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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北大荒(三)
来源:《难忘的岁月》  作者:张抗抗  日期:2018-07-23


我想要自由

 

1972 3 月,我从杭州回到鹤立河农场。“政治文化室”已经 关门大吉,我的工作安排成了问题。我不想再回菜园队去,就要求 将我调到砖瓦厂去当工人。砖瓦厂的活儿虽然又脏又累,但是三班倒, 时间上比较紧凑。由于有夜班,为了让大家都能休息好,瓦厂领导把知青宿舍隔成四五个人住的一间间小屋,不像连队大宿舍那么乱 糟糟的。我一直希望能多一些自己独处的时间用来读书,要是能去 瓦厂就好了。再说,瓦厂的窑地只是在春天到秋天这半年开工,到冬季上了大冻,瓦厂就停工休整,肯定有较多的闲暇时间,再没有 比瓦厂更适合我的地方了。   

被知青背后称为“座山雕”的李队长,外表严厉而心地善良, 他收下了我。   

瓦厂一百多人,以鹤岗知青和宁波知青为主。我住的那个小屋, 另有三个女生,都是鹤岗知青,生活上大大咧咧的,吃得下睡得香, 彼此相处得没什么矛盾。只是她们对我似乎很戒备,总是不断地问 我的情况。其中有个女生问我父母是干什么的 ? 我说我妈妈是教师, 但现在要培养新生力量,老教师就到学校图书室管理图书了。她听着, 使劲地眨着眼睛不吭声,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样子。过了几天有人告 诉我,说某某说你妈妈肯定有问题,要不咋就不让她上课了呢。又 有一天,我一下子收到了好几封来信,有家里的也有同学的——在那种平静寂寞的生活中,家信和友人的来信是最珍贵的。那天夜里 我不断地翻来覆去,想着信上那些温暖的问候,直到天快亮时才睡 着。第二天晚上上夜班,一个劲地打哈欠,邻屋的一个女生好意地说, 你昨晚一夜都没睡吧,啥事儿让你这么兴奋 ? 我奇怪地问她说你咋 知道我一夜没睡 ? 她说你同屋的某某告诉我的呀。

 

  领导分配我当晾瓦工,即压瓦机里压出来的瓦片泥坯,要用独 轮车推到瓦房里,瓦房里有一排排的木架,上面穿着一层层粗铁丝, 用来摆放晾瓦板 ( 有点像江南农村的蚕房,一层层放满了养蚕的竹 )。晾瓦工的活儿就是把小车上放着十几块湿瓦坯的瓦板,用最快 的速度一块块取下来,然后一块块地准确地递到铁丝上去。上下左右的先后秩序要算得精确,空间利用要得当,动作要敏捷利索,技术性挺强的。一块湿瓦重 5 斤左右,8 个小时工作期间,差不多要 搬动几百次瓦板,下蹲上伸几百次,一个班次下来,累得胳膊都抬 不起来了。我干得不错,运瓦的小车工对我挺满意,我们的速度总 是遥遥领先。

 

到了农忙时节,瓦厂的“工人”轮班去支援第一线,铲地、撒化肥、 割麦子、掰苞米什么的,我一次都没有落后过。   

红娅是宁波知青,是“新初一”的,小我好几岁,但个子比我 略高些,丰满健壮,干活特别能吃苦,很有正义感,整天开开心心 嘻嘻哈哈的,当时担任知青排长。她就住在我隔壁,见我一有空就 看书,便常到我的屋子里来借书或聊天。她也渴望以后能有机会去 读大学,但又觉得这个目标实在是太遥远了。通过她,我认识了另 外两个宁波知青汤翠翠和陈朗,她们都是爱学习的人,知识面也很广。 她们对我很友好,大家谈天说地挺投机的。家里寄来邮包,我和红 娅把东西放在一起不分彼此伙着吃 :我有香肠、皮蛋和猪油,她有 宁波的蟹酱和咸鱼。   

 

有一次,收工回来的路上,红娅忽然问我想不想入团 ? 她是连 队的团支部委员,她说她愿意介绍和发展我入团。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欲言又止。入团 ? 她哪里知道我早已 不想了。

