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车、汽车兴起之前,中国江南的主要交通工具就是船只,能够行驶船只的河道就是当时的高速通道。 晚清的杭州,“有大河、中河、小河三道。小河,北由武林门上达城南,势既湾环,河面更狭窄淤浅,虽经营勇节节挑浚,然亦惟无篷小船可以来往。中河,则北首梅东高桥,与小河通,溯流而上,历联、油、柴、抚、黑、仓等桥直出凤山门,上下货物皆由钱江过塘入城,故此河常有拥挤之患。大河自断河头起,由斗富一、二、三桥顺流而北,至章家桥下,河面步步宽阔,直出艮山门,达嘉湖各郡,往来之船亦极热闹”(《申报》1887年8月17日)。 晚清主要运载物资的是中河,至今名称不改,仍叫中河;主要是运载行人的大河,今已改称东河;小河,则已被填埋成了道路,即今天的光复路。 中河:物流通道 清代时,中河是杭州一条重要的城内运河。城内居民的生活离不开这条河,《申报》载:“杭垣中河一带,上通江干,故凡闽省及金衢等处所来各货进城者,均由江干过塘,雇船入凤山水门,虽非往来要道,而实大便行商也。”除了从凤山水门(南门)进来的各种货物外,杭城市民所吃的大米,则大都是从江苏丹阳、无锡运来,要走武林水门(北门),进了城门后也是靠中河运入城中。杭谚有云“北门米,南门柴”,就是说杭州居民吃的米、烧的柴,都是靠中河这条物流通道把从北门(武林门)进城的米、南门(凤山门)进城的柴等物运入城中的。 那么,中河为何会成为如此重要的物流通道呢?原因是中河距离杭城的商业中心很近。当时,杭州的清河坊、太平坊、保佑坊、三元坊、寿安坊(今统称中山中路)是杭城最繁华的商业大街,是杭城的商业中心。中河就在这条繁华大街附近,所以,进城的各种物资上岸后就能快捷地运入商业中心地块。 米店、柴炭店等货物进出量特别大的店铺,往往就直接开设在中河两岸,并在城外建立自己的厂屋或栈房(即仓库)。如开设在中河荐桥东堍的慎余米店就在城外湖墅设有厂屋,置有机器,负责舂米和储米。然后,根据城内需求,借助中河河道及时运货进城。 中河这条物流通道对杭州城内居民的日常生活影响很大,一旦天时亢早,河水干涸,河道不畅,杭城居民食用的大米、烧饭的柴薪马上就会涨价。如1898年11月21日《申报》报道说:“天时亢旱,河干水浅,运载颇难。杭垣各米行以来源不旺,公议加价,自上月二十五日起,已每石加增三角矣。” 更有甚者,如果中河断流,引起物资断供,时间一长,势必造成城内大乱。所以,杭城官方不仅要及时疏浚河道,还要确保天时亢旱、河水干涸时的交通问题。1887年12月8日的《申报》上一则新闻说的就是浙省官方为确保中河畅通的举措: 晴霁太久,河水遂涸。城中大河尚可驶行船只,而中河则早已干涸。轻载之船尚多阻滞,重载更不能行。上江运来之货,不能驳运进城,堆积江干各栈房中,几于不能再容。有害于商务者不少。卫中丞体恤商艰,特饬凤山门外馒头山上驻扎楚军,就近赴江干坝口,排列水车,接至钱塘江,将江水车入中河,以使浮送货船。诚惠商之要政也。该营兵勇奉饬后,即赴坝口车水,人既勇健,且皆踊跃从公,仅费两日之工,中河水势已满,行舟可以直达北路。奈商贾一见河水充溢,争先将货物搬下驳船,以致驳船拥挤,河道阻塞,大约三五日后,节次疏通,方可到埠起货也。 中河是杭城一条重要的物流通道,但在特殊的日子,也会变成客流通道。