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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人沈一与南宋的榷酒制度
来源:《新醅留香十三处——酒与宋代社会》  作者:魏峰  日期:2021-06-09

镇江是南宋淮东的重镇,也是名将韩世忠曾经驻军之处,素来以佳酿闻名,南宋时镇江府有十余种名酒,比如锦波、清心、供军、爱山、京口、第一江山等,这些名酒的得名或以地名,如京口、第一江山;或以厅堂为名,如“锦波”取自镇江府衙的锦堂,“供军”是得名自府衙的供军堂,“爱山”则是以府衙的爱山堂为名,这些以官衙厅堂命名的酒,皆是出自镇江的官营酒务。



南宋临安的名酒中,蔷薇露、流香是皇家内廷的御库所产,宣赐碧香、思堂春是隶属三省的激赏库所酿,名酒凤泉是主管军务的殿前司酒库的名产,皇华堂、爱咨堂分别是浙西提举常平司、浙东提举常平司两个官署酿造的好酒。中和堂、筹思堂等也是官衙酒坊所产。


在临安售卖的名酒外,各地多有官营酒坊出产的佳酿:


扬州产白桃、琼花露;

庐州产金城、金斗城、杏仁;

黄州产黄州酒、葡萄醅;

高邮产高邮酒;

成都府有忠臣堂、玉髓、锦江春、浣花堂、刺麻酒、郫筒酒等六种;

汉州产密酒、廉泉;

梓州产琼波、竹叶青;

剑州产东溪;

合州产金波、长春;

果州产香桂、银液;

阆州产仙醇;

峡州产重糜、至喜来;

戎州产安乐泉、重碧;

广州产十八仙、香蛇酒;

韶州产换骨、玉泉;

横州产古辣泉;

桂州产瑞露等等。


官署出名酒,这怕是宋代特有的现象。


官营名酒见于记载的就有如此之多,可见宋代官营酿酒数量之大,也足见宋朝廷自酿酒产业有异常丰厚的收入,是以才会出现各级衙门都参与到酿酒产业之中。保证朝廷收入的是榷酒制度,也就是由朝廷垄断酒类的生产和流通,以独享酒类销售的巨大利润。汉武帝天汉三年(前98年)时就开始有榷酒制度,历代或宽或严,大体榷酒时多,不榷时少。即使个别朝代官府不垄断酒类的生产销售,允许自酿,造酒也必须买官府酒曲,售酒利润也要缴纳重税。唐代规定京师长安之外的,只允许官府酿酒。之后又有酿酒必须买官曲,或者每户均摊酒税等制度。宋代榷酒制度,比之前代更为严密。南宋初期,兵戈四起,军队军费有相当部分是通过榷酒制度获得的酒利。


宋代在地方设置的酒类生产、官卖机构称作酒务。酒务是一个集生产、销售为一体的官营酒业机构。一般而言,在府、州、军一级设置都酒务,在县设置酒务,北宋自太平兴国年间逐步在各地设置各级酒务,至熙宁十年(1077年),全国设有酒务多达1861处。这么多酒务,难怪官产名酒遍天下了。


杭州都酒务设置年份不详,所属余杭县酒务设置于太平兴国五年(980年),盐官县酒务设置于淳化四年(993年),说明杭州的都酒务至少在太平兴国五年就已经设置了。


熙宁十年,杭州设有在城、汤村镇、余杭县、盐官县、富阳县、新城县、南新镇、於潜县、昌化县、临安县等十个酒务。在城,就是州城里设置的酒务,应即都酒务。


南宋乾道年间,临安城的酒务增至五个,即都酒务,南比较务、北比较务、龙山酒务、涨江桥酒务。临安城的都酒务位置在左一南厢清河坊附近,地名就称作都酒务巷。各县的酒务,都在县衙左近。


仁宗朝初年,杭州都酒务一年就能卖出酒100万瓶。


临安人沈一,就是个做售酒营生的“拍户”,也就是从临安城的官酒务批发酒销售的商户。他住在官巷,家底也算是殷实,在官巷附近开一间规模中等的酒店,虽然比不得丰乐楼、太平楼等大酒楼,在自家一带也算是有些口碑,来往他这间酒店喝酒的也颇不少。他这店里日常酒食物之外,还售卖羊肉、灌浆馒头、薄皮春茧包子、虾肉包子、鱼兜杂合粉、灌煎大骨等点心。丰豫门归家、省马院前莫家、后市街口施家等店驰名的羊肉、羊杂,他也会去买来给酒客们佐酒。店面虽不大,还是有雅间,碰到出手阔绰的酒客,沈一还要请些歌童舞女来助兴,觥筹交错,一夜笙歌,酒宴时常开到天将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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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乐楼



