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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唐县名由来
来源:《杭州历史地理环境研究课题成果汇编》  作者:李志庭  日期:2025-03-19

根据《史记》《汉书》等文献记载,今杭州秦汉时所置系钱唐县。后世文献中有作钱塘县者,或为传抄之误,或为以新代旧之误。历史上首先对“钱唐”县名的含义作出解释的是汉末王莽,但主要着意于字面音训。而“钱唐”一词,应该出自于古越语。字面的音训不一定真正解决问题。根据《越绝书》记载的越人用词习惯。“钱唐”应为“钱塘”。秦始皇统一六国以后,根据“书同文字”的要求,改“塘”为“唐”,遂为“钱唐”。钱唐县名是越文化和中原文化融合的结果。

钱唐县之名,学科分类属于地名学范畴。其中“钱唐”是专名,“县”是统名。统名,属于行政制度范畴,由官方统一确定。

专名“是人们对具有特定方位、地域范围的地理实体赋予的专有名称。”地名专名其语词采自于当地山川形胜、物产资源、历史文化、诗词歌赋、名胜古迹、科学技术、天文地理、水利交通、希冀企求等等,千姿万红。是区域文化的反现。

秦汉钱唐县,古代文献“钱唐”“钱塘”皆各有见,所以首先必须厘清究竟是“钱唐”还是“钱塘”?其二则是解释何谓“钱唐”或“钱塘”?

01

“钱唐”还是“钱塘”

厘清秦汉钱唐县究竟是“钱唐”抑或“钱塘”,主要应该以秦汉时期文献如《史记》《汉书》等为依据。因为时代相同(或相近),原始的档案资料尚存,可供文献著述者使用;也因为时代相同(或相近),该县名在(当时)现实生活当中尚在使用。鉴于上述原因,《史记》《汉书》等文献的记载一般才符合实际。

秦钱唐,汉司马迁《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所载秦始皇三十七年(前210年)东巡会稽,“过丹阳,至钱唐。临浙江,水波恶,乃西百二十里从狭中渡。”是秦钱唐县最早见诸记载。

《史记》卷一一四《东越列传》汉代故事亦作“钱唐”:“楼船将军率钱唐辕终古斩徇北将军,为禦儿侯,自兵未往。”

司马迁为太史公司马谈之子,“年十岁则诵古文,二十而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后继承父职,官“太史令,紬史记石室金匮之书,职掌天时星历,皇家图籍”。李陵之祸以后,以中书令(掌传达政令)身份著《史记》。《史记》“据《左氏》、《国语》,采《系本》、《战国策》,述《楚汉春秋》,接其后事,讫于天汉。其言秦汉详矣。”堪称国史,是我国历史上第一部记传体通史。其“钱唐县”之名,当取之于秦朝政府文书及“南游江、淮”时实地所见,可信度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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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

《汉书》中“钱唐县”凡三见。其中卷二十八《地理志》两见:

一为会稽郡属县钱唐:“钱唐,西部都尉治。武林山,武林水所出,东入海,行八百三十里。”

又一为会稽郡属县大末注文:“大末,穀水东北至钱唐入江。”

再一为卷九十五《闽粤王无诸及粤东海王摇传》:“楼船军卒钱唐榬终古斩徇北将军,为语儿侯。”

《汉书、地理志》云:“汉兴,因秦制度”。《汉书》记载作“钱唐”县,无疑证明了秦所置为“钱唐县”;而汉代因袭,亦作“钱唐县”。

除了《史记》《汉书》,吴越地方文献《越绝书》则“钱唐”、“钱塘”并见。

作“钱唐”者,如卷二《越绝外传记吴地传》云:“秦始皇……治陵水道到钱唐、越地,通浙江”;

卷二又云:“汉文帝前九年,会稽并故鄣郡。太守治故鄣,都尉治山阴。前十六年,太守治吴郡,都尉治钱唐。”

卷二还云:“天汉五年四月,钱唐浙江岑石不见。到七年,岑石复见。”

