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 美国弗利尔艺术馆藏《西湖清趣图》,阙维民[①]、李慧漱[②]等学者早有提及,但自2013年7月以来,始引起文史界的广泛关注,并引发持续的争论。事实上,一幅画的真伪状况很复杂。判断《西湖清趣图》是南宋画、宋末元初画或是更晚的明清画作,都需要从卷轴材质、运笔设色、风格技法等深入剖析。除此,也需要关切绘画题材与内容,结合图像与文本,从制度、风尚、仪物、景观等角度,对照互证,庶几逐渐逼近真相。 本文无力对《西湖清趣图》作面面俱到的考证,更多运用图像与文本的互证方法,同时结合名物考证及考古发现等成果,尝试进一步的解读。 二、画卷的基本情况 《西湖清趣图》现藏美国弗利尔艺术馆,为水墨设色纸本长卷。不计引首及题跋等内容,画作主体部分纵高32.9、横长1581.1 厘米,其宽度大于《清明上河图》,卷轴之长度更达到《清明上河图》的3倍。《清明上河图》所绘未必是清明时节,但《西湖清趣图》描绘湖滨桃红柳绿和南山耕作等场景,可以较明确地判断,画作表现的时间大约在农历三四月间,适值暮春初夏时节。 图1.西湖桃红柳绿 图2.南山耕作 根据弗利尔艺术馆的介绍,可知整幅画首尾具体又可分成四个部分: 第一部分是引首,长96.9 厘米。上题“西湖清趣”四个篆字,落款为“吏部郎中兼翰林侍书程南云书”,有“广平程氏”四字方印。程南云(1388-1458),字清轩,号远斋,江西南城人,落款印章所称广平,指程姓郡望,并非籍贯。程南云好书画,尤精篆隶,永乐(1403-1424)间以能书征,修《永乐大典》,累官太常卿。图3.程南云题款 第二部分是简笔示意草图,长76.2 厘米,无款识、印章。该图置于引首之后、画作主体之前,颇似对巨幅长卷的平面导示图,简单描出断桥、处士桥、苏堤六桥以及雷峰塔等标志性景观。但仔细观察,可见此处所绘的雷峰塔是七层宝塔,与后面的主体画作中的五层雷峰塔,并不一致。因此,推测此图乃后人所增补,与后面的画卷非出于同一时期。有学者认为草图中“城中城”是清代旗营,据此对画作主体作一刀切的判断,值得商榷。 图4.简笔草图 图5.简笔图中的七层雷峰塔 图6.西湖清趣图中的五层雷峰塔 第三部分是卷轴主体,长1581.1 厘米,共十四接。围绕西湖为中心,自钱塘门开始,经断桥、孤山、苏堤、南山路等地,逆时针绕湖一周,最后仍至钱塘门结束。画面无款识印章,但绘画者在酒店旗幡或桥梁等位置留下多处楷书题记,如在钱塘门酒库旗幡上题写“揀打諸庫上等高酒”,明显是南宋时期临安城的风貌特征。类似文字尽管有限,却提供了宝贵的信息。 图7.钱塘门外酒库文字 第四部分是一篇近1500字的跋识,共45行,长141.3厘米。落款署名题跋作者是“樊榭山民厉鹗”,时在雍正五年(1727)九月六日,其下盖有两款方印,分别为“厉鹗私印”和“太鸿”,最后又有一印,刻“志在山水之间”。厉鹗(1692-1752)是清代杭州籍的文学名家,字太鸿,号樊榭,博学多识,著有《樊榭山房集》、《宋诗纪事》、《南宋院画录》。该跋信息丰富,择其要者,有如下几点: 一是揭明该画收藏者是广陵(江苏扬州)的王承武,“承”字最初误作“绳”字,故被圈去,以旁注形式更正。雍正四年(1726)八月,厉鹗与朋友到王氏家中借观《西湖清趣图》。实际上,前面提到的引首处,就有两方印文,分别是“心榖堂珍藏”和“心榖□王氏珍玩”。弗利尔艺术馆判断这可能是王承武的私人收藏印章。 图8.引首印文 二是推测该画出于南宋画院名手,“惜不书名,上有岳坟,当是孝宗以后人”,甚至怀疑是李嵩的作品。李嵩(1166-1243)是南宋著名的宫廷画师,钱塘人。厉鹗《南宋院画录》卷五《陆深李嵩西湖图跋》谓:“此卷购得之长安,当是《西湖图》。第有苏堤而无岳坟,岂思陵(高宗)时画耶?或云李嵩手笔,然无题识可考。”可见,以岳坟之有无,推断南宋西湖图的创作年代,倒很契合厉鹗的思维习惯。 