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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迎胜 | 中国古代图籍中的亚洲海域(二)
来源:南大元史微信公众号  作者:刘迎胜  日期:2021-11-24

文天祥在其《指南录》诗文集中,有多首诗记其被俘后北上经过。其中有一首题为《北海口》,其序曰:“淮海本东海,地于东中,云南洋、北洋。北洋入山东,南洋入江南。”其后,诗中有句“而今蜃起楼台处,亦有北来蕃汉船”可见“南洋”与“北洋”的区分,不但宋时已有之,且与东海中南来北往的船舶航线有关:北上者,所取海道曰“北洋”;南下者,所取海道为“南洋”。这一点甚为重要。就航线所经海域而言,当时的南、北洋与清末洋务运动时的南、北洋相当接近,但与当代民间对东南亚的通称“南洋”意义相去尚远。

3) 黑水洋、青水洋、黄水洋

徐兢《宣和奉使高丽图经》形容北宋使团赴高丽途经黑水洋时情景:

黑水洋,即北海洋也。其色黯湛渊沦,正黑如墨,猝然视之,心胆俱丧。怒涛喷薄,屹如万山,遇夜则波闲熠熠,其明如火。方其舟之升在波上也,不觉有海,唯见天日明快;及降在洼中,仰望前后水势,其高蔽空,肠胃腾倒,喘息仅存,颠仆吐呕,粒食不下咽。其困卧于茵褥上者,必使四维隆起,当中如槽。不尔,则倾侧辊转,伤败形体。当是时,求脱身于万死之中,可谓危矣。

同书又记使团过黄水洋:

黄水洋,即沙尾也。其水浑浊且浅,舟人云其沙自西南而来,横于洋中千余里,即黄河入海之处。舟行至此,则以鸡黍祀沙,盖前后行舟过沙多有被害者,故祭其溺死之魂云。自中国适句骊,唯明州道则经此。若自登州版桥以济,则可以避之。比使者回程至此,第一舟几遇浅,第二舟午后,三舟并折,赖宗社威灵,得以生还。故舟人每以过沙尾为难,当数用鈆硾,时其深浅不可不谨也。

南宋袁燮《武功大夫合门宣赞舍人鄂州江陵府驻札御前诸军副都统制冯公行状》:

隆兴元年,海寇朱百五聚二千人。左翼督府温、明、福建水军莫能擒制。丞相举公讨之,使选于水军及步兵各三百人,率之以往。”“改枢密院水军统领,趣使趋海至黒水洋,交锋屡捷,擒八百余人,多勇悍者,释不杀,请于朝,亦以隶水军,教以击刺弓矢之技,卒获其用。

《大元海运记》记青水洋:

至元二十九年,朱清等建言:‘此路险恶,踏间生路。自刘家港开洋,遇东南风,疾一日可至撑脚沙,彼有浅沙。日行夜治守,伺西南便风,转过沙嘴,一(口)[日]到于三沙洋子江,再遇西南风色,一曰至匾担沙、大洪抛泊,来朝探洪行,驾一日,可过万里长滩,透沙才方开放大洋。先得西南顺风,一画夜约行一千余里,到青水洋。得值东南风,三昼夜过黑水洋,望见沿津岛大山,再得东南风,一日夜可至成山。’”至元十九年“侯得西南风顺,过匾担沙、东南大洪,过万里长滩,透深开放大洋,至青水洋,内经陆家等沙,下接长山路,并西南盐城一带。

《辞海·地理·历史地理分册》:宋元以来我国航海者对于今黄海分别称之为黄水洋、青水洋、黑水洋。大致长江口附近一带海面含沙较多,水呈黄色,称为黄水洋;北纬融4、东经122。附近一带海水较浅,水呈绿色,称为青水洋;北纬32。--36。、东经123。以东一带海水较深,水呈蓝色,称为黑水洋。

元代途经东海、黄海往来于南北的人很多,在戴良的《九灵山房集》、顾瑛的《草雅堂集》、李士瞻的《经济文集》、于钦所撰《齐乘》、朱德润的《存复斋续集》中,均提到黑水大洋,或黑水洋。

4) 苏州大洋与白水洋

白水洋,亦初见于《宣和奉使高丽图经》记北宋使团在过半洋礁之后,“入白水洋。其源出靺鞨,故作白色。”苏州大洋,又称苏州洋,王文楚先生考定,白水洋即苏州洋,为今长江口到钱塘江口大小洋山之间海域。

2.落漈——黑潮/西太平洋暖流

东海的主要部分的底土为东亚大陆的自然延伸,海水不深,故而水色较浅,与隔东海而居的琉球周围的深海的墨蓝色形成明显差别。

此外,在北半球低纬度海域,今台湾与菲律宾之间的巴士海峡以南西太平洋洋面的暖热海水,与高纬度地区的寒冷海水之间存在着自然的热交换:低纬度区的高温海水由于密度较底,集中于海洋水体的上层;而高纬度区,如千岛、勘察加半岛以东北太平洋中的低温海水,由于密度较大,自然下沉;西太平洋南北不同温度的海水各自沿距海面不同的深度相向运动,形成一个巨型的热交换涡流,即高纬度区深海的低温海水自然向南移动,而低纬度区的海面的高温海水则向北流动。从低纬度海面流向高纬度海区的洋流,通常被称为暖流,如大西洋暖流,东太平洋暖流。暖流给高续度区的临近陆域带来巨大的热能,因此北美的西雅图、温哥华,西欧的英国虽然地处高纬度区,但冬季并不十分寒冷。

与夏季西太平洋中大气中形成台风的机理有几分类似,热带洋面向北流动的暖流,由于地球自西向东公转的原因,而影响暖流自动向东亚大陆方向偏移,这就是西太平洋上著名的经台湾、琉球海沟北上的暖流,俗称“黑潮”(Kuroshio Current)。“黑潮”不但由南而北方向固定,且永不停歇,古代中国船民以为地势北低南高造成,而使洋洋自南向北流动。