作“钱塘”者,如卷八《越绝外传记地传》云:秦始皇东巡“取钱塘浙江岑石”刻制会稽刻石。

又如卷八:秦始皇“巳去,奏诸暨、钱塘,因奏吴,上姑苏台。”

综观文献所载秦、汉钱“塘”县,不难发现有的为传钞所致,有的为以新代旧(或称混用)所致。

传钞之误者,如《史记、秦始皇本纪》秦始皇“至钱唐,临浙江”,宋吕东莱《史记详节》“钱唐”作“钱塘”。

传抄之误者又如《越绝书》卷二《越绝外传记吴地传》:秦始皇“治陵水道到钱唐”;“天汉五年四月,钱唐浙江岑石不见。到七年,岑石复见。”而同书在卷八《越绝外传记地传》之中,“钱唐”却变成了“钱塘”。如:秦始皇帝“以其三十七年,东游之会稽。……。取钱塘浙江岑石。……刻文立于越栋山上。……已去,奏诸暨、钱塘,因奏吴。”按照《史记》《汉书》,当以卷二“钱唐”为是,卷八“钱塘”则为传抄之误。致误原因,在于《越绝书》在流传过程中,不断有好事者或补充资料,或注释文句。由此更增加了传抄之误的概率。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唐”字乃中原文字,而“塘”字为吴越地区文字,所谓“唐”“塘”正俗字。正字“唐”与俗字“塘”,音同义通,互可通借。而《越绝书》作为吴越地区地方史地文献资料,编撰人员及读者群体以当地为主,贴近吴越民间,改“唐”为“塘”,也可能是传钞当中有意无意而为之。

以新代旧者,亦即以后世之制(唐制)取代前朝之制(秦制),以后世“钱塘”取代前朝“钱唐”。这方面可以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为代表。

《元和郡县图志》卷二十五《杭州、钱塘县》云:“钱塘县,本汉旧县也。《钱塘记》云:‘昔州境逼近海,县理灵隐山下,今余址犹存。郡议曹华信乃立塘以防海水,募有能致土石者即与钱。及塘成,县境蒙利,乃迁理此地,于是改为钱塘。’按华信汉时为郡议曹,据《史记》‘始皇至钱塘,临浙江’,秦时已有此名,疑所说为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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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郡县图志》

《元和郡县图志》所引《钱塘记》系南朝宋钱唐县令刘道真所撰,书早亡佚,后世引录者,作“唐”者有之,作“塘”者有之,辗转传抄,各依所本,不足为怪。但如《元和郡县图志》那样从头到尾都作“钱塘县”,连《史记》引文也改作“钱塘县”,那就是以后朝之制取代前朝之制了。因为虽然李吉甫年代“钱唐县”已写作成了“钱塘县”。所以,如果不是版本等方面的原因,那就是李吉甫刻意改“钱唐”为“钱塘”以新乱旧。

大概因为李吉甫头顶光环的影响,此后如北宋乐史《太平寰宇记》、黄裳《新定九域志》等,其钱塘县下都少不了引用《钱唐记》关于华信筑塘的故事,但是很少用心去区别“钱唐”和“钱塘”的不同,一般多写作“钱塘”。

直到宋代,图书的刊印和发行讲究“精加校证”,“的无一字差讹”。这一较真,就觉察到了问题。如南宋王象之嘉定十四年(1221)初稿、嘉熙(1237—1240)增补的《舆地纪胜》卷二《临安府、钱塘县》即指出:“然自《汉志》至《隋志》并作‘钱唐’。至《唐书志》始作‘钱塘’。又《元和志》引刘道真《钱唐记》云:‘昔邑境逼近江流,县理灵隐山下。郡议曹华信议立此塘,以防海水,募有能致土石一斛与钱一千。旬日之间,来者云集。塘未成,谲不复取,皆弃土石而去,塘遂成,因号钱塘。’又《帝都赋》云:‘钱塘置号,因华信出私钱而筑塘。’然《元和志》谓华信为汉议曹,刘道真乃南朝宋人,而以‘唐’为‘塘’,乃始于李唐时代,固有不同处,当考。”

