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二年(1127)五月初一,宋徽宗赵佶的第九个儿子赵构在南京应天府(今河南商丘)即皇帝位,是为宋高宗。后来赵构把宋朝都城迁至临安(今浙江杭州),史称南宋,宋朝建都于开封时期则称北宋。建炎二年(1128)七月金人得知宗泽去世的消息,大举南侵。赵构任命杜充继任东京留守,杜充一反宗泽团结义军抵抗金军的措施,对河北义军采取敌视态度,义军被逐个击破,官军分崩离析,河北、京东等各地州军陆续陷入敌手。建炎四年(1130)二月,开封失守。赵构在金军的追击下仓皇南逃,直到绍兴二年(1132)将朝廷迁至杭州。 宋高宗像
钱塘自古繁华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自吴越国、北宋以来,杭州始终是中国最繁华的城市之一。进入南宋,杭州更跃升而变为帝国的政治文化中心,时间持续一百五十年之久。 杭州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先秦。秦王政二十五年(前222),秦灭楚,于今杭州地置钱唐、余杭两县,属会稽郡。隋文帝在开皇九年(589)灭陈后,废钱唐郡,并桐庐、新城入钱唐县,割吴郡盐官(今海宁)、吴兴郡余杭,及富阳、於潜共5县置杭州,杭州之名始出。后梁龙德三年(923),钱镠被封为吴越国王,建都杭州。北宋太平兴国三年(978),吴越王钱俶纳土归宋,杭州复降为州。北宋至道三年(997),太宗设路、州、县三级,分全国为15路,杭州属两浙路,为路治所在,拥有钱塘、仁和、余杭、富阳(富春县复名)、於潜、新城(新登县复名)、盐官、临安(安国县复名)、昌化(吴昌县改名)9县。 北宋时稻作种植与财赋重心南移。明人丘濬就讲东南是全国财富的汇聚之地(渊薮),自唐宋以来国家财政就完全仰赖东南之地。杭州位居两浙之地,凭借发达的运河水路系统,东达太湖,北连淮泗,南接长江,并远通至成都、广州,发展前景自然空前兴盛。然而,至晚唐时,杭州的繁雄还不及姑苏(今苏州)、会稽(今绍兴)。经过吴越国时期钱氏的勤恳经营与宋初的和平移交,才使得这座未受破坏的都城逐渐成为东南的中心。宋初的《太平寰宇记》中说,昇州(今南京)有六万一千六百七十九户,苏州有三万五千一百九十五户,而杭州则有七万四百五十七户。《宋会要·食货篇》也记录说,杭州商税旧税为十二万三百零三贯,熙宁十年(1077)则为十七万三千八百一十三贯,位居全国第一。学者因而提出“杭越易位”之说,认为杭州在吴越国之后取代越州(绍兴)成为浙江的政治文化中心。不过直至北宋,杭州仍没有表现出成为帝都的迹象。 元符三年(1100),年仅25岁的宋哲宗病逝,被认为性格“轻佻”的端王赵佶也就是宋徽宗继位。宋徽宗非常自负,醉心于文化艺术活动。为修筑园林,宋徽宗在苏杭之地设立造作局,搜罗奇花异木、百样珍玩运往京师。宋时将十船一队的运送单位叫作纲,时人因而称其为“花石纲”。因奸臣污吏极尽剥刻,不惜破人家户,拆桥毁道,两浙之地民力重困,人心思变。宣和二年(1120),方腊起事,东南民众苦于侵渔,纷纷响应方腊,数日之内方腊就汇聚起一支十万余人的民军,连续攻陷数十处州县,控制近百万的人口,一时震惊了全国。十二月,杭州被方腊军占领。 宋徽宗像 宣和三年(1121)五月,宋廷剿灭方腊。这场两宋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农民起义波及两浙全境,以及皖南、苏南和江西东北部的大部地区,东南之地的太平景象由此遭到破坏。为平内乱,本应奔赴海上之盟的童贯及其大军被抽调南下,又因金军已径自攻打辽国而匆忙北征,竟在残破的辽师面前节节败退,让自身的虚弱在后起之秀金国面前暴露无遗,后者由是兴起图宋之念。宣和七年(1125)十月,金太宗下诏伐宋,打算兵分两路,会师开封。 徽宗曾下过“不准妄言边事”的御笔,因此长期对金兵南侵的消息一无所知。直至燕京被破、太原被围,汴梁眼看在劫难逃,才意识到事况严重,遂大为惊怖,下罪己诏废花石纲、应奉局等弊政,又传位给嫡长子赵桓,以免沦为亡国之君。赵桓即宋钦宗,继位后改元靖康。宋钦宗也是十足的恐金症患者,在汴梁城池内主战派终占上风,外有勤王之师云集响应,金军不得不退兵的优势条件下,仍屈意退让,并在开封四十天之围解后贬斥了李纲、种师道等人。