三是应王承武之请,结合《武林旧事》、《梦粱录》等宋元之际的文献,对绘画中涉及的园亭寺观,一一作了考证标识。 图9.跋文 考厉鹗生平游历,与扬州结缘颇深,雍正四年确曾到过扬州。值得注意的是,跋语尽管推断该画出于南宋画院名家,但厉鹗编著《南宋院画录》收录李唐以下南宋院画画家96人,却并未提及《西湖清趣图》,看似自相矛盾。其实《南宋院画录》作于康熙六十年(1721)冬[③],而《西湖清趣图》题跋成于雍正五年(1727),前著未及收录后来的见闻,似亦不足深怪。 据弗利尔艺术馆的介绍,《西湖清趣图》系1911年从一位叫程宽(音)的中国人处购得,1931年由一名叫木下与吉的日本人在弗利尔艺术馆作了装裱。目前,艺术馆鉴定该画为14世纪元末明初的作品,但同时承认,卷轴主体部分描绘的是南宋西湖的图景。 依照常理推测,既然《西湖清趣图》是反映南宋临安西湖的写实主义的巨幅长卷,最大的可能自然是当时人摹写的实景,或者至少是临摹南宋西湖图的仿作。须知“画鬼容易画人难”,随着城市山水寺观园亭的变迁,后世画家如何能够如此真切地再现南宋西湖?至于说明清画家故意伪造这样一幅近16米的长卷,更让人困惑,因为写实长卷中城楼、园林、亭台、寺观、桥路无数,顾此失彼,随处都有可能露出破绽,使得伪作原形毕露。 有鉴于此,我们需要谨慎,通过图像与文本的细密互证,逐步来考察画卷。如果我们能找到确凿的材料,证明图画中的内容完全不符合南宋实际,哪怕只有一条实证,就足以推翻《西湖清趣图》是南宋画作的立论。但实际上,我们至今还没有找到这样的铁证,反而有越来越多的细节,不断证实《西湖清趣图》与南宋旧事的契合。 三、图文互证细节 (一)西湖印象 从南宋李嵩《西湖图》和南京图书馆藏南宋咸淳刻本《咸淳临安志》所附《西湖图》看,南宋后期的西湖,别无今日所见之“湖中三岛”——小瀛洲、湖心亭、阮公墩。“湖中三岛”形成于明清时期,近人钟毓龙《说杭州》对此有明晰阐述,此为今日论西湖者的常识。 图10.李嵩《西湖图》 图11.宋刻本《咸淳临安志·西湖图》 南宋的湖心,除却孤山,别无岛屿。这是《西湖清趣图》符合南宋西湖的基本特征之一。 其次,南宋后期西湖的苏堤、白堤、孤山的位置,与今大致吻合。从宋末元初周密《武林旧事》、吴自牧《梦粱录》的相关记载,也可得出同样的结论,即宋末苏堤、白堤之位置,至今未有大改。 《西湖清趣图》中白堤、苏堤的相对方位,与今相仿,亦符合南宋西湖的特征。 (二)城门 《西湖清趣图》绘出湖滨的城墙,可知杭州当时有城墙,图中出现的所有城门洞均作方形(梯形)。钱塘门描绘尤为工细,显然属于地栿石上立有排叉柱的“过梁式”木构门洞,而非元末重建后的圆形券顶城门。 “排叉柱”城门,指门洞内两侧壁沿边置有柱础,密集排列直柱,柱上架梁枋,从而形成梯形的门洞间架结构。北宋李诫《营造法式》卷三《石作制度》“地栿”条:“造城门石地栿之制:先于地面上安土衬石,上面露棱广五寸,下高四寸。……混内一寸凿眼立排叉柱”,梁思成注曰“城门石地栿,是在城门洞内两边,沿着洞壁脚敷设的。宋代以前,城门不似明清城门用砖石券门洞,故施地栿,上立排叉柱以承上部梯形梁架”。 图12.宋排叉柱城门 2008年发掘的湖州子城东城墙遗址,两宋时期的排叉柱城门基址保存甚佳。排叉柱城门,唐宋盛行,入南宋后,因“发券”技术的成熟,始有券顶的圆形城门。元明时期,发券城门已普遍取代早先的排叉柱城门。 图13.湖州宋代排叉柱城门基础遗址 元灭南宋之初,为瓦解地方武装,大肆拆毁南宋故境的州府城墙。元周润祖《重修捍城江岸记》:“皇元大一统,尽隳天下城郭,以示无外,独台(州)城不隳,备水患也”。今浙江境内只有台州等少数地方,因防洪需要允许保留城墙。杭州的城墙,入元后毁圮,直至元末张士诚盘踞杭城才得以重建,元代的多数时期,杭州无城。刘基《筑城词》“君不见杭州无城贼直入,台州有城贼不入”,即此谓也。 《西湖清趣图》中城墙完好,显系元初拆毁城墙之前的杭州,或元末重建之后的杭州。 但是,元末重建的杭州城,均采用“发券”的券顶门洞,明清时期亦如是。