由于杭州贡院位于中河之旁,所以,每当科举之年,中河也就成了人员“往来要道”。如1885年9月7日《申报》报道了当时场景: 杭垣自中元节后,各路士子涌集仙林寺前、二圣庙前,行李担几无停处。盖因考寓未曾租定,不得不倚担而待也。兼各处之赶考市者亦于此三四日间开张,是以自仙林桥至贡院前一带,罗列若五都之市。各业中以书坊为最多,生意亦最巨。每夕至二更后,尚有怀金问价者,统计不下二十余家。其专售石印、铅板、铜板等书者亦共有八九家,终日皆其门如市云。 仙林寺旁的仙林桥是横跨中河的一座桥,位于杭州贡院旁,科考之年,各地来杭的考生大都在此登岸,而中河旁、贡院前的青云街则会形成繁华考市。所以,每当科考之年,作为物流通道的中河,又兼任客流通道的重任,自然就会拥挤异常。 其实,在中河之旁,还有一条河道,那就是小河。小河虽然也在商业大街近旁,但是由于水浅河窄,只能行驶无篷小船,所以,小河始终不能承担起城市物流或客运通道的重任。 大河:客流通道 杭州城内的大河,当时也叫“下河”,《申报》说:“杭垣城厢中可以通舟楫者:一为中河,上至凤山、候潮两水门,下达北关水门,凡上江各货会于城厢者,过塘而后,皆由中河船运载,其旁有支河逶迤而达于西;一为下河,在城之东,上至斗富一桥断河头而止,下通坝址水门,直达嘉湖地方,行人往来皆由此道。”(《申报》1891年10月12日) “在城之东”的下河或大河,今天则称东河。那时,这条大河(下河)是行旅“往来要道”,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一条客流通道。无论官方还是民间,无论进城还是出城,人们走的都是这条河道。请看晚清《申报》中的相关记载:
武林陈生,菱湖厘局之幕友也。家住金钗袋巷。前月,在菱湖买得一婢,给身价洋四十元。本月初旬,陈由菱回杭,挈婢以归,由万安桥舍舟登岸,命仆偕婢同走,而己则先行……(《申报》1876年8月14日) 十四日,(巡抚)宪驾卯时出辕,诣万安桥登舟,由水路至海宁一带巡视海塘。(《申报》1877年7月7日) 三月二十七日,(巡抚)宪驾辰刻出,由万安桥登舟,水路出艮山水门,至海宁一带巡视海塘。文武等官沿途俱迎送。(《申报》1897年4月29日) 新任浙江藩司龙方伯,陛辞出都,由沪附某轮舟赴杭履任。其太夫人本迎养在鄂,及方伯到杭,随命家人赴鄂恭迓。上月二十日,板舆抵杭,由东新关拔坝入城,至万安桥停泊。方伯随命宫舆往接。(《申报》1896年1月16日) 万安桥是大河上的一座桥,桥旁有码头,有船行,因此,进城出城的官员或平民都在此上船或下船。大河是交通要道,关系到人员流动,所以官方也相当重视这条通道的畅通。1887年亢旱时期,官方在调军队为中河注水之时,也派员赴江干为大河注水。1887年12月24日《申报》就有报道:
杭城前因河水干涸,将江水车入,俾得浮送货船,已列报章。兹以甘霖未降,勺水易竭,仍逐日在江干车灌,以免干涸之虞。大河水势亦浅,故在章家桥上面筑坝蓄水,菜市桥上首又筑一坝,并在望江门外用水车六架,将江水车入城河,由水城门达里横河桥,流入大河。讵城外车水者连车数日,河水洋溢,竟将所筑两坝尽行冲塌,乃将坝基挑挖净尽,而江水仍逐日车灌,不稍停止。闻此项工饭资经仁、钱两县禀请卫静帅,在塘工局拨发银二百两。馀由绅董捐给。已蒙静帅批准矣。 但是,有时遭遇特殊情况,官方也会束手无策。