同时,本已南逃镇江的徽宗又跑回京来,意欲重掌大权。这对父子皇帝在勾心斗角中错失了最后的战备之机。当年八月金军再度南下,兵围汴京,终致城陷。十二月二日,钦宗在青城斋宫向金军二帅献表投降,北宋自此而亡。 靖康二年(1127)四月一日,汴京城外车队辚辚,战马萧萧。金军押着他们的俘虏启程北撤,人员包括徽宗、钦宗父子和他们所有的妃嫔,几乎全部的宗室、外戚、京臣,以及汴京城中的工匠伎乐等各色百姓,共计约十余万人。和这支浩浩荡荡队伍同行的,还有一千万锭金子、二千万锭银子、一千万匹布帛、一万匹马,以及难以计数的册簿、车驾、冠服、仪祭、文玩和书籍。出发前,金军还特地一把火烧掉了开封,不过这座城池其实早就在之前的围困与搜刮中残破不堪,人饥相食。在这场被称作靖康之难的惨剧过后,《东京梦华录》中所追思的汴梁风流荡然无存,北方大地亦惨遭屠戮。 宋之江山风雨飘摇,便只有寄希望于尚存元气的南方了。恰好靖康之难中有一位徽宗皇子成为漏网之鱼。 泥马渡康王 绍兴十九年(1149),杭州包家山,也就是今天八卦田一带,宋高宗下令修建观宇,供奉磁州崔府君——一位名为崔子玉的神灵(该神的历史原型至今尚存争议)。因崔府君曾被宋徽宗加封为护国显应昭惠王,这座道观便名为显应观。南宋的开国之君赵构为什么要供奉这尊在今日已寂寞无名的神仙呢?这就与泥马渡康王的传说相关。 靖康元年(1126),康王赵构还是宋徽宗平平无奇的九皇子。宋钦宗向金军求和时答应遣送皇子作为人质,因为不受父兄重视,赵构就在汴京第一次被围之日,与宰相张邦昌一起被送往金营为质。金人退兵后,赵构回到汴京。但随着金人再度南侵,赵构又被打发前往河北的金将斡离不大营求和,刑部尚书王云作为副使同行。待他们一路车马颠簸地终于来到磁州(今河北邯郸)时,被钦宗贬至此地的抗金名将宗泽对赵构说道:您的哥哥肃王赵枢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金人的大军也已经逼近,您再去那里还有什么用,不如留在磁州观察一下形势再决定如何行动(谋后而定)!据说宗泽还陪赵构到城北的崔府君庙拜谒,现场民众像群山一样包围起来,纷纷呼号康王不要北上。赵构进庙后得签“吉”卦,而庙祝又把寺中崔府君的车马抬出,请康王乘归馆舍。在一片混乱中,力主北上的王云被杀,赵构见情势危急,便不再北上,而是往南回到了相州(今河南安阳)。适时金军第二次会师汴京,着手攻城。钦宗在惶恐之下,忙命人手持蜡书赶赴相州,命赵构做天下兵马大元帅,与河北军队一起支援京城。赵构没有照办,而只是命宗泽打着大元帅赵构的旗号,率数千军队南下开德府(今河南濮阳),向开封进军以吸引金军,自己则率大队兵马撤到东平府(今山东东平)、济州(今山东菏泽)。 萧照《瑞应图》(现藏上海龙美术馆)局部,图一表现赵构在磁州拜谒崔府君庙,图二表现赵构在磁州渡黄河,图三表现赵构受命为兵马大元帅。 不久,赵构在济州意外收到张邦昌送来的传国玉玺。原来,汴京在那封蜡书发出后便很快陷落,他的父兄悉数被俘北上,金人强扶张邦昌为帝。张邦昌不敢受命,便自行退位,迎因祸得福逃过一劫的哲宗废后孟氏入宫为元祐皇后。此时徽宗诸子中,只有赵构独存,遂成为继承帝位的不二人选。假使赵构没因磁州之事折返相州,他便绝无登基的可能,这一经过因而被渲染成康王乃天命所归的神迹之一,有人传言称当时即有“神马拥舆”。甚至还有人附会说后来赵构南渡无舟,有一神人驾白马载他,那神人便是崔府君,而白马系庙中泥马。这些版本各异的故事汇总起来,就成了“泥马渡康王”的传说。 靖康二年(1127)五月一日,赵构在南京应天府(今河南商丘)登基称帝,改元建炎,是为高宗。张邦昌被贬官赐死,哲宗废后孟氏被尊为皇太后。这时天下局势还远没到糜烂的地步,李纲谏言说,自古以来中兴之主,只有以西北为根据地才能收复中原,“足以据中原而有东南”,如果以东南为根据地则只能偏安一隅,“不能以复中原而有西北”。于是李纲请高宗往南阳抗金,宗泽则请高宗留守开封,本质上都是要坚守中原。然而高宗只想保住自己的皇位,一心想“巡幸东南”偏安一隅,以免重蹈他父兄被掳走的覆辙,因此并没有还都北上与金抗衡的意向。在贬斥李纲、杀死陈东与欧阳澈等人后,赵构移驾扬州,并以此地为行在,日日寻欢作乐。