凤山水门至今犹存,是杭州唯一存世的古城门,学界普遍认为其为元末遗构,即圆形券顶门洞。 图14.凤山水门照片 图15.清末西湖涌金门照片 《西湖清趣图》所见城门洞,一律作方形,只能是南宋的西湖,明清人很难设想此种排叉柱城门。这一点,咸淳刻本《咸淳临安志》与各种清代版本《咸淳临安志》所附《西湖图》完全不同。宋本的城门洞作方形,无拱顶特征,而清道光、同治本的《西湖图》则按当时情形,改绘成拱顶城门。北宋张择端《清明上河图》所见为排叉柱城门,而明人仿作,凡涉及城门者,多为券顶城门,即便以仿南宋院画著称的仇英亦不例外。由此可见,《西湖清趣图》以描绘南宋西湖的可能性最大。 又,咸淳八年(1272)成书的董嗣杲《西湖百咏》称:“城之西有四门,曰钱湖、曰清波、曰钱唐。出此三门,皆不见湖,独涌金门,正与湖水相对,建楼掩之,关闭风水。”[④]南宋末,湖滨的四座城门,钱湖、清波、钱唐三门外是看不见西湖的,唯独涌金门直面西湖,所以“建楼掩之,关闭风水”。 此处的楼即涌金门(丰豫门)外的丰乐楼,本系西湖边的官库酒楼,后为缙绅同年会拜乡聚的著名场所。《淳祐临安志》卷六记道:“旧名耸翠楼……楼据西湖之会,千峰连环,一碧万顷,柳汀花坞,历历栏槛闲,而游桡画鹢,棹讴堤唱,往往会合于楼下,为游览最。顾以官酤喧杂,楼亦卑小,弗与景称。淳祐九年,府尹大资政赵公与始撤新之,瑰丽宏特,高切云汉,而运工敏成,民不知役。自是上延风月,下隔嚣埃,遂为西湖之壮。旁为花径曲折,亭榭参差,更与兹楼映带云。”[⑤]《武林旧事》卷五云:“旧为‘众乐亭’,又改‘耸翠楼’,政和中改今名。淳祐间,赵京尹与重建,宏丽为湖山冠,又甃月池,立秋千梭门,植花木,构数亭,春时游人繁盛。” [⑥] 文献所谓三门“皆不见湖”、而涌金门外起丰乐楼“关闭风水”,以及有关丰乐楼的景观如楼台、湖亭、秋千、花木等等,查考图画所绘,均与之高度符契。 图16.钱塘门 图17.钱湖门 图18.清波门 图19.涌金门(丰豫门)及丰乐楼 (三)招幌 前文提到,图中有若干文字标识,主要题于官方酒库或西湖酒肆之招牌或布幌,系标识性的广告文字。如钱塘门往西有一楼分别有“拣到诸库好酒供应细食”、“钱塘酒库”、“上等碧香”等三处文字。其他还有“好酒细食”等多处酒楼题记,特指美酒好菜。上述题记体现了典型的南宋色彩,后世并不常见。《都城纪胜》曰:“大抵店肆饮酒……若命妓,则此辈多是虚驾骄贵,索唤高价细食,余要出著经惯,不被所侮也。如煮酒,或有先索到十瓶,逐旋开饮,少顷只饮五六瓶佳者,其余退回。”[⑦] 南宋承北宋之制,为增加收入供养庞大的军政开支,施行榷酒制度。据《咸淳临安志》卷五五统计,仅政府垄断的“行在赡军激赏酒库所”就分“大库”十三个、“小库”九个,另外还有“碧香诸库”若干。“碧香”是官库美酒之名。《武林旧事》卷六《诸色酒名》:“蔷薇露、流香(并御库),宣赐碧香、思堂春(三省激赏库)……”[⑧]同书卷三《迎新》还记载了临安官库开煮新酒的习俗“户部点检所十三酒库,例于四月初开煮,九月初开清。先至提领所呈样品尝,然后迎引至诸所隶官府而散。毎库各用匹布,书库名高品,以长竿悬之,谓之‘布牌’(下略)。”[⑨]图中所题文字,有的揭示官方酒库之名,有的书写各色酒名,或即周密所谓的“布牌”之类。 图20.招幌文字 (四)澄水闸 《西湖清趣图》另有一处出现了文字标识,即“澄水闸”。澄水闸,主要分流由凤凰山等一带来西湖的水源,《淳祐临安志》载:“澄水闸,在长桥南,熸火寨上,南山水流,分为三道。雨甚,则泥滓侵浊西湖,故于省马院之后,特置堤岸于湖侧,引水直至澄水闸。”[⑩]澄水闸之后为长桥,宋元之交的董嗣杲《西湖百咏·长桥》诗序云:“在胜景园东。在昔,此桥跨水甚长,桥亭且壮丽,日填月塞,皆民居矣。桥西有寺,南对凤凰山,又有澄水闸,东抵清波门。湖桥此最短,而长名自若。”[11]长桥不长,画面与记载亦相符。 图21.