我们再看东亚大陆架。该大陆架在水下缓缓向东倾斜的趋势,至赤尾屿以东突然结束,由此大洋底土突然下陷,使赤尾屿与古米山之间海水深度大增,深达数千米,形成琉球海沟(又称冲绳海槽),海水颜色也由蓝变黑。自南向北的暖流经此,其路径由于东亚大陆架与琉球版块间宽度陡然变窄,形成隧道效应,流速加快,可达3-10公里/小时,行船人至此除海水变黑之外,还可明显观察到“黑潮”向北流动。

这股洋流,宋代已为我国东南船人所知。宋人记:三山县塘屿“昭灵庙下光风霁,日穷目力。而东有碧拳然,乃琉球国也。每风暴作,钓船多为所漂。一日夜至其界,其水东流而不返。莎蔓错织,不容转柁。漂者必至而后已。其国人得之,以藤串,其踵令作山间。盖其国刳木为盂,乃能周旋莎蔓间。今海中大姨山夜忌举火,虑其国望之而至也。”我国元代已被称为“落漈”。《元史》解释道:“漈者,水趋下不回也。”陈侃在自己的出使记中记道:“《志》中所载琉球之事所云:落漈者,水趋下不回也。舟漂落漈,百无一回。臣等尝惧乎此,经过不遇是险,自以为大幸。”但陈侃至琉球后,在“其国而询之,皆不知有其水。这大概是因为,古米山等“西南九岛”本身处于“黑潮”包围之中,为琉球所习见。而中国水手则因从中国大陆架水域进入黑潮,因此很容易观察到“黑潮”。

由于“落漈”海水汹涌,行船人至此无不胆战心惊,木质船在这里桅折舵毁的海难时有发生。而且这里海水颜色标志明显,故而我国船人传统上将位于赤尾屿与古米山之间的海区称为“黑水沟”,或简称为“沟”,有时又讹写为“郊”。琉球人造船技术落后,“黑水沟”的存在,是中国所在的东亚大陆与琉球海上往来的自然屏障,这应当是为什么琉球虽然距中国不远,但与我国的官方联系至明初方才建立的重要原因。

3.琉球大洋与闽海

明代史料数度次提到,明水师追剿倭寇时,曾抵“琉球大洋”。明《秘阁元龟政要》记:洪武十年(1377)六月,水军将领张赫“督军哨船入牛屿海洋,遇有倭贼,追至琉球大洋,亲同士卒与贼交战,生擒贼首一十八名,斩首数十级及获倭船数艘,及腰刀、军器,事闻其功。”

张赫遭遇倭寇的地点“牛屿”,见于《武编》所收之《太武回太仓针路》:“太武山用单艮针,七更,平乌坵山内过;用艮寅针,四更,平牛屿山;用单艮针,五更,取龟山。”太武山即今金门。明人叶春及也提到,福建崇武附近海中有“牛屿”。可见牛屿在福建中部沿海。已故向达教授在英国牛津大学波德林图书馆(Bodleian Library)所发现之《顺风相送》与《指南正法》中所记途经福建沿海的针路中,牛屿的名字也常见。向达先生认为它就是今马祖岛。

张赫追杀倭船至琉球大洋事,在《明实录》中亦有记载,称:“航海侯张赫”,“凤阳临淮石亭村人”,“洪武元年授福州卫指挥使。二年(1369),率兵备倭寇于海上。三年,升福州都卫都指挥同知。六年(1373)率舟师巡海上,遇倭寇,追及于琉球大洋中,杀戮甚众,获其弓刀以还。”张赫任职福建的任务是“备倭”,洪武六年与倭寇相遇时,正在福州都卫都指挥同知任上。故而《秘阁元龟正要》所记洪武十年张赫追倭船事至琉球大洋事,系年有误,应在洪武六年。

明代史料中有关明初水师将领吴桢的事迹中提到,洪武“七年甲寅(1374)海上警闻”,“公复领沿海各卫兵出捕,至琉球大洋,获倭宼人船若干,俘于京,上益嘉頼之。常往来海道,总理军务。”对照张赫的事迹,两者所记如为同一次海战,则吴桢至琉球大洋事,也应在洪武六年,而非七年。

清初康熙五十八年(1719)册封琉球使臣徐葆光的随员黄子云,在归国后所写诗作中,亦称所至之地为“琉球大洋”。可见“琉球大洋”之称延用至清。

这里的“琉球大洋”就是下面将要提到的清代张学礼所通过的分界中外的“大洋”。因此,波涛汹涌的“黑潮”所通过的 “琉球大洋”,也被称为“琉球水也”。这里“水最险,舟到彭湖遇扬风,作漂,至落漈,回者百无一二”,且又地界中外,所以中国船舶过此都要投牲于水,举行祭祀。明邓若曾的福建海防图将钓鱼岛绘入的背景,就是钓鱼岛以东的黑水沟才是明与琉球的分界,因此列入海防图的诸岛,均是明属地。

清初汉军旗人张学礼顺治十一年(1654)曾赴琉球册封,曾据清人杨廷望所撰之《张学礼传》记:

其《使琉球记》曰:解维南台,夜泊林浦,过鼓山,至罗星墖,越闽安镇,扬帆鼓楫于中流,随次下猴屿,祭天妃。候风广石,回环十日,而风讯始定。复过猴屿,候风梅花所。八月浪急风猛,水飞如立。至明日,水色有异,深青如蓝。舟子报曰:“入大洋矣。”顷之,有白水一线,南北不可测量。舟子报曰:“此分水洋也,天之所以界中外者,此也。”

这里所提到的“舟子”,即张学礼出使时所乘官船的掌船人,熟知海况。当他看见海水颜色变深后,便告诉张学礼,已经离开中国近海,进入“大洋”。而“大洋”中的“白水一线”,则称为“分水洋”,是天然界分中国与琉球的海域。那么,这个“大洋”在何处呢?康熙二十二年(1683),清使汪楫、林麟焻受命册封琉球王尚贞,他们于此年“六月二十三日开洋”,而次日,即“二十四日酉刻过钓鱼台,二十五日过赤屿。薄暮,祭沟。二十六日,过马齿山,至那霸港,计四日。十一月二十四日开洋,二十七日过姑米山。”这里提到,汪辑使团在行过赤尾屿之后,通过了一个称为“沟”的地方,还在此举行了祭祀。这个“沟”与张学礼所经历的“分水洋”之间是什么关系呢?乾隆时周煌受命册封琉球王尚穆,他对自己的行程有详细记载,曰:

乾隆二十一年(1756),……六月初十日,岀五虎门,过官塘,进士门开洋,夜见鸡笼山。十一日,日入后,见钓鱼台。连日俱有大鱼夹舟左右,或三或四,又宿洋鸟绕樯而飞。十二日,见赤洋,是夜过沟,祭海。十三日,见姑米山。姑米人登山举火为号,舟中以火应之。十四日姑米头目率小舟数十,牵挽至山西下椗。……二十二年正月三十日开洋,至马齿山安护浦下椗.初四日出澳,过姑米山。初五日夜,过沟,祭海。初七、八、九日大雾不见山,寄椗。初十日早,白虹,见雾开,见台州石盘山。……

环岛皆海也。海面西距黒水沟,与闽海畍。由福建开洋至琉球,必经沧水,过黒水,古称沧溟。……琉地固巽方,实符其号。而黒水沟为中外畍水,过沟必先祭之。东临日本萨摩洲。

他提到船过钓鱼岛后次日,即六月十二日夜“过沟”时,举行了祭海仪式。而十三日,就看见“姑米山”。而次年冬正月回航时,在从姑米山侧通过后,于二月初五日夜再次“过沟”,又举行祭海仪式。他还专们言明,琉球为海所抱,其国西面向中国的方向有“黑水沟”,是“大洋”与“闽海”的分界,也是“中外畍水”,因此“过沟必先祭之。”周煌还写有“岂知中外原无界,沟祭空烦说四溟”诗句,他在此句之后有注文曰:“舟过黑水沟,投牲以祭,相传中外分界处。”

对照这几则史料看,所谓“沟”即“黑水沟”,也就是张学礼所见海水变色之处,即“分水洋”,地处赤尾屿与姑米山之间,而这里正是琉球海沟。使臣们所见之“黑水”,即“黑潮”。这里自古明清中国与琉球王国的海上分界。

前面提到,乾隆年周煌受命册封琉球王尚穆,他说,琉球“环岛皆海也。海面西距黒水沟,与闽海畍”。也就是说,琉球大洋即冲绳海槽以西,为闽海。说明琉球大洋/黑水沟/琉球海沟是位于东亚大陆的中国,与悬于海中的琉球之间的海洋自然界限。琉球成为明、清两朝的属国后,黑水沟也自然而然地被视为我国与琉球之间的海上分界。

 4.大明海与大清海

中国古籍上出现对西太平洋岛弧与马里亚纳群岛(今美属关岛、塞班、天宁等岛)间海域名称是在明末西洋人来华之后,被称为“大明海”。

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在其《坤與万国全国》刊印之前,首1584年先于广东肇庆绘制过《大瀛全图》,已佚;其后1595-1598年间,他在南昌期间又绘过地图,虽未能流传至今,但有章潢的摹绘本《舆地山海全图》传世。在此图上,东亚大陆以东仅注有小东洋(今西太平洋)、大东洋(东太平洋)与南海(今南太平洋),未见“大明海”字样。1598或1600年,利氏在南京绘制了《山海舆地全图》,在明人冯应京所编《月令广义》中,有摹本,其中在日本、琉球与“小东洋”之间,刻有“大明海”。故可知此名之出现当在16世纪末叶。“大明海”应相当于英文之China Sea,也即今东海与南海之英文名East China Sea与South China Sea的语源。

利玛窦带来的新知极大了震动了中国知识界,很快流传开来。明人孙瑴提到:“近世有利玛窦自欧巴洛国越八万里泛海而来,其言海外大国猥多,而西视神州,目为大眀海,居地才百之一。”徐应秋也记曰:“近西洋耶酥教称天下总分五大洲,一曰亚细亚,中国、四夷、天竺、回回国居此内,南至沙马、大腊、吕宋等岛,北至新増、白蜡及北海,东至日本岛、大明海,西至大乃河、墨河、的湖、大海、西(江)[红]海、小西洋。”

明清鼎革后,大明海被改为大清海。

(三)东、西洋及南海

1.东、西洋概念的起源与南海航线

当代中文学术论著与舆论通常将明初郑和率领的船队远航壮举称为“郑和下西洋”。近代以来,“东洋”与“西洋”的语义在东亚使用汉文的各民族语言中,与郑和时代区别甚大。在近现代中国,“东洋”通常指日本,“西洋”指欧美,而在日本,虽“西洋”的语义大致同于中国,但“东洋”则指亚洲。这种东西洋概念的区别反映了中国和其他亚洲国家航海科学知识体系的不同和各自的历史演变,其中关于西洋的认识对于郑和远航之前的中外航海科学知识的交流尤其重要。

为何当时的中国人将郑和船队所赴之地称为“西洋”?是否是因为波斯湾、阿拉伯与东非之地在中国人眼中均位于西方?实际上,郑和船队所赴之地,如东南亚位于中国以南。为什么当时的中国人不使用近代以来惯用的“南洋”这个概念呢?

文天祥在其《指南录》诗文集中,有多首诗记其被俘后北上经过。其中有一首题为《北海口》,其序曰:“淮海本东海,地于东中,云南洋、北洋。北洋入山东,南洋入江南。”其后,诗中有句“而今蜃起楼台处,亦有北来蕃汉船”可见“南洋”与“北洋”的区分,不但宋时已有之,且与东海中南来北往的船舶航线有关:北上者,所取海道曰“北洋”;南下者,所取海道为“南洋”。这一点甚为重要,我们下面将再涉及这一问题。虽然就航线所经海域而言,当时的南、北洋与清末洋务运动时的南、北洋相当接近,但毕竟与当代民间对东南亚的通称“南洋”意义相去甚远。