南宋咸淳《临安志》同样认为秦所置钱唐县之“唐”字不应该写作“塘”。该志卷十六《古今郡县表》说“县”云:“钱唐,隶会稽郡。三十七年出游至钱唐,临浙江”。又《考证》云“东汉朱隽封钱唐侯。《注》引《钱唐记》云:郡议曹华信作唐以捍海潮,募人致土石,一斛与钱一千,遂名曰钱唐。《太平寰宇记》、《元和郡县志》同。按:秦置会稽郡,为县二十六,钱唐居其一。始皇东游已至此,岂待华信而后名?唐字本不从土,旧志引诗曰:中唐有甓。释云:唐,途也。至唐时始加土,后人遂因之。”

总此观之,杭州历史上秦所罝当为“钱唐县”无疑。“钱唐”改为“钱塘”则在唐朝以后。其间文献中出现“钱塘县”,多为传钞之误,或为后人以后世之制取代前世之制。

02

“钱唐”(“钱塘”)的始名时间

钱唐县建县和钱唐命名是两个问题,由于文献没有记载钱唐县的始置时间,“钱唐”的始名时间也难以确定。根据秦会稽郡属县的命名情况,“钱唐”始名于秦和秦前均有可能。

秦会稽郡属县试以24县计,其中秦以前已经命名的越语地名有吴、乌程(菰城)、延陵、秣陵、丹徒、余杭、由拳(长水)、山阴(大越)、诸暨、乌伤、太末、句章、余姚、上虞、曲阿(云阳)、鄞等16个县,几占县名总数的6.6成。由此推测,钱唐之名很可能是出自秦前的越语地名。

03

县名“钱唐”语源

如前所说,“钱唐县”是由专名“钱唐”和统名“县”组合而成的县级政区地名。专名主要反映当地特色。最早对“钱唐”进行解释的应该是王莽。

 1.“莽曰泉亭”与“钱唐”县名 

首先对“钱唐”县名做出解释的当数王莽。

西汉末年,王莽秉政,并将改革郡县制度及改易郡县名称作为重要内容之一。

王莽之所以改易郡县之名,当然因为对原名不满意。不满意必基于对原名的了解。了解必然也牵涉原名的由来。为此,王莽早有谋划。在其执政期间,曾经“遣大司徒司直陈祟等八人分行天下,览观风俗。”又网罗郡国能教授五经及通晓《逸礼》、《古文尚书》、《毛诗》、《周官》、《尔雅》、天文、图谶、钟律、月令、兵法、小学和医药方术士人数千名,遣诣京师,令其改正前人乖谬,统一异说。可以想见,在这样的氛围之下,王莽及郡县官吏对于各地的历史文化、山川风土、命名由来,必然着力进行了解,并提出改名建议。《汉书、地理志》所载“钱唐……莽曰泉亭”,意即王莽改钱唐县为泉亭。

“莽曰泉亭”既是王莽们对“钱唐县”的改名,也是王莽们对“钱唐”之名的理解和解释。因为只有理解才知道其不符合新朝要求,知道其不符合要求才会以新代旧,才会以“泉”取代“钱唐”。

所以“泉”字不仅仅只是取代旧名,也反映了王莽们对“钱唐”一词的理解。从这一点讲,王莽或具体改名执行者,可以说是历史上关注并解释秦汉“钱唐”县名称的第一人。因为时在汉末,与秦相去不远,而直汉沿秦名,王莽们所掌握了解的才最有可能是秦代初名的本意。尽管王莽们没有书面陈述,但是改名的结果——泉亭,就是最好的陈述,只不过太过简单而已。