 

C 连长也是宁波知青,高个子,有个很女性的名字,形象和作 风却很不女性。她的脸上终日没有笑容,一副“阶级斗争面孔”,整日风风火火的,好像恨不得跳入瓦厂的砖窑去“百炼成钢”;她从不 与我说话,我也很少搭理她,干活吃饭,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但几个星期下来,我发现事情有些蹊跷。三班倒的“工人”,一般是按白班中班夜班的次序轮换,也就是说,每隔三周才会轮到一 次夜班。但我刚来了一个月,竟然隔一周就是一个夜班,倒班中间 连空隙也没有,无形中就“侵吞”了我两个休息日。问了同屋的女生, 知道原来是由 C 连长主管安排每个知青每周的三班排班。又过了一 些日子,发现仍然是不断地安排我上夜班。

 

  上夜班毕竟要比白班辛苦得多,每天天快亮了才下班,白天来 来往往的人吵吵嚷嚷,常睡不好觉。一个多月的夜班下来,我头昏 眼花,疲惫不堪,白天睡不好,晚上没精神,人也瘦了许多。想来 想去,觉得实在不公平,忍无可忍之下,去找 C 连长讲理。

 

  那天 C 连长正躺在宿舍的炕上听半导体收音机。我进了门,她连头也没抬,我站在那儿好一会儿,她才爱理不理地问我什么事。 我结结巴巴地说了,她的脸拉得更长,冷冷地甩过来一句 :“都不想 上夜班,谁来干革命哪 ?”我生气地辩解说 :“不是不想上夜班,而是总让我上夜班就没有道理,革命应该大家干哪。”她顿时从炕上仰 起了身子,冲我冷笑着说 :“我这是照顾你呢,你不是喜欢看书吗 ?让你上夜班,不是有更充分的时间看书吗 ? 你不要来找我,我是按 原则办事的。”我转身就走,泪水一下子涌上了眼眶,幸亏没当着她 的面淌下来。

 

  所以,红娅对我说起入团的事,我沉默了一会儿,只是摇了摇头, :“我的家庭出身入团恐怕很困难,就别费这份心思了。”但我没 跟红娅说 C 连长的态度。

 

过了几天,我偶尔到翠翠和陈朗的宿舍去,“唠”了一会“嗑”,陈朗忽然好奇地问我 :“你这一生中,最想实现的愿望是什么 ?”她问得很诚恳,我不假思索地回答说 :“我想要自由。”   

至今我还记得在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陈朗完全愣住了。她纯净的眼睛里闪过一个强烈的问号 :“你疯啦 ? 你怎么敢要自由 ? 自由 可是资产阶级那一套啊……”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随即自我“纠正”说 :“我说的自由, 意思是……是……就是一个人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能够自由地 安排自己的时间……这不是政治的概念,不是的……”陈朗听完后, 理解地点了点头,翠翠也表示赞同。

 

  回到宿舍,我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不对头。陈朗和翠翠都是 宁波人,和 C 连长的关系很不错,若是把我的话“汇报”给 C 连长, 就算哪一天无意中提起,也够我倒霉的了——你对她们说什么不行, 扯到自由上去干吗呀 ? 自由是一个多么敏感多么可怕的字眼儿,自由就等于罪恶等于反动,自由是绝对的资产阶级思想,是绝对的个 人主义,你为什么不要革命不要胜利偏要自由 ? 你想要自由就是想 要和平演变想要复辟想要颠覆无产阶级专政 ! 你的阶级本性因此彻 底暴露无遗……我内心惶惶然心烦意乱,责怪自己太容易轻信别人, 恼恨自己太坦率太幼稚,弄不好再开一次我的“批判会”,再贴我一 次“大字报”,我可怎么在瓦厂呆下去 ?

 

  关于“自由”的谈话以后的一些日子,我除了出工去瓦房,连门儿也不串。我小心谨慎,夹起尾巴做人,也不敢再对上夜班表示 不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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