杭州位于江南,气候较暖,冬季因河水结冰,无法行船之事,极少发生,但也不是绝对没有,一旦气候异常,天气奇冷,河床结冰,这条客流通道就会被迫中断。1892年的冬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杭垣自上月二十五日得雪后,堆积不化,几及一旬之久,朔风刺骨,滴水成冰。上、中、下三河坚冰凝结。舟师、舵工日坐水晶宫里推摇不动。初二日,某船载营兵六七人由万安桥开行,欲至艮山门外王家泾地方解缆。时用木锤两柄,凿冰前进,无如冰厚约有四五寸,自晨及暮,仅行至太平桥,计路不过一里许,而营兵己精疲力竭,只得暂泊桥堍,拟俟明日再行。(《申报》1893年1月28日) 大河(东河)上的万安桥和太平桥如今都在,两桥之间还有一座菜市桥,笔者家就在菜市桥旁。笔者曾从万安桥步行至太平桥,共用了十七分钟时间,统计的步数为一千六百零五步,应该有两里路。当时,六七位士兵驾船,从早到晚,弄得筋疲力尽,居然只走了这短短的两里路,也堪称是当时的一则奇闻了。不过,碰到这样的天气,官府也无计可施了,大河、中河、小河均因坚冰无法通航,也只得耐心等待天气转暖。可想而知,在这段时间,杭城内的物价自然要比平时高出不少。 中国在甲午战争中战败后,被迫签订了《马关条约》。根据条约规定,日本人于1895年开始在杭州城北的拱宸桥设立了租界,大兴土木,建造房屋。后来,也就有了杭城市民坐船前往租界游观的事。大河,这条客流通道也就更加繁忙了。如1896年11月24日《申报》新闻: 杭州拱宸桥新辟租界,城中士民欲扩眼界者每苦路途遥远。有某甲者于八月间在中城淳佑(祐)桥设立船埠,每日往来一次,上午十点钟时,由城内开往,下午四点钟时开回。每人收钱五十文,小孩减半,如欲用膳,每人加钱三十五文。每值晴霁之时,坐客常满,生意甚繁。现有某乙窥其利权独擅,步其后尘,在万安桥地方亦设一埠,每日开船二号,上午九点钟、十一点钟时,由城内开行;下午四点钟同时开回。每人仅收钱四十五文,故乙埠生意盛,而甲埠则顿为清减矣。甲以夺己之利,乃于近日亦添船一号,价亦照减。子母分权,各工心计,不知他日当以何人为出一头地也。 淳祐桥与万安桥一样,都是横跨大河(东河)上的桥梁,市民兴起游观租界,新的客源由此涌现,从而也引出甲、乙两埠在此争夺客源的事。 此外,中河、大河不仅是当时杭城的快速通道,也是城中多数居民的饮用水源。尽管中河、大河的水并不清澈,但是,受当时条件限制,杭城许多居民的日常用水,一半采用的是天落水,即用水缸接雨水,一半则取用城中运河之水(只有少许拥有水井的人家,才很少取用运河之水)。1879年夏天,杭州遭遇大旱,1879年8月26日《申报》载:“本年杭城亢旱日久,天气酷热。数百年大树尽(竟)有因之枯萎者。树叶纷落,俨如深秋光景。而水价又日升,盖因各河水涸,仅存河底,臭秽不可向迩。欲购西湖之水,每桶非银四五分不可。”可见,城内运河一旦干涸,不仅交通中断,穷苦百姓连吃水都成了很大的难题。 另外,还值得一提的是:每当科举之年,闱中用水也是取用中河之水。钱塘江潮汛大时,杭州贡院内一万余名考生以及考官,吃和用的都是运河中的咸水。唯有梅启照任浙江巡抚期间,他曾将西湖水引入中河,再用铁管接入闱中,才使众多考生和考官免受咸水之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