明中后期,将郑和率领船队浮海下番壮举称为“下西洋”的提法已经相当流行,反映在大量文献与史料中。“下西洋”的说法究竟始于何时?查今存郑和在世时所立几块碑石,如江苏南京静海寺之《御制弘仁普济天妃宫之碑》,江苏太仓之《娄东刘家港天妃宫石刻通番事迹碑》福建长乐《天妃之神灵应记》碑,其中虽均无“下西洋”的字眼,但在《明太宗实录》永乐九年(1411)八月条中有记:“甲寅,礼部、兵部议奏下西洋官军锡兰山战功升赏例。” 此外,在今存于太仓人民公园之《明武略将军太仓卫副千户尚侯声远墓志铭》中,亦有“永乐己丑(1409),命内臣下西洋忽鲁谟斯等国”语句,可见“下西洋”的提法在郑和时代已经存在。

学者们注意到,在不同的时代的历史文献中“东洋”和“西洋”的含义并不一样。明代张燮在《东西洋考》“文莱”条中提到,文莱为“东洋尽处,西洋所自起也”。 许多学者据此研究“东洋”与“西洋”的地理划分。由此看来,似乎文莱是东洋与西洋的分界,并且将东洋与西洋均作为地理范围的名词。但问题并非这样简单,因为基于不同时代文献中有关“东洋”与“西洋”记载,所得出的有关“东洋”与“西洋”的区分,只能是文献所记载的时代的区分。 

“西洋”的概念并非始自明代。已故庄为玑先生曾引用一有关宋代的抄本记载:“宋绍定间 (1228)有进士蒲宗闵,司温陵道通判,后升都察院。端平丙申中(1236),奉使安南。嘉熙二年(1238)奉使占城,淳祐七年(1247)再奉使渤泥,后卒于官也。其子有三:长子应,次子甲,三子烈。蒲应入渤泥,蒲甲司占城西洋之转运使,大食、波斯、狮子之邦,蛮人嘉谐。记曰:蒲氏盖从五代留从效使蒲华子蒲有良之占城(引者按,原文如此),司西洋转运使,波斯人咸喜为号矣,故自宋元以来,泉郡之蒲氏名于天南也。”据庄先生注记,其所见者为抄本,“由林少川同学提供”。

但此文献的上述相当内容相当可疑,其可信性应另加考察,并不可就此证明“西洋”之称五代时已存在。

今存宋末《金虏海陵王荒淫》评话中有一段文字,曰:

女待诏道:“该有个得活宝的喜气。”贵哥插嘴道:“除了西洋国出的走盘珠,缅甸国出的铃,只有人才是活宝。”

据笔者检索,最早注意到此一话本年代的是胡适先生。他在有关八种宋人话本>的序言中提到:

我们看了这几种小说,可以知道这些都是南宋的平话。《冯玉梅》篇说“我宋建炎年间”,《错斩崔宁》篇说“我朝元丰年间”,《菩萨蛮》篇说“大宋绍兴年间”;《拗相公》篇说“先朝一个宰相”,又说“我宋元气都为熙宁变法所坏”:这些都可证明这些小说产生的时代是在南宋。《菩萨蛮》篇与《冯玉梅》篇都称“高宗”,高宗死在一一八七年,已在十二世纪之末了,故知这些小说的年代在十三世纪。

《海陵王荒淫》也可考见年代。金主亮(后追废为海陵王)死于一一六年;但书中提及金世宗的谥法,又说“世宗在位二十九年”;世宗死于一一八九,在宋高宗之后二年。又书中说:

我朝端平皇帝破灭金国,直取三京。军士回杭,带得虏中书籍不少。

端平是宋理宗的年号(一二三四——一二三六);其时宋人与蒙古约好了同出兵伐金,遂灭金国。但四十年后,蒙古大举南侵,南宋也遂亡了。此书之作在端平以后,已近十三世纪的中叶了。

他又写道:

故我们可以不必怀疑这些小说的年代.这些小说的内部证据可以使我们推定他们产生的年代约在南宋末年,当十三世纪中期,或中期以后。其中也许有稍早的,但至早的不得在宋高宗崩年(一一八七)之前,最晚的也许远在蒙古灭金(一二三四)以后。

这些小说都是南宋时代说话人的话本,这大概是无疑的了(参看鲁迅《小说史略》第十二篇)。

胡适先生的发现与对其史料的断代研究非常有价值。兹后,20世纪40年代刘铭恕先生发掘《金虏海陵王荒淫》评论中上述内容的史料价值,将之用以论证汉文语境中“西洋概念”的起源,可谓再前进一步。

至于东洋的概念,查南宋末真德秀在《申枢密院措置沿海事宜状戊寅(1218)十一月》中提到:

永宁寨,地名,水湾去法石七十里。乾道间毗舍耶国入寇,杀害居民,遂置寨于此。其地阚临大海,直望东洋,一日一夜可至彭湖。彭湖之人遇夜不敢举烟,以为流求国望见,必来作过。这里提到的东洋,显然与澎湖隔海相望的流求,即台湾有关,实际是指台湾海峡。足见“东洋”与“西洋”的概念至少在宋末已经使用。

2.南海岛礁

从中国东南沿海港口航向东南亚与印度洋的航线虽然必经南海,但学者们几乎找不到古代船只东西向横越,或南北向纵穿南海的记载。我们知道,南海虽然宽阔,但并非随处可行。南海中分布的南海诸岛礁或露出水面,或暗藏水下,是往来航船的天然障碍。

南海诸岛多数为珊瑚礁。珊瑚虫是一种海洋生物,是一种水螅。珊瑚虫在生长过程中能吸收海水中的钙和二氧化碳,然后分泌出石灰石,变为自己生存的外壳,即石灰质的内骨骼或外骨骼。新的珊瑚水螅体生长发育时,下面的老珊瑚水螅体死亡,但其骨骼仍留在群体上。每一个单体的珊瑚虫只有米粒那样大小,它们一群一群地聚居在一起,一代代地新陈代谢,生长繁衍,同时不断分泌出石灰石,并粘合在一起。这些石灰石经过以后的压实、石化,形成岛屿和礁石,也就是所谓的珊瑚礁。随着地壳的升降,有的珊瑚沉入更深的海中,有的珊瑚礁盘被抬开至海面以上,成为岛屿。珊瑚虫只生长在温度高于20℃的赤道及其附近的热带、亚热带地区,水深100-200米的平静而清澈的岩礁、平台、斜坡和崖面、凹缝中。这就是为什么在我国东南沿海,珊瑚礁只见于南海的原因。珊瑚在唐时又称“石栏干”,段成式曾记:

石栏干生大海底,高尺余,有根茎,上有孔,如物点。渔人网罥取之,初出水正红色,见风渐渐青色。

古人早已注意到南海中的珊瑚礁。北宋天禧二年(1018),占城国王遣使入贡时称:

国人诣广州,或风漂船至石塘,即累岁不达矣。石塘在崖州海面七百里外,下陷八、九尺者也。

《宋会要》中亦保存有南宋嘉定九年(1216)真里富(今泰国的尖竹汶)入宋航路的记载曰:“欲至中国者,自其国放洋”后,“至占城界。十日过洋,傍东南有石塘,名曰万里。其洋或深或浅,水急礁多,舟覆溺者十七八,绝无山岸,方抵交州界。”

 前面已经提及,宋人在记“东大洋海”时,称其中 “有长砂石塘数万里”。南宋人王象之在记毗邻两广的宁远县时,记道:“其外则乌里、苏密、吉浪之洲,而与占城相对,西则真腊交趾,东则千里长沙、万里石塘,上下渺茫,千里一色,舟舶往来,飞鸟附其颠颈而不惊(《琼管志》)。”北宋咸平六年(1003),广州地方官曾向朝廷进呈《海外诸蕃图》。诸蕃志》的作者赵汝适在自序中提到;“暇日阅《诸蕃图》,有所谓‘石床’、‘长沙’之险,交洋竺屿之限”。这里的所谓“石床”、“长沙”之险”,即指南海诸岛和隐伏水下的珊瑚环礁,而“竺屿”则为东西竺(或上下竺),指今马来半岛东南海外之奥尔(Aur)岛。

南海中礁盘众多的现象,不但入华的番商也注意到。10世纪中叶阿拉伯地理学家马素迪(Abu al-Hasan‘Ali al-Husayn‘Ali al-Mas’udi)在提到涨海时说那里海浪极大,汹涌澎湃,“有很多海礁,商船必须从中穿过”。

南海各处广布的石塘——即环礁、石床——即浅滩、礁盘,是航行的海舶必须小心躲避之地。为避开这些水下暗礁,古代中国舟师们在离开中国港口下番时,在航线上只有两个选择:或沿东亚大陆沿海航行,或首先向东,再沿西太平洋岛弧而行。因此,有关“东洋”与“西洋”的概念,起初必与中国海舶下番时所选择的航线有关。凡沿上述南海东缘航线所经诸岛诸国,均为东洋;而沿其西缘者则为西洋。

3.涨海

涨海之名很早便见于文献。据《隋书•经籍志》记载,吴武陵太守谢承撰有《后汉书》一百三十卷,无帝纪,此书今佚。但其中的“交趾七郡贡献,皆从涨海出入”一句,却广为史家引述。晋人郭璞注《尔雅》所记螺这种软体动物时,写道:“蚹蠃螔蝓(即蜗牛也)。蠃小者蜬螺(大者如斗,出日南涨海中,可以为酒杯)。”交趾近海,将在下文讨论。日南为汉代所设郡,位于今越南中部,因而涨海指南海甚明。

南朝末徐陵所辑《玉台新咏》引《南州异物志》节文提到:“涨海崎头,水浅而多磁石,外徼人乘舟皆以铁铧铧之,至此关以磁石不得过。”同书录《晨征听晓鸿》诗,引:

谢承《后汉书》:“陈茂常渡涨海“。又,”交趾七郡贡献,皆从涨海出入。“郭璞《江赋》:“济江津而起涨。”《注》:“涨,水大之貌。”

由此观之,涨海系汉语名称。唐李商隐的《为荥阳公进贺正银状》:

伏以运当圣日,节在正春,近则入金门而排玉堂,欢于上寿;远则梯重山而浮涨海(《初学记》:案,南海,大海之别有涨海。谢承《后汉书》:交趾七郡,贡献皆从涨海出入。《隋书•志》新川郡海丰县有涨海。……)务以献琛。

而在道藏《太清金液神丹经》中还可见 “阇婆,国名也,在扶南东,涨海中洲”[]的记载,则涨海不仅指南海,而且还包括今加里曼丹岛以南海域。

涨海之名流传得很广,大食与其他西亚穆斯林航海家与旅行家也称南海为涨海。9世纪阿拉伯旅行家苏莱曼(Sulayman)提到,“从昆伦岛出发,航队进入涨海(Changkhay)水面,随后便进入中国门。中国门由海水浸没的暗礁形成,船只从这些暗礁之间的隘道通过。”10世纪初,阿拉伯航海家伊本•法基赫(Ibn al-Fakih)记载,从昆仑岛出发,“到达一地,名涨(Chang)。这里靠近中国门”,“在邻近中国之处,有一地叫涨海(又为一海名)。”他还说:“去中国的第一海是涨海(Changkhay),第一座山是昆仑山”,“尽管(涨海)不大,然而却是最难以穿越的”。“当前往中国的海员们询问当地风力时,渔夫们便告诉他们有风或无风的可能性。因为,在该海中,一旦强风刮起,很少有人可以逃脱。”10世纪中叶阿拉伯地理学家马素迪(Abū al-Hasan ‘Alī al-Husayn ‘Alī al-Mas‘ūdi)在提到涨海时说那里海浪极大,汹涌澎湃,“有很多海礁,商船必须从中穿过”。

前已述及,由于“涨海”之“涨”之义为“水大貌”,顾名思义,“涨海”从字面解其意义本为“大海”,因此史籍中有时亦可发现“涨海”泛指大海的例证,不足为奇。

4.大东洋与小东洋

按元人陈大震所著大德《南海志》,“东洋”之下划分为“大东洋”与“小东洋”两个次概念。《志》文说:

东洋:

佛坭国管小东洋:麻里芦、麻叶、美昆、蒲端、苏录、沙胡重、哑陈、麻拏啰奴、文杜陵。

单重布罗国管大东洋:论杜、三哑思、沙啰沟、塔不辛地、沙棚沟、涂离、遍奴辛、勿里心、王琶华、都芦辛、啰愇、西夷涂、质黎、故梅、讫丁银、呼芦漫头、琶设、故提、频底贤、孟嘉失、乌谭麻、苏华公、文鲁古、盟崖、盘檀。