澄水闸 明田汝成《西湖游览志》卷三《南山胜迹》:“长桥颇短,而以长名者……其南旧有澄水闸、南闸,宋时,钱湖门内诸山之水分为三道,雨甚则侵浊西湖,故穿城至海子口流出省马院后,为水渠,引至澄水闸入湖。而南闸者,亦分方家峪之水,引归长桥,谓之三渠,皆有石桥,今亦湮废。”[12]在《西湖游览志》成书的嘉靖二十六年(1547)之前,澄水闸早已无存,若为明清人的写实作品,是无法绘出澄水闸的。 (五)岳坟 《西湖清趣图》中,苏堤之北,绘有岳坟。 图22.岳坟 岳飞因“莫须有”罪名被害。绍兴三十二年(1162) 七月,岳飞平反,在九曲丛祠觅得遗骨,将岳飞改葬于栖霞岭下。嘉定十四年(1221)下诏改赐智果寺为岳坟的功德坟寺,并赐额“褒忠衍福禅寺”,此即今日岳庙之创基。景定四年至咸淳三年(1263-1267),重建褒忠衍福寺,“计屋二十四间,过廊四间,僧舍四间,神祠四间,穿堂一所”,并别筑数椽以备子孙上坟时休憩之用。画中的岳坟,封土呈馒首状,其外围以圆形的围墙,坟前无供桌、无石像生,亦无秦桧、王氏等奸佞跪像。今日岳坟的石像生、奸佞跪像,为明代以后陆续添修,南宋无之。 浙江南宋时期的品官墓葬,墓前设石像生,是为惯例。但是,墓前出现供桌,却是元明以后开始流行的礼俗。《西湖清趣图》的岳坟,前无供桌,符合南宋特征。《西湖清趣图》绘有岳坟,知其为绍兴三十二年(1162)后之西湖。 (六)雷峰塔 《西湖清趣图》中的雷峰塔,呈五层八面的木构廊檐结构,是为今日所见南宋雷峰塔最具体的图像。 图23.雷峰塔 五层八面的雷峰塔,是南宋庆元元年(1195年)重修后的形象。《淳祐临安志》卷五《院》著录有当时的修塔记文《庆元创修记》。2000年,雷峰塔遗址出土《庆元创修记》残碑,文字全同。重修后的雷峰塔,塔西有塔院显严院。《西湖清趣图》雷峰塔下,绘有规模可观的塔院,即显严院,位于雷峰塔西面,符合“旧在塔西”的记载。南宋雷峰塔及塔院的布局:雷峰塔居中,前有山门,后为法堂,与塔对峙,僧堂、两庑位于塔的南北两侧,与湖州飞英塔南宋寺塔布局一致,这些遗迹部分已为雷峰塔遗址考古发掘所证实。 南宋后期,塔院热闹非凡,终日梵音不绝。入元后,塔院萧条已极,境况远不如昔。《西湖清趣图》描绘的塔院,规模可观。明嘉靖年间,雷峰塔遭火劫,木构廊檐尽毁,惟馀砖身,直至1924年倒坍。 据《西湖清趣图》中的雷峰塔,知其为庆元元年(1195年)之后、明嘉靖年间之前的西湖,如果结合塔院的考察,则应属南宋后期。 (七)赵公堤 《西湖清趣图》苏堤的自北数起第二桥(东浦桥)和曲院相接处,绘出“小新堤”,亦称“赵公堤”。 图24.小新堤 《武林旧事》卷五《湖山胜概》“苏公堤”条“苏公堤,自南新路直至北新路口”,自南而北,凡六桥,依次为:映波桥、锁澜桥、望山桥、压堤桥、东浦桥、跨虹桥。同卷“小新堤”条,“淳祐中,赵京尹与自北新路第二桥至曲院筑堤,以通灵竺之路,中作四面堂三亭,夹岸花柳,比苏堤,或名赵公堤”。[13]《梦梁录》卷一二《西湖》记载与此同[14]。《西湖清趣图》中的苏堤,亦作六桥。 《西湖清趣图》赵公堤图像,堤中绘有“三亭”形象,与《武林旧事》“中作四面堂三亭”同,如此细节之吻合,恐非巧合。 小新堤筑于淳祐二年(1242),为宋末的湖上名胜,《淳祐临安志》、《咸淳临安志》设专条记之。据近人钟毓龙《说杭州》,小新堤在“明代荒芜,遂成陆地,今已无遗迹可寻”。 据此,知《西湖清趣图》描绘的是淳祐二年(1242)之后、明代之前的西湖。 (八)望楼 图卷中可见绘有望楼3座,其中城外2座,城内1座。南宋临安人口稠密,加上“板壁居多”,故火灾频仍。城内外望楼高耸,上设兵卒昼夜值岗,有眺望警备的作用,但主要为巡防火灾而设,方便军兵在第一时间发现火情,及时报警,组织扑灭。《梦粱录》卷一0《防虞巡警》:“临安城郭广阔,户口繁夥,民居屋宇高森接栋连檐,寸尺无空,巷陌壅塞,街道狭小,不堪其行,多为风烛之患……盖官府以潜火为重,于诸坊界置立防隅官屋,屯驻军兵,及于森立望楼,朝夕轮差。兵卒卓望,如有烟焰处,以旗帜指其方向为号,夜则易其灯。