何谓之“泉”?东汉许慎《说文解字》云:“泉,水原也。象水流出成川形。”“古者货贝而宝龟,周而有泉,至秦废贝行钱。”可见“泉”字在古代有泉水、钱币两义,既可以用指泉水,也可以用指泉(钱)币。出土莽钱实物即均作“泉”。但是根据《汉书、地理志》记载,王莽新命名的县名中,含有“泉”字的郡县名如调泉、青泉、流泉、顺泉、塞泉、泉调等,分别由汉重泉、魏其、利成、武泉、泉上、泉州等改名而来,其中大多与泉水有关,无泉水者则与江河相关,总之与水资源有关。

钱唐县境的水资源,最显而易见的无疑是浙江和西湖。“浙江”之名春秋战国秦汉均已见记载,但是音韵上与“钱唐”相去毕竟太远。倒是西湖,唐白居易《钱塘湖石记》(一作“钱唐湖”)云:“湖中又有泉数十眼,湖耗则泉涌,虽尽竭湖水,而泉用有余,况前后放湖,终不至竭。”“蓄泄及时,即濒湖千余顷田无凶年矣。”可见钱唐湖虽无名泉,但泉眼众多,泉水丰富。

由此推测,“莽曰泉亭”,或与当时当地的泉水、湖水相关。清代杭州人赵一清在注释《水经注、渐江水》所引刘道真《钱唐记》时曾说:“武林水因武林山泉潴而湖,旧湖水通江,后人筑塘以隔江湖。泉与钱通用。王莽改钱唐泉亭。阚骃曰山出钱水,可证也。故湖曰钱湖,江曰钱江,皆以一塘分限得名。”暂且不说“武林水”“武林山”之说的是是非非,以“泉潴而湖”,又因筑塘分隔“钱湖”“钱江”而名钱塘,这一因果关系似可成立。

也许西湖地面早已存在名为“钱塘”之类的水体,而且还是该地区的地理标识,所以秦朝政府建县用以为名,正如谭其骧先生所说:王莽改名“其取义于当地历史、山川、风土者仅极少数,大半皆着意于字面之音训。有以音义通而更名者,有以义同而更名者,有以音通而更名者,有以义相反而更名者”。王莽们改“钱唐”之名为“泉”,应该是将秦汉“钱唐”县名理解为以水(包括江河和泉源)为名。唯有如此,既维持了“钱”字音韵,又不失江河、泉源之意,可谓一词而双关。

 2.“钱唐”语源 

但是“钱唐”之名很可能起始于秦前。而如果起始于秦前,则应该是一个越语地名。越语与中原汉语是两种不同的语言。越语“钱唐”应该是两个不同词义的词组合而成的复合词,各有各的含义。

 关于“钱”字 

如果“钱唐”为秦前已有的越语地名,则“钱”字当为越语译音,发音虽同钱币之钱,其含义却与之无关。北齐琅邪临沂人颜之推《颜氏家训》卷七《音辞篇》有云:“南人以‘饯’为‘涎”。《颜氏家训》所“南人”之“南”亦即“吴越”之地,相当于今江苏长江以南、浙江钱塘江以北地区,广而言之则包括今安徽、江苏长江以南以及江西、浙江、福建等古越语地区。钱唐县正处其中。

文献记载则反映了吴越地区似乎习惯用“币”字而很少用“钱”字。如《越绝书》卷九《越绝外传计倪》记载计倪云:“夫官位财币,王之所轻;死者,是士之所重也。王爱所轻,责士所重,岂不艰哉!”又如卷十二《越绝内经九术》大夫文种灭吴九术之二云:“二曰重财币,以遗其君”。《吴越春秋》卷九《吴越春秋勾践阴谋外传》叙述上述故事时,同样也作“财币”,中国历史上,在秦统一以前,各国自制货币,越国主要的货币是青铜块、铜蚶壳、铜戈之类。秦统一以后,实行统一货币政策,才废除了原六国之布币、刀币、郢爱、铜贝等货币,由国家统一铸造黄金、铜钱两种货币,以黄金为上币,名“溢”(每溢二十两),以铜钱为下币(圆形、方孔、有郭,径寸二分,铸文“半两”、“重如其文”,即每钱重十二铢),称“秦半两”。但是秦朝的货币政策并不成功,对吴越地区的影响未必达到了可用以命名地名的地步。