时已任开封府尹兼东京留守的宗泽连上二十四封《乞回銮疏》请高宗还京抗金,结果不了了之,最后郁愤成疾,吟诵“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之后,三呼“过河”而亡。 镇江宗泽墓 金人并不允许赵宋政权继续存在,因此再次出兵追捕赵构。宗泽去世后,北方形势陡然恶化,义军离溃,金人再入开封,并直扑扬州而来。建炎三年(1129)二月三日上午,高宗忽然听见金兵已犯天水,吓得直接骑马出逃,只有都统王渊、内侍康履几人勉强跟上。此刻宰执黄潜善与汪伯彦还在吃饭,他们一听堂吏报告说天子动身,也连忙“鞭马而走”。城中百姓还不明所以,市集如常,还指着说“官家去也”,直到看到宫人零零散散地从大内出逃,才知皇帝在没有知会任何人的情况下独自跑了,再一看,宰相也跟着跑了。于是全城哗然,军民争诸门而出,死者不可计数。次日金军抵达扬州,次日又追及瓜洲渡口,宋朝十数万军民或坠江而死,或为金兵所杀。而这时高宗已经顺着积满珠宝、尸骨与冤魂的运河南下抵达杭州。 这是赵构与杭州的初会。高宗抵达杭州后,就建起了那座纪念“泥马渡康王”传说、象征着高宗天命所归的显应观。后来秦桧出迎北使,从玉津园路过看见显应观,便问供奉何神。高宗告知后,秦桧说与金议和中需要承认高宗的地位是金朝所赐,现在纪念崔府君的话,等于宣扬高宗的天命是崔府君所赐,这样金朝知道了恐怕会不太高兴,不利于议和,“虏以为功,今却归功于神,恐虏使见之不便”。据说宋廷当日便下令拆掉了包家山的显应观,直到绍兴和议后的绍兴二十四年(1154),才在西湖边上割灵芝寺(今天柳浪闻莺景区钱王祠)之半建了一座新的显应观。虽然这段由朱熹记录的逸闻有夸大“秦桧倚虏势胁太上”之嫌,但也反证了赵构天命的卑微,不是来自地方俗神,便是来自不共戴天的仇敌金朝。 凤凰山兵变 高宗抛弃臣民,孤身逃命的行为,似乎埋下了祸根,很快就有了报应。 建炎三年(1129)二月三日,高宗当天刚从扬州脱身,是夜便宿在镇江府治,并召集众人,再一次商议驻跸之地。群臣都建议高宗留于此地,以便为江北声援,只有王渊反对,提出钱塘(杭州)有重江之阻,可防金人南渡。高宗接受了王渊的意见,十三日便抵达杭州,先以凤凰山下原州治为行宫,显宁寺(在今中山南路六部桥一带)为尚书省。当地执政叶梦得还劝谏道此处屋舍不多,六宫狭窄,而且春夏之交,多雨蒸润,难比汴京。高宗却回应说,自己虽觉得湿,但并不觉得窄,况且自过江以来百官六军皆失所,自己怎么能独求安逸呢? 凤凰山南宋“凤山”题刻 高宗自己虽这么说,却未想过要约束一下手下的人。跟随他的宦官们来到杭州后依旧无法无天,作威作福。他们为见识天下闻名的钱塘江大潮,接二连三扎起来的观景帐篷竟赫然堵住了道路,更别提平日里那些“徒夺民居,肆为横暴”的行径了。另一方面,高宗这时特别信任一心为他安全着想、提议移驻杭州的御营司都统制王渊,而王渊于三月三日自平江(今苏州)来杭,家产竟装了十数艘大船,浩浩荡荡地横贯江面。杭州民众看见了,便交头接耳地说:噫!那里面都是他当年平定陈通之乱时杀夺富民所得来的啊! 杭州民众没有那么欢迎高宗,这时的杭州经历了方腊起兵与陈通之乱,其实相当破败。高宗登基之后曾命各路勤王军打道回府,当时杭州兵共三百和童贯残兵同返。他们一路上缺衣少食,早有怨言,又看见杭州富实,遂生歹心。建炎元年(1127)八月戊午朔,胜捷军校陈通起兵造反,当时在杭州负责军政事务的叶梦得甚至在这场事变中被擒。陈通等封锁城门,大肆劫掠,城中壮丁都须黥面才能出去。高宗所派的王渊、张俊之师到十二月才姗姗来迟,抵达杭州,围城攻坚,平定叛乱,将以陈通为首的一百八十人斩首示众。然而,杭州在这四个月的战火里早已一片荒芜,《清波杂志》的作者周煇就曾写道,自己祖父周原(周邦彦之父)在后洋街(今杭州庆春路众安桥、竹竿巷一带)的宅子便毁于该乱事。文人官宦尚且如此,况百姓哉!所以当王渊如此高调地再临杭州时,当地的百姓就难免重温那段惨痛回忆,加之高宗在扬州城的作态已被传于天下,军民怎能不心生寒意,满腹愤慨呢? 后续内容,请见《南宋都城三部曲》之《杭州城的南宋史》。 感谢原文作者及发布媒体为此文付出的辛劳,如有版权或其他方面的问题,请与我们联系。本文仅供参考,不代表杭州文史网观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