若朝天门内以旗者三,朝天门外以旗者二,城外以旗者一;则夜间以灯如旗,分三等也。”[15]《梦粱录》不仅解释了望楼设置的基本功能和制度规范,更详细记录了临安城内外的望楼情况,共有23处。此外,《咸淳临安志》卷五七《武备》也记录了望楼10余处。两书均提到钱塘门外水磨头后设有望楼,此望楼地点与图中所绘位置吻合。 图25.水磨头后望楼 图26.清波门外望楼 图27.城内望楼 (九)水口 杭州本是江海故地,城内水质咸苦恶劣,自唐代李泌始凿六井,引湖水以便民,西湖遂成为城市生活用水的主要来源。引湖入城,城内开凿井池,西湖处则有水口,所谓“潴而汲者为井,导而入者为水口”。李泌之后,历代地方官都极重视西湖水源的保护和引水入城工程的治理。元祐间苏轼知杭州,以原先竹筒修渠容易废坏,遂采纳西湖僧子圭的建议,“用瓦筒盛以石槽,底盖坚厚,锢捍周密”,泽被后世。及至南宋,孝宗朝乾道四年(1168),周淙重修诸井。理宗朝淳祐七年(1247),赵与因水涸浚湖,奏报: 自涌金门北至钱塘门一带荷荡,正系六井水口。旧为府第占据,租佃牟利,填塞秽浊,今已支钱回买,先就此处用工。欲更于荷荡界至之外,用石砌结,疏作石窗,立为界限,澄滤湖水。舟船不得入,滓秽不得侵。使井口常洁,咸享甘泉,实为都民久远之利。 朝廷下旨照办,而且命“锄掘菱荷,毋得存留”。其后有贵势之家“侵占翳塞”者,也都遭到临安府的弹劾,“请于朝乞行除拆”。咸淳六年(1270),潜说友再次重修水渠,“更作石筒,袤一千七百尺,深广倍旧,外捍内锢,益坚缜。然后水大至,每五十尺穴而封之,以备淘浣。且于水所从分之处浚海子口,以澄其源。井之上覆以巨石,为四穿,以便民汲。”以上材料,俱见《咸淳临安志》卷三三《山川十二·六井》。 《西湖清趣图》再现了自涌金门至钱塘门的六井水口,石砌红栏,外立界限,与赵与奏疏中提到的水口一带“用石砌结,疏作石窗,立为界限,澄滤湖水。舟船不得入,滓秽不得侵”的描写完全一致。南京图书馆藏宋版《咸淳临安志·京城图》,以文字形式,在城墙上方标示出南宋六井水口的名称,依次是:1.涌金池水口;2.镊子井水口;3.相国井水口;4.杨家府水口;5.激赏库水口;6.小方井水口。不曾想,《西湖清趣图》将维系临安城生命线的六个水口,一一摹写出来,忠实地再现了南宋晚期西湖水口形制及立限保护水源等具体形象。 图28. 涌金池水口 图29.镊子井水口 图30.相国井水口 图31.杨家府水口和激赏库水口 图32.小方井水口 图33.宋刊《咸淳临安志·京城图》标示六水口 (十)杈子 《西湖清趣图》全面摹绘了西湖周边的园林府邸,但只在净慈寺以东、澄水闸以西的一处大门前,清楚画出一列朱红杈子。《都城纪胜》提到,南宋临安酒家门前有时也会陈设“红绿杈子、绯绿帘幕、贴金红纱栀子灯”之类,但朱红色杈子更多还是用于官府或贵势之家门前,表示对行人的禁约限制。 杈子,亦作“叉子”,南宋程大昌《演繁露》卷一《行马》中说:“行马,晋魏以后官至贵品,其门得施行马。行马者,一木横中,两木互穿以成四角,施之于门,以为约禁也。《周礼》谓之陛枑。今官府前叉子是也。”[16]《东京梦华录》卷一《大内》描写开封皇城说:“大内正门宣德楼列五门……下列两阙亭相对,悉用朱红杈子。”再来看南宋临安的情况,《梦粱录》卷八《大内》谓: 大内正门曰丽正,其门有三,皆金钉朱户,画栋雕甍,覆以铜瓦,镌镂龙凤飞骧之状,巍峩壮丽,光耀溢目。左右列阙亭、百官待班阁子。登闻鼓院、检院相对,悉皆红杈子,排列森然,门禁严甚,守把钤束,人无敢辙入仰视……内后门名和宁,在孝仁登平坊巷之中,亦列三门,金碧辉映,与丽正同。把守卫士严谨,如人出入,守闉人高唱头帽号。门外列百寮待班阁子,左右排红杈子……和宁门外红杈子早市买卖,市井最盛……[17] 特别是和宁门,既是皇城北门,又处京城御街南端,是联系皇宫大内与临安市井的重要门户。故和宁门外红杈子一带,市井繁华,吴自牧等人在书中反复提及。