阇婆国管大东洋:孙条、陀杂、白花湾、淡墨、熙宁、啰心、重茄芦、不直干、陀达、蒲盘、布提、不者啰干、打工、琶离、故鸾、火山、地漫。”

从陈大震所提到的上述地名来看,元初和元中期时代的“东洋”主要指今菲律宾诸岛、加里曼丹岛和爪哇岛以东之西太平洋海域。其中之“小东洋”主要指今菲律宾诸岛和加里曼丹岛,由佛坭国 (今文莱)管领。而“大东洋”主要指加里曼丹岛以南直至今澳洲之海域。“大东洋”又分为东西两部分,东部包括今印尼马鲁古群岛以东诸地,西部主要是今印尼爪哇、巴厘诸岛。

《南海志》成书于元大德间,但上距宋亡不过二十余年,故而其所记录的上述内容,即“东洋”下分为“大东洋”和“小东洋”等地理概念,当系沿用了宋代的旧称。代张燮的《东西洋考》中只有“东洋”的总名称,不再有“大东洋”与“小东洋”之分

。明末利玛窦入华后,在向中国人介绍环球地理时,“大东洋”与“小东洋”的名称重新被使用,不过意义转为指东太平洋与西太平洋,这一点前面已经提到,兹不重复。

5.南海东——吕宋洋面

张燮在其著作《东西洋考》记:

又从吕蓬(用坤未针,五更,取芒烟山)。

芒烟山(用丁未针,十更,取磨叶洋)。

磨叶洋(用单直,并丁未,取小烟山)。

小烟山(其上有仙人掌,用丁未针,五更,取七峰山)

七峰山(用单丁,五更,取巴荖圆)。

巴荖圆(用丁未,五更,取罗卜山)。

谢方认为“吕蓬”即吕宋马尼拉湾外之庐邦岛(Lubang)。庐邦岛(Lubang)确在吕宋之南,地望合。“吕蓬”与《指南正法》中提到吕宋赴文莱的开船地为“吕帆”,当为同一地。《顺风相送》中《吕宋往文莱》针路的记载是:

鸡屿开船,用巳丙及乙辰,十更。

沙塘石开船,到吕蓬港口。若是吕蓬山外过,讨麻里吕。

坤未,五更,取芒烟山。

丁未及午丁,十更,取麻干洋,讨鬱山,无风摇橹二日三夜。

单午及丁未,取小烟山前密。

丁未,五更,取三牙、七峰山。

单丁,五更,取芭荖员。

对比下文《指南正法》吕宋往文莱针路中提到的地名“麻茶洋”,以及下述《东西洋考》所录吕宋赴文莱针路中提到的“磨叶洋”。或许“麻干洋”、“麻茶洋”与“磨叶洋”为同一地名的不同译名。向达教授将“麻干洋”比定为吕宋至巴拉望(Palawan)岛之间的洋面。如再精确一点,从航路上看,似未到巴拉望,应在民都洛(Mindoro)岛以西洋面一带。

6.南海西——越南近海

1)交趾洋

南宋周去非《岭外代答》有“三合流”条,称:“海南四郡之西南,其大海曰交址洋,中有三合流。”这里提到海南西南的“交址洋”在其他文献中又写作“交趾洋“,即今广西、海南与越南北部海岸所围合之北部湾,又称东京湾。

2)绿水洋

《元史》卷二百九《安南传》记,至元二十五年,皇子镇南王脱欢征安南,“张文虎粮船以去年十二月次屯山 ,遇交趾船三十艘,文虎击之,所杀略相当。至绿水洋,贼船益多,度不能敌,又船重不可行,乃沉米于海,趋琼州。”

此绿水洋的地望,可据安南屯山确定之。高荣盛考:

屯山,陈佳荣、谢方、陆峻岭编《古代南海地名汇释》(中华书局,1986年)记为“团山”(山在今海防东北大海中)。陈连庆提出,团山,《元史•安南传》作屯山,苏继庼先生拟为云屯山。《环宇通志》言此山在新安府云南县大海中,“两山对峙,一水中通”,南朝时“番国商船多聚于是”。

3)混沌大洋/昆仑洋

宋欧阳修、宋祁撰《新唐书·地理志》时,摘录贾耽的《皇华四达记》,其中的“广州通海夷道”详述了下番船舶由广州出航后前往西域之途:

广州东南海行二百里至屯门山,乃帆风西行二日,至九州岛石。又南二日,至象石。又西南三日行,至占不劳山(今越南岘港以东之占婆岛),山在环王国东二百里海中。又南二日行,至陵山(今越南归仁以北的燕子岬)。又一日行至门毒国(归仁)。又一日行至古笪国,又半日行至奔陀浪洲(今越南蕃朗),又两日行到军突弄山,又五日行至海硖(今马六甲海峡),蕃人谓之质,南北百里,北岸则罗越国,南岸则佛逝国。

贾耽所记之军弄山,即今越南昆仑岛。《元史》卷一百六十二《史弼传》至元二十九年(1292)元水师征爪哇水程:

十二月,弼以五千人合诸军,发泉州,风急涛涌,舟掀簸,士卒皆数日不能食。过七洲洋、万里石塘,历交趾、占城界,明年正月,至东董西董山、牛崎屿,入混沌大洋橄榄屿,假里马答、勾阑等山,驻兵伐木,造小舟以入。

《史弼传》所记混沌大洋,即昆仑洋。《岛夷志略》“昆仑”条提到“舶泛西洋者,必掠之,顺风七昼夜可渡。”这里是说从中国前往南印度,必经昆仑(今越南南方之昆仑岛)。

明费信《星槎胜揽》卷一:

昆仑山:其山节然瀛海之中,与占城及东西竺鼎峙相望。山高而方,山盘广远。海人名曰昆仑洋,凡往西洋贩舶,必待顺风,七昼夜可过。俗云:“上怕七洲。下怕昆仑。针迷舵失。人船莫存。”此山产无异物,人无居灶,而食山果鱼虾,穴居树巢而已。

