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8月14日是一个特殊的日子,苏达立终身难忘……
那天,他正和圣公会浙江教区高德斯主教(John Curtis)在闸口的亚细亚火油公司跟魏烈思(Frank Willis)经理一起享用下午茶,享受着杭州这座美丽城市带来的岁月静好。
刹那间,警报声响起——
其实苏达立、高德斯早有心理准备,他们立刻起身驱车赶往医院,半路却因交通管制受阻,焦急的心情使苏达立觉得度时如年,幸亏遇到一位空军军官要求搭便车,用他的特别通行证开道。苏达立到得医院,欣喜地看到所有员工已经严阵以待,情绪激昂。
当天的“八一四”空战中,中国空军首战告捷,但空战英雄高志航右手中弹,被迫留在广济医院疗伤。据苏达立自传和报告称,在杭州沦陷前的四个月中,总共响了多达250次警报,仅第一周就有9次空袭,广济医院成为抵御空袭的坚强后盾之一。同时在淞沪会战中浴血负伤的官兵也陆续送达,第一批本来预计是35人,结果实际为60人,烈度较上次中日之战不知大了多少倍。广济积极扩充了床位,所有人手都动员起来为伤员清洗包扎。可惜的是这些伤员未能得到有效的战地救护,在烈日高温下经长途颠簸很容易感染。欣慰的是社会各界迅速团结了起来,除了像广济医院、天主教仁爱(英文名:Sacred Heart圣心)医院、杭州市立病院这些专业医疗机构全力以赴,其它团体单位比如学校和寺庙都腾出场地用于救治,最大的临时医院设在了千年古刹灵隐寺,整个杭州几个星期内就收治了上万伤兵。
上海基督复临安息日会郎威(Longway之译音)牧师亲自驾车将医疗用品送到了仁爱医院和广济医院,有一次汽车在半路遭到飞机轰射,但他居然将伤痕累累的残车一路开了过来,直到最后被拖进城里。他到医院一见着苏达立禁不住眼含热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感谢主的拯救,为自己也为世人。
十一月初,日军出人意料地在杭州湾登陆,对淞沪战场的中国军队构成钳形攻势,所有人都明白另一侧杭州的陷落将不可避免。事件开启了持续数周的全城大逃亡,80万人口最后只剩下10万。苏达立说剩下的人主要是真正的老杭州,能外出投亲靠友的大多源自太平天国动乱后的移民。那前文提到的广济医院的这些伤兵又该怎么办呢?
11月15日,杭州市卫生处处长张信培来找苏达立,正是来请求帮助看护有一千多名无法转移的重伤官兵,并应承邻近广济的官立学校(即树范中学)可以划拨医院使用。为此苏达立和高德斯主教二人去面见了周象贤市长,周市长当场交给他们一张50000元法币的支票。同时医院又恰好从伦敦市长支援中国基金申请到了每月的定期资助,财政问题算是暂时解决了。但又到哪里去找那么多医疗专业人手呢?
说来也巧,此时有美国卫理公会湖州福音医院院长孟杰(Dr. Fred Magnet)医生找到苏达立,说他们全院包括员工、设备以及240名住院伤兵正沿水陆两路要撤到杭州来。天作之合!于是有500张床位的收治重伤官兵的“广济医院第二分院”很快建立起来了。
和受命看顾重伤员一样,苏达立被推举负责救难也是源于一位老友的来访。1937年11月上旬的一天,基督教青年会的代总干事朱孔阳找到苏达立,请他牵头整合各方面力量,救杭州城于水火。
苏达立记述救济会成立时有26名成员,可惜救济会只是一个松散型临时组织,会议没有留下正式会议记录,我们只能通过各种材料尽可能拼凑出一份较完全的名单。
除了明思德、苏达立、朱孔阳、田浩征,中国银行经理金润泉被推为副主席,美国南北长老会鼓楼堂万克礼(Kepler V. Evera)牧师选为司库,其它成员还有圣公会高主教、魏烈思经理、杭州邮务司寇顿(Staleton-Cotton)、罗马天主教杭州教区的梅占魁主教(Bishop Georges Deymier,1886-1956,1937年任代牧,1947年任主教)、仁爱医院院长彭姆姆、蕙兰中学代校长葛烈腾(Edward Clayton)、杭州电厂经理蔡竞平、玉皇山福星观道长李理山(1873-1956)、灵隐寺方丈却非、玛瑙寺住持本性、凤凰寺教长杨哲臣(1884-1960)等等。其实完整的名单并不重要,因为他们中间有的在杭州沦陷后很快避走后方,比如蔡竞平、金润泉和却非在沦陷前做了大量救难工作,后来由于目标太大不得不出奔;极少数自甘堕落,沦为汉奸,比如商会的谢虎臣、王五权;有的做出了很大贡献,但应该并未参加此次会议,比如灵隐寺的东林禅师、湖州福音医院的孟杰(Fred Manget,1880-1979)和美国长老会“新民会”的翟培庆医生等。
会议决定与中国军方并通过各国驻上海总领事与侵华的日本上海派遣军(当月7日改组为华中方面军)联络,确保天堂杭州免遭兵燹。中国军方给予了正面回应,明确告知军队撤退时会绕道杭州城外。
救济会前前后后开了200多次会,不过在成立之初的当务之急是设立难民营。他们将平民伤病员集中到了天主教仁爱医院(现为杭州市红会医院),受伤的军事人员和联络总部都放在广济医院,救济营建在各个教会场所、基督教青年会及西湖边的玛瑙寺等地,应急口粮则由商会提供。
随着形势越来越紧迫,各国开始撤侨。路线是由新修的钱塘江大桥前往宁波,取道上海租界返国,中国政府还安排了专列。但广济医院的外籍员工都选择留下来与他们的中国同事一起坚守岗位,履行当年面对红十字的坚贞誓言。他们都写下了类似遗书的信件,托回国的同胞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