《梦粱录》卷一三《铺席》条曰:“杭州大街,自和宁门杈子外,一直至朝天门外清和坊,南至南瓦子北,谓之‘界北’。”同卷《天晓诸人出市》曰:“和宁门红杈子前买卖细色异品菜蔬,诸般嗄饭,及酒醋时新果子,进纳海鲜品件等物,填塞街市,吟叫百端,如汴京气象,殊可人意。”[18] 问题是,《西湖清趣图》为何在偌大的西湖唯独画了这一处朱红杈子?其实,如果了解该园主人的身份,就会释然。杈子所画门庭原系南宋御园别馆,庆元三年(1197),高宗吴皇后将它赐给韩侂胄,后者遂大加修葺拓展,成为南宋西湖著名园林即南园,陆游在庆元六年曾作《南园记》,记文流传至今[19]。其后,韩侂胄北伐兵败,开禧三年(1207)被杀于玉津园,南园重新收归御前。 《淳祐临安志》卷六记载:“长桥南园,旧名庆乐,在长桥之西,故平原郡王韩侂胄园也。后归于御前,淳祐中赐嗣荣王(与芮),内有西湖洞天。”[20]《武林旧事》记云:“(南园)中兴后所创。光宗朝(按:此处误,当为宁宗朝)赐平原郡王韩侂胄,陆放翁为记。后复归御前,改名庆乐,赐嗣荣王与芮,又改胜景。”[21]荣王赵与芮是理宗的亲弟,淳祐年间,理宗又将御园赐给了赵与芮。理宗去世后,无子嗣继承,赵与芮之子即皇帝位,是为度宗。赵与芮旋又进封福王,至蒙元灭宋还活着。《梦粱录》卷一九《园囿》云:“南山长桥庆乐园,旧名南园,隶赐福邸园内,有十样亭榭,工巧无二,俗云鲁班造者。射囿、走马廊、流杯池、山洞,堂宇宏丽,野店村庄,装点时景,观者不倦,内有关门,名‘凌风关’。”[22]凌风关,陆游《南园记》和周密《武林旧事》等又称“凌风阁”。考图画细部,发现王府入门有一高阁,上筑平台,四面围以朱红围栏,异于其他园林风格,或即为凌风阁。另外,关于庆乐园,宋版《咸淳临安志·西湖图》也准确标识出了具体位置,可互为参证。 南宋后期,庆乐园属赵与芮,赵与芮是理宗亲弟、度宗生父,是地位尊崇的亲王贵胄,因此才会仿照大内门户和中央官衙等布置,在其府邸大门前特设朱红杈子,防限来往行人。此等门前陈设的细节问题,正如实反映出南宋后期严密的亲疏上下的等级制度。 图34.杈子 图35.宋刊《咸淳临安志·西湖图》庆乐园 (十一)皂伞 图中所绘人物繁夥,但构图若在高远之地俯瞰西湖,几乎所有人都不辨面目,大致分明的只有舆服色彩,另外引人注目的就是到处都有的皂伞,即黑色高伞。 从图中景物看,此类伞很多,但它们显然不用来遮风挡雨。大家知道,包括伞类在内的服饰功能,除了实用,还有表示身份标志和审美价值取向的作用。特别是在讲究名分、等级森严的时代,朝廷往往对上至帝后、百官,下至士庶的舆服用料、色彩、装饰等作出极琐碎的规定,防止紊乱名分,破坏等级秩序。试举一例,北宋元祐后,朝廷就明确,皇太后出入用黄罗伞;皇太妃用伞,最初用青盖,后改为红、黄兼用,但如果皇太妃跟随皇太后出入,就止用红罗伞[23]。《武林旧事》开卷即写南宋典礼,如四孟出驾,皇帝所用也是黄罗御伞[24]。其他高级品官则许用青盖,无品士庶人等不许使用礼仪性的伞。 当然,服饰关系每个人的日常生活,防不胜防,随着社会发展和观念变迁,朝廷的细密约束并不总能令行禁止,“服食器用,率多踰越”的情况很常见。如孝宗时,“都城之內,士庶尽持青伞”,甚至各级官员的胥吏随从,“稍遇晴热,例使人持黑油伞遮日,多至三五十柄,见者叹骇”。孝宗曾为此下令“严行禁戢”。《庆元条法事类》卷三《服饰器物》亦重申强调:“诸非品官,伞不得用青。”但三令五申的效果仍然有限。庆元三年(1197),有臣僚奏报,“今州县之间,官无大小,下至士庶以及皂隶”,都在使用三檐青伞,“填街塞巷,蔽空如云”。嘉定四年(1211),续有奏称: 今日之习俗,僣拟踰制,冒上无禁,流弊至此,不可不革。青盖之制,辇毂之下非亲王、宰执不得辄用,今通都大邑,不问贵贱,憧憧往来,蔽空如云。……宜令临安府帅臣具见行条令一切禁止。[25] 事实上,当时不仅胥吏仆从、庶民百姓越制张盖用伞,风气所及,临安城内的太学、武学诸生也不例外。为此,宁宗朝时临安城内还引发过一场风波。