沈一虽有些产业,但没财力像丰乐楼那样买官曲自酿。官曲要到九里松的官曲院去买,且每年都有定数,不论售出多少酒,官曲的购买不能减少,而且不时还会克扣,甚至搭卖一些酸败不堪的酒曲,他这酒店的规模是担不起这种损耗。他这店里主要售卖临安都酒务产出的酒,像沈一这样购买都酒务官酒,在自己家酒店售卖的被称作“拍户”。临安都酒务是都城最大的官营酒务,就在清河坊边,出售的名酒虽不及爱山、凤泉,倒也算得清冽入口,春夏之时都城中也是流行。沈一隔几日,就带着酒店的小二、家仆到都酒务去买酒。他到底是常年卖酒,酒的好坏往往一闻便知,有个月酒务出的酒质量不佳,不但酒味很淡,而且酒色混浊,入口还有酸味,但是作为拍户,除了从官家的都酒务批发,他自己不能酿酒,更不敢售卖私酒,所以明知酒质不佳,还是要硬着头皮出卖。不过前些时候,都酒务主管官换成了沈次卿,是位通晓酒务公事的官员。这位沈大人提点临安府十三酒库,想出一个不错的办法提升官酒的质量,他规定拍户们可以先按照每年售酒的数量,依时价向临安府预先缴纳买酒钱。都酒务给拍户发给一份凭据,作为拍户打酒的凭证。都酒务管辖下的十三个酿酒酒库拍户可以自由选择,选择其中质量最好的酒库打酒,每年出酒最多的酒库有赏,出酒最少的受罚。自此,拍户们打来的酒不再缺斤短两、掺水洒灰,酒也更为醇厚清亮。一些酒库的酿酒工匠还向众多拍户请教酒的口味。这个月酒楼生意颇为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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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院莲香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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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上河图 酒楼




临安城有谚语“要想富,赶在行在卖酒醋”,可是在都城以卖酒致富,也非一般的拍户,多是官宦之家。生意有起伏,官酒亏不得,拍户们批发官酒时常有定额,不能亏减,如果不能完成定额,就需要以钱补偿;定额过高,拍户甚至变卖家产以偿。沈一这家酒店的利润来自批发零售差价,官酒务有时会调整批发价格,即使定价过高,拍户也不得不依价批发,造成亏损。都酒务管下的酒库,常要沈一等数家拍户承担官酒务一定比例销售份额。一旦官酒务没有完成定额销售,损失也可能由拍户来填纳。遇到盘剥拍户的酒务官员,还要拍户白白交钱,却没有拿到一斤官酒,交给官酒务的买酒钱变成了一种杂税。有些经营不善的官酒务,或者官酒务下的酒楼,也会变成拍户的负担,由拍户经营,完成销售定额。拍户还为地方劣质官酒买单,沈一就曾听闻时就有州官打算让拍户买下已经酸败变质的官酒,有些小店不免因此倒闭歇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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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清趣图 钱塘酒库



沈一这样的拍户还成为南宋杂剧主角。宁宗朝曾任知临安府的袁韶在任时较为勤勉,为增加临安府酒课收入,在临安官酒之外,还取常州宜兴、衢州龙游两县官酒到临安出售,此事被杂剧改编入戏,并到宫内演出。三个伶人扮作临安知府、衢州知州、常州知州。三人争位不下,衢州知州说道:“临安知府应在我二人之下。”常州知州问道:“这是什么道理?”衢州知州说:“他不过是我们两州官酒务的拍户而已啊。”讽刺临安知府批发衢州、常州官酒出售,近似拍户。

 

沈一从官酒务批发的官酒,只能在他的酒店售卖,如果出城销售就属违法,所受惩处苛重。自北宋以来酒务就有明确的销售区域,称为禁地。禁地的范围,北宋时指东京开封的外25里,州府城20里,县、镇、寨10里,乡村的销售酒坊也有销售范围的“禁地”。划区销售,是榷酒制度的基本原则。


作者系杭州文史研究会理事、

杭州市社会科学院南宋史研究中心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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