除了“南人”称钱为涎外,中原地区也曾经不以钱为钱币之钱。如许慎《说文解字》云:“钱,铫也,古田器也。……《诗》曰‘痔乃钱鎛。’”又云:“铫,温器也。一曰田器。”(同上,第295页上。)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引《诗毛传》云:“古田器者,古谓之钱,今则但谓之铫,谓之臿,不谓之钱,而钱以为货泉之名。”

由此推测,“钱唐”之“钱”系乃古越语音译,只代表一个越语地名标识,未知其意。阚骃所谓的“钱水”是个一半音译(钱)一半意译(水)的古越语地名,“水”字吸纳了北方语言中江河泉湖之水的水之意,“钱”字则保留了越语的音韵,但其意未知。

 关于“唐”字 

“钱唐”县名中的“唐”字,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里,一直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直至南朝宋刘道真《钱唐记》出。

《钱唐记》曰:“防海大塘在县东一里许,郡议曹华信家议立此塘,以防海水。始开募,有能致一斛土石者,即与钱一千,旬日之间,来者云集,塘未成而不复取。于是载土石者皆弃而去,塘以之成,故改名钱塘焉。”

唐李吉甫在《元和郡县图志》卷二十五《杭州、钱塘县》首先对刘道真说表示怀疑:“按华信汉时为郡议曹,据《史记》‘始皇至钱塘,临浙江’,秦时已有此名,疑所说谬。’”令人意外的是李吉甫竟然没有理会“唐”“塘”的不同,还直接将《史记》中的“唐”字改为了“塘”字。

宋乐史《太平寰宇记》卷九十三《杭州、钱塘县》也引录了刘道真《钱塘记》,也迳直将《史记》中的“唐”字改成了“塘”字。

南宋咸淳《临安志》终于注意到了“唐”“塘”的不同,其卷十六《疆域、古今郡县表》不但加以处别,并且进行了考证云:“东汉朱隽封钱唐侯。注引《钱唐记》云:郡议曹华信作唐,以捍海潮,募人致土石,一斛与钱一千,遂名曰钱唐。《太平寰宇记》、《元和郡县志》同。按:秦置会稽郡,为县二十六,钱唐居其一。始皇东游已至此,岂待华信而后名?唐字本不从土,旧志引《诗》曰:中唐有甓。释云:唐,途也。至唐时始加土,后人遂因之。”

明郎瑛《七修类稿》卷五《钱塘》亦云:“钱塘之名,按《史记》‘始皇浮江下丹阳,至钱塘’,历代地志亦有钱唐县名,至唐避国号,始加土焉。《辍耕录》谓唐字从土,误矣。至以为以钱易土筑塘避钱湖之水等事,杭志已避其讹。考之《释文》:‘唐,途也。’杭地五代以前路止西北一带,逼近于钱湖即西湖也,故谓钱塘耳。”

至清初校勘家何焯(1661—1722。江苏长洲即今苏州人)才明确指出“塘”乃“唐”之俗字:“钱唐自秦有此名。以唐为塘,乃俗字耳。注家误信《水经注》,故引此。”

清人段玉裁《说文解字注》进一步解释“唐”“塘”正俗字的关系曰:“唐,大言也。引伸为大也。如说《尚书》者云:唐之为言荡荡也。见《论衡》。又为空也。如《梵书》云:福不唐捐。凡陂塘字古皆作唐,取虚而多受之意。”段氏《说文解字注》又于“隄”字下曰:“隄,唐也。唐、塘,正、俗字。唐者,大言也。叚借为陂唐,乃又益之土旁作塘矣。隄与唐得互为训者,犹陂与池得互为训也。其实,窊者为池,为唐障,其外者为陂,为隄。”