《四朝闻见录》卷一《太学诸生寘绫纸》有生动描写: 郑昭先为台臣……奏疏请京辇下勿用青盖,惟大臣用以引车,旨从之。太学诸生以为既不许用青盖,则用皂绢为短檐伞,如都下买冰水担上所用,人已共嗤笑。逻者犹以为首犯禁条,用绳系持盖仆,并盖赴京兆。……皂盖一事合申庙堂,当来台臣只乞禁青盖,今诸生用短檐皂伞,未知合与不合,更乞朝廷明降指挥,以凭遵守。若朝廷有旨亦不许用皂盖,而诸生犹故用之,则宜移文司成议诸生罪,为善于处置矣。时即有轻薄子故为一绝落韵诗云:“冠盖如云自古传,易青为皂且从权。中原多少黄罗伞,何不多多出赏钱。”[26] 临安太学生以朝廷严禁青伞,遂模仿临安卖冰水商贩所用,改“用皂绢为短檐伞”,即如图中所示黑色而出檐较短的伞。逻卒绑了太学生后持皂伞的仆人,带至临安府。临安知府程覃以违法犯禁,对仆人施以杖刑。不料,此事引起太学生的极大愤慨,联合起来向朝廷投诉,时相以太学生过于跋扈,而且杖打仆人不同于杖打士人,故意置之不理。结果,太学生投诉不成,干脆罢学抗议。直至惊动大内,由宁宗皇帝罢免程覃的职务,学生才恢复上学。此后,朝廷虽延续原来的规定,禁止士庶张青盖,但对使用皂伞,却未见明确约束,大概是顺其自然了。 考图中所绘,多为仆人持伞形象,所持伞也与文献所谓“用皂绢为短檐伞”完全一致,伞面为黑色,出檐较短,不同于《清明上河图》中多见的长檐伞。随从仆人手持皂伞,张盖如云,贴切地反映了南宋临安的出行风俗。 图36.断桥上游人手持皂伞形象 (十二)断桥 《西湖清趣图》的断桥,桥上无亭子,桥堍设有四柱华表。 图37.断桥全貌 质疑者认为南宋的断桥上原本设有亭子,桥堍的四根“柱子”是清代为迎接康熙、乾隆皇帝南巡入住孤山行宫而增设,并以此作为《西湖清趣图》是清代伪作的证据之一。 这是站不住脚的,质疑者可能参考的是清代版本的《咸淳临安志》,据道光刊本《咸淳临安志》所附《西湖图》,桥上确有亭子,但这是清代的断桥形象。在咸淳刻本《咸淳临安志》所附《西湖图》中,断桥上并无亭子,桥堍两侧各置华表二,与《西湖清趣图》完全一致。 咸淳刻本《咸淳临安志》所附《西湖图》,与清代诸版本差异极大。清本《西湖图》按照当时的理解,多有改绘,桥堍的华表,在清人笔下,被绘成杨柳树。研究南宋西湖,在宋本存世的情况下,当然应该摒弃后世经改绘失真的本子。 南宋末年的断桥,桥上无亭,桥堍有华表,正与《西湖清趣图》同。桥堍华表,是两宋常见的名物。断桥的华表,形制与《清明上河图》虹桥两侧所见者近似。 董嗣杲《西湖百咏·断桥》:“绣毂青骢骤晚风,柳丝翠袅石栏红。彩篙刺水停飞鹢,华表侵云截卧虹。”[27]可知断桥的华表、勾栏均作红色,与该图的断桥设色也是一致的。可知《西湖清趣图》所绘为南宋末年的西湖。 (十三)其他 图中所绘大石佛院,大佛头为半身胡人(印度僧)形象,《西湖百咏·大佛头》称:“形似西来印度僧,半身长映水中天。”[28]诗中描写与图中形象完全吻合。 图38.大佛头形象 又,图中白堤苏堤之间的园林遍植翠竹,别具特色,当即南宋晚期贾似道别园“水竹院落”所在。其余各种细节,若与临安三志、《武林旧事》、《梦粱录》、《都城纪胜》、《西湖老人繁胜录》、《西湖百咏》等诗文和《宋会要辑稿》等典章制度印证,也都符合。限于篇幅,恕不一一。 四、余论 综上所述,从西湖印象、城门形制、桥梁道路、湖堤水闸、防火备警、引水工程、酒楼广告、舆服风尚、王府仪制乃至园林景观等图画细节出发,参照相关文献和考古实证,彼此互证,均若合符契。可见,《西湖清趣图》所表现的是南宋晚期的西湖人文景物,应该毋庸置疑。依常理而论,如此再现的写实主义的西湖长卷,很难想象会出于后世的伪造,即便是明代或更晚的作品,也应该严格参考了早期的“粉本”。 《西湖清趣图》的价值,将随着研究的深入,不断明晰起来。就目前来看,不管其艺术价值若何,其史料价值是明显的。南宋历史是杭州成为中国古都的关键,对杭州地方文化的影响是任何朝代都无法比拟的。回望南宋往事,临安城内的街巷建筑,有《武林坊巷志》等著作帮助我们了解过去。