢，一直戴到1976年去世。”
陈立先生 父亲爱才惜才，对待学生，他总是尽量给他们创造条件，帮助学生得到更好的成长和发展。研究生招生恢复后，父亲经过严格考核，1979年破格招收了两名没有大学文凭的年青人直接攻读他的硕士研究生，其中一位就是王重鸣，后来成为浙江大学文科资深教授。1981年，杭州大学物理系1977级学生阮建忠申请自费留学，获美国凯斯大学录取，但当时自费留学在浙江省还未有先例，省公安厅因为学费等考虑而不肯签发护照。时任校长的父亲为此事专门召开校长办公会议，特地发公函给省公安厅支持阮建忠赴美深造，父亲还亲自出面专程去找浙江省省长讲明此事，直接推动了阮建忠护照的签发。后来，阮建忠在美国连读硕博。 
1983年陈立先生为杭大物理系八三届毕业同学赠言 1976年粉碎四人帮之后，科学的春天到来，谷牧副总理批示，“心理学不是伪科学”，曾经被迫停止的心理学研究得到了恢复。虽然父亲此时已是年近八旬的老人，但他仍然怀着激动与喜悦的心情，老当益壮，一心扑在事业上。他十分重视心理学研究队伍的建设，他提议举办高校实验心理学进修班，以解决心理研究人员青黄不接的现象，1979年春他主动承担了在杭州大学心理学系举办全国第一届进修班的任务。他从北京、上海等地聘请一批国内知名专家来授课，他自己也亲自给学员们上课。这个培训班成为中国心理学恢复和振兴的摇篮，来自全国各地的几十位学员都成了基础心理学教学和科研的骨干。 
陈立先生晚年仍笔耕不辍 1980年他率中国心理学代表团，参加在德国莱比锡举行的第 22届国际心理学大会，使中国心理学会正式加入国际心联。父亲在大会上作了题为《冯特与中国心理学》的特邀发言，客观反映中国心理学界对西方心理学的评价和认识，引起国际心理学界的重视。 父亲创办了杭州大学心理系，开设了工业心理和管理心理专业，不久又有了国家重点工业心理实验室，培养了一批博士生、硕士生。他年届百岁还指导博士生，跑工厂，做研究。他为中国心理学科的发展和人才培养倾注毕生心血。国际心理科学联合会学会主席鲍利克，在父亲的百岁寿辰庆典暨从教七十年学术研讨会上亲临现场发表贺词:“陈先生的一生对推动心理科学的前进，发展中国的心理学事业，以及将心理学引入中国的社会与经济发展所做的巨大贡献，得到了全世界的高度认可。”这也许是对父亲一生贡献的最好总结。 
2002年陈立教授百岁寿辰庆典暨从教70年学术研讨会现场 *作者简介：陈亦平，陈立先生长女，1948 年出生于杭州。感谢原文作者及发布媒体为此文付出的辛劳，如有版权或其他方面的问题，请与我们联系。本文仅供参考，不代表杭州文史网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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