何焯、段玉裁所说的“正字”即正体字,“俗字”即俗体字。套用现在语言说,“正字”指官方文书或政府使用的规范化文字;“俗字”指流行于民间的不规范文字。

俗字“塘”字,春秋战国时期吴越地区就非常通行,仅《越绝书》记载即不下十几处,而且还形成了一套命名规范。如卷二《越绝外传记吴地传》:

“蛇门外塘波洋中世子塘者,故曰王世子造以为田。”;

“秦始皇造道陵南,可通陵道,到由拳塞;同起马塘,湛以为陂,治陵水道到钱唐、越地,通浙江。”

又如卷八《越绝外传记地传》。

“富中大塘者,句践治以为义田,为肥饶,谓之富中。”

“练塘者,句践时采锡山为炭,称炭聚,载从炭渎至练塘,各因事名之。”

吴越地区以“塘”命名的地名,不独地域分布遍及浙江(钱塘江)东西两岸吴越地区(古越语地区);时间跨度长,从句践,到春申君黄歇,到秦始皇,乃至三国孙吴时期都有;而且应用范围既包括江河堤坝、海塘等水土工程,并旁及相关江河水系。吴越地区的“塘”字是可与“无”“余”“姑”等同著春秋,堪与中原地区的“堤”字相提并论一大地名特色。

由此推测,“钱唐”之地可能是早己存在的以“钱”为标识的“塘”字越语地名。所谓“蓋塘堰之建甚古,莫能详其时代矣。”容或有之。

秦始皇是一位雄才大略的政治家,在其翦灭六国,建立了多民族统一的中央集权国家政权之后,为了进一步巩固统一政权,曾经采取了一系列政策措施,其中之一为“书同文字”,即以秦国文字为基础,参照六国文字,制定小篆,并写成范本,在全国推行。钱唐县的“唐”字,当为其贯彻“书同文字”的结果。

而且,秦朝郡县中含有“唐”字的县名“钱唐县”并非个案。恒山郡南行唐县、唐县也都含有“唐”字。

南行唐县(今河北行唐东北),其地原属中山国,赵惠文王三年(前296年)灭中山后属赵,以故八年(前291年)城新城。《史记》卷四十三《赵世家》赵惠文王“八年城南行唐”,即此。传世战国赵兵器有南行阳令剑,铭文“王立吏(事),南行阳命(令)翟卯左库工(师)司马合,治导执剂”。战国三晋有大小两种“南行阳”圆足布币,裘锡圭释币文为南行阳,并考证南行阳即南行唐。根据兵器铭文和币文,推测赵国尝置南行阳(唐)县,《汉书、地理志》汉制“南行唐县”(《汉书、地理志》云:常山郡“南行唐,牛饮山白陆谷,滋水所出,东至新市入虖池。都尉治。莽曰延亿。”《水道提纲》云滋水入唐河不入虖沱。)当沿袭秦制,而秦则沿袭赵制,但确定以“南行唐”为名在秦。

唐县(今河北唐县),战国时地处于齐、燕交界。战国燕系古玺有“庚都右司马”、“庚都萃车马”等请和“庚都王节瑞”等陶文。“庚,一作唐。”由此可见,唐县之“唐”,战国燕时也写作“庚”,秦始皇“书同文字”后,因其地为“故尧国也”遂以历史名人命名为唐县。

南行唐县和唐县的命名,或可为钱唐命名之佐证。

总而言之,秦钱唐县“钱唐”一词,原本可能就作“钱塘”,是今杭州一带的一个地理实体(或河流、水池及其护堤)的越语地名,但古水体之具体地理位置及其名为“钱”字的含义,均不得其详。惟有“塘”字作为江河堤岸类水工工程的统名应该是明白的。秦置县借作县名,“钱”字取其音译,“塘”字按“书同文字”原则进行规范,改为同音字“唐”,逐名为钱唐县,是一个以古越语地名为基础,夹入了中原秦文化因素的政区地名。改“塘”为“唐”,从一个侧面反映了秦朝政府在建立国家统一法度方面所做的努力。钱唐县名是吴越文化和中原秦文化的融合,堪称秦代统一国家的时代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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