遗憾的是,临安城早已沧海桑田,地面建筑无迹可寻,只能依靠有限的考古发掘得以重现。相反,城外的西湖周边,虽然也经历八百年的岁月洗礼,但至今仍保留了较多的历史痕迹,岳坟孤山依旧,苏堤六桥犹在,净慈寺、保俶塔、雷峰塔、断桥、长桥等等,还依稀保持旧时模样,有的虽然面目全非,但旧名犹存,足以让人抚今忆昔。 这应该是《西湖清趣图》引起广泛关注的根本原因。一幅图,导引我们由图像回向文本,彼此结合,往复互证,使我们对南宋临安城和西湖有了更全面、生动的认识。 [①]阙维民:《杭州城池暨西湖历史图说》,浙江人民出版社2000年。 [②]李慧漱:《南宋临安图脉与文化空间解读》,收入《区域与网络:近千年来中国美术史研究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台湾大学艺术史研究所2001年。 [③]朱文藻撰、缪荃孙重订:《厉樊榭先生年谱》,《嘉业堂丛书》本。 [④]董嗣杲:《西湖百咏·丰乐楼》,收入王国平主编《西湖文献集成》第26册,杭州出版社2004年,第25页。 [⑤]施谔:《淳祐临安志》卷六《城府二·楼观》,收入《南宋临安二志》,浙江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104-105页。 [⑥]周密:《武林旧事》卷五《湖山胜概•丰乐楼》,中华书局评注插图本2007年,第123页。 [⑦]耐得翁:《都城纪胜·酒肆》,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台湾商务印书馆影印1986年。 [⑧]《武林旧事》卷六《诸色酒名》,第173页。 [⑨]《武林旧事》卷三《迎新》,第80页。 [⑩]《淳祐临安志》卷一0《山川三·水闸》,《南宋临安两志》,第202页。 [11]《西湖文献集成》第26册,第69页。 [12]田汝成:《西湖游览志》卷三,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28-29页。 [13]《武林旧事》卷五《湖山胜概》,第136-138页。 [14]吴自牧:《梦粱录》(外四种),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109-112页。 [15]《梦粱录》卷一0《防虞巡警》,第97页。 [16]程大昌:《演繁露》卷一《行马》,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台湾商务印书馆影印1986年。 [17]《梦粱录》卷八,第71-72页。 [18]《梦粱录》卷一三,第121-122页。 [19]叶绍翁:《四朝闻见录》戊集《阅古南园》,中华书局1989年,第184-188页。 [20]《淳祐临安志》卷六《城府二·园馆》,《南宋临安两志》,第107页。 [21]《武林旧事》卷五《湖山胜概•南园》,第125页。 [22]《梦粱录》(外四种)卷一九《园囿》,第177页。 [23]徐松辑《宋会要辑稿》舆服一之一四,中华书局1957年影印本。 [24]《武林旧事》卷一《四孟驾出》,第10页。 [25]《宋会要辑稿》刑法二之一三六。 [26]《四朝闻见录》卷一《太学诸生寘绫纸》,第40-41页。 [27]《西湖文献集成》第26册,第32页。 [28]《西湖文献集成》第26册,第33页。另据台湾中国文化大学陈清香教授慷慨相告,佛像艺术以半身形象呈现,南宋是最典型的时期。这一佛教艺术表现特征,此前或此后似都不明显。谨记以致谢。 本文原发表于《东方博物》2014年3期。图片来源于网络。(本文转自会讲宋史公众号。感谢原文作者及发布媒体为此文付出的辛劳,如有版权或其他方面的问题,请与我们联系。本文仅供参考,不代表杭州文史网观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