黄省曾《西洋朝贡典录·占城国》:

其与占城鼎峙而望者,有崑崙之山,盘礴千里。其北有弓鞋之屿。。山之下曰昆仑洋,其水不见山二十五托,沟内可五十托,过沟可三十五托。舶之往西洋者,善风七昼夜始尽此山。其民渔采而食,巢穴而处其,状怪而黑。(谚曰“上怕七洲,下怕崑崙,针迷舵失,人船莫存。”)

三、东南亚、印度洋海区

1.莆奔大海

《经世大典·海外诸番·爪哇》至元三十年:

三月一日会军八节涧。涧上接杜马班王府,下通莆奔大海,乃爪哇咽喉必争之地。

《岛夷志略》中有蒲奔条:

地控海滨,山蹲白石,不宜耕种,岁仰食于他国。气侯乍热而微冷。风俗果决,男女青黑,男垂髫,女拳髻,白缦。

民煮海为盐,采蠏黄为鲊。以木板造舟,藤篾固之,以绵花塞缝底,甚柔软,随波上下,以木为桨,未尝见有损壊。有酋长。地产白藤、扶留藤、槟榔。贸易之货,用青磁器、粗碗、海南布、铁线、大小埕瓮之属。

苏继庼注:蒲奔,沈曾植、藤田,柔克义皆以蒲奔与《元史·爪哇传》之莆奔大海有关。惟此海在何处,则又意见不一。沈氏未明言此海在何处,然观其以蒲奔位于爪哇之吉力石(Gresik)或杜板村,可见其非以此海指焉都拉海峡(Madura Strait),即指东爪哇之爪哇海。柔克义则据格伦维尔(Groeneveldt)之说(Notes,P.223),以为此海指马都拉海峡,惟蒲奔究指马都拉岛抑指巴厘岛,则不能肯定。藤田以《元史》之莆奔大海指东爪哇海,而本书之蒲奔则指加里曼丹岛东南岸之Tana Bumbu。蒲奔物产以白藤为主,共在加里曼丹东南境可知。《东西洋考》文郎马神条“萪藤”注:“文郎亦独盛他国。”义净《求法高僧传·昙润法师传》云:“至柯陵北渤盆国,遇疾而终。”渤盆或亦蒲奔之异译。案:蒲奔当在今加里曼丹,自无可疑。莆奔大海指爪哇海,亦无可疑。惟蒲奔是否为藤田所言之Tana Bumbu,则尚可讨论。查加里曼丹岛南部有河名Pembuang,其河口名Kuala Pembuang,东距文郎焉神约一百英里,古时其地有国,即以此名。(楠案:Pembuang今图译作彭布安,其港口译作瓜拉彭布安。]就对音言,以Pembuang当于蒲奔,实视Bumbu为更合,亦即渤盆国也。《宋史·真宗纪》之蒲婆,《大德南海志》之蒲盘,皆为此名之异译。在文郎马神崛起前,Pembuang殆为加里曼丹南部之大国。中国海入爪哇海之门户,亦由此国控制,因此爪哇海在明以前,遂有莆奔大海之名。本书此处明言“地控海滨”,可见此国实当航海之要冲,决非僻处一隅之Tana Bumbu可比拟也。

按,此说可从。莆奔大海当指位于婆罗洲(今加里曼丹岛北部)之莆奔国所临之海。

2.淡洋

《岛夷志略》:港口通官场百有余里,洋其外海也,内有大溪之水,源二千余里,奔流冲合于海。其海面一流之水清淡,舶人经过,往往乏水,则必由此汲之,故名曰淡洋。过此以往,未见其海洋之水不咸。《星槎胜揽》:其处与阿鲁山地连接,去满剌加三日程。山遶周围,有港,内通大溪,汪洋千里,奔流出海,清淡味甘。舟入过往汲之,名曰淡洋。

苏继庼注:沈增植以为《瀛涯胜揽》哑鲁国条、《西洋朝贡典录》阿鲁国条之淡水港即淡洋。藤田与柔克义则以淡洋指苏门答岛东岸之塔米昂(Tamiang)。案:淡洋与阿鲁(Aru)皆在苏门答腊岛东岸,淡洋与阿鲁既为二地,自以藤田、柔克义所指为是。苏氏又举《西洋朝贡典录》、《武备志·航海图》等文献考淡洋至诸港水程,并提出《元史·成宗纪》中之毯阳为淡译元代另译,并举《爪哇史颂》之Tamiang。至于其地望,苏氏提出,如以元与明初之阿鲁在今日里(Deli),则其淡水港当在日里河下游。

3.阿鲁洋

今存明《卫所武职选簿》系明代选拔中下层武官的兵部档案。范金民先生曾将其中有关郑和下西洋资料辑出。其中一则档案记南汇嘴守御中后所试百户孙仁武,其曾祖孙闰,“永乐三年绵花洋杀获贼船,阿鲁洋擒杀贼寇有功,升小旗。”另一则档案记交趾人宗信可,南京锦衣卫佥事,其三世祖宗真永乐“三年除本卫世袭副千户。本年阿鲁洋杀贼,获贼船功,五年升本所世袭正千户。”南京鹰扬卫指挥使哈承宝,其祖先哈只“先于永乐三年西洋等处公干,四年旧港、绵花与阿鲁洋等处杀获贼舡,五年升指挥佥事。”

阿鲁洋当指阿鲁一带近海。《岛夷志略》记淡洋风土物产时曰:

取其水灌田,常熟。气候热,风俗淳。男女椎髻,系溜布。有酋长。地产降真香、苇粟,与亚芦同,米颗虽小,炊饭则香。

对这里提到的亚芦,苏继庼注:

此名不见他书,本书唯此一见。藤田视其指庐荟(Socatra Aloes),波斯语作Alwa,以为即此名之对音。然芦荟为一种药物而非食物。且苇粟既为一种谷物,则亚芦亦当视为一种谷物。查吉打产一种稻名arong,疑亚芦即其对音。

对证《星槎胜揽》的有关“淡洋”的相应记载:

田肥禾盛,米粒尖小,炊饭甚香。地产香。民俗颇淳,气候常热,男女椎髻,腰围梢布。货用金银、鐡器、磁器之属。

可知,汪大渊所记的苇粟,即费信之“禾”,故而汪大渊所谓“苇粟,与亚芦同”中之“亚芦”当为地名,即阿鲁。苏先生考证不可信从。

《星槎胜揽》记阿鲁:阿鲁国:其国与九州岛山相望,自满剌加顺风三昼夜可至其国。风俗气候与苏门答剌大同小异。田瘠少收,盛种芭蕉、椰子为食。男女裸体,围梢布,常驾独木舟入海捕鱼,入山采米脑、香物为生。各持药镞弩防身。地产鹤顶、片米、糖脑以售商。舶货用色段、色绢、磁器、烧珠之属。

4.绵花洋

前引明《卫所武职选簿》三则档案中,有两则在记“阿鲁洋”时,提到“绵花洋”:孙闰,“永乐三年绵花洋杀获贼船,阿鲁洋擒杀贼寇有功,升小旗。”哈只永乐“四年旧港、绵花与阿鲁洋等处杀获贼舡。”

绵花洋当指绵花屿近海。《东西洋考·西洋针路》:

又从满剌加国五屿(分路入苏门答剌,用单干针,五更,取绵花屿。)

绵花屿(第三湾正好过船,打水七八托,外二十托用。单戌针过浅。辛戌,四更,取鸡骨屿。)

谢方以为绵花屿在今马来西亚巴生港(Port Klang),位于今安答曼海滨。

5. 南巫里洋

此洋得名于苏门答腊岛西北角地名南巫里。文献中有关此洋记载甚多,译名不一。万明近撰《郑和七年“那没黎洋”——“印度洋”》文,收集明代有关此洋之各种记载并加考察,其结论为,那没黎洋即西洋,也即明初对印度洋之称谓。按,那没黎洋那西洋,见诸文献,自无问题。因“洋”在明代仍指具体的海域,故不可能指印度洋,当指苏门答腊与锡兰山之间的海域,即今之孟加拉湾。

6.小西洋

葡萄牙人东来后,自称来自大西洋,以区别于此前郑和所下之“西洋”。故而明清汉文史籍中,将葡属印度殖民地果阿称为小西洋,又指印度以西海域。明末入华的意大利人艾儒略所著《职方外纪》卷五中有《四海总说》一节,称:“兹将中国列中央,则从小西洋至大西洋为西海。”

明人徐应秋《玉芝堂谈荟》中记:

应帝亚国,中国所呼小西洋,以应多江为名,一半在安义江内,一半在安义江外。天下之寳石、寳货自此地出,细布、金银、椒料、木香、乳香、药材、青朱等无所不有,故四时有东西海商在此交易。人生黑色,弱顺。其南方少穿衣。无纸,以树叶写书,用铁锥当笔。其国王及其各处言语不一。以椰子为酒,五谷惟米为多。诸国之王皆不世及,以姊妹之子为嗣,其亲子给禄自赡而已。外国图君子之国,多木槿之花,人民食之。

这里所谓应帝亚,即印度拉丁文名India之音译。应多江,即印度河。安义江,当为恒河。

7. 溜山洋

費信《星槎勝覽》中有溜山洋国条,曰:

自锡兰山别罗里南去,顺风七昼夜可至。其山海中天巧,石门有三,远望如城门,中可过船。溜山有八:沙溜、官屿溜、人不如溜、起来溜、麻里溪溜、加平年溜、加安都里溜,其八处网捕溜洋。大鱼作块晒干,以代粮食。男子拳发,穿短衫,围梢布,风俗嚣强。地产龙涎香,货用金银、段帛、磁器、米谷之属。其酋长感慕圣恩,常贡方物。传闻又有三万八千余溜山,即弱水三千之说也。亦有人聚,巢居穴处,不识米谷,但捕鱼虾为食,裸形无衣,惟纫树叶遮其前后。若商舶因风落其溜,人船不可复矣。

茅瑞徵《皇明象胥录》亦见载,文字略异:

溜山,名溜山洋国,自锡兰山别罗里南去,顺风七昼夜至。其山四面滨海,如洲在西海中,有石门三,遥望如城阙,中可过船。入溜稍大,余小溜无虑三千。土人曰:“此弱水三千也。”舟行遇风入溜即溺。人率依山巢居穴处,或网溜洋大鱼,晒以代粮。拳髮,穿短衫,围梢布,亦多祼形,纫樹叶蔽前后。产龙涎香,货用金银、段帛、磁器、米谷。溜山傍有牒干国,皆回回人。俗淳,业渔,好种椰树。其椰皮结绳,可贯板成舟。涂沥青,坚如铁钉。鲛鱼,一名溜鱼。织丝帨甚工緻,亦有织金帨。永乐中,国王亦速福遣使來朝贡。

溜山洋当得名于溜山,即溜山一带海域。溜山,即今印度洋中之马尔代夫群岛。元代称为北溜。《岛夷志略》记:

北溜:地势居下,千屿万岛。舶往西洋,过僧加剌傍,潮流迅急,更值风逆,辄漂此国。候次年夏东南风,舶仍上溜之北。水中有石槎牙,利如锋刃,葢已不完舟矣。

地产椰子索、□子、鱼干、大手巾布。海商毎将一舶□子下乌爹、朋加剌,必互易米一船有余。盖彼番以□子权钱用,亦久远之食法也。

溜山国,明代有关郑和下西洋史料记载文字详略不一。巩珍《西洋番国志》曰:

溜山国,自苏门答剌国开舡,过小㡌山,投西南行,好风十日可到其国。番名偞干,无城郭,倚山聚居,四面皆海,即如洲渚状。国之西去,途程不等。有天生石门海中,状如城阙。有八大处:曰沙溜、曰人不知溜、曰起来溜、曰麻里奇溜、曰加半年溜、曰加加溜、曰安都里溜、曰官坞溜,此八处者皆有地主而通商贾。其余小溜,尚有三千余处,水皆缓散无力。舟至彼处而沉,故行船谨避,不敢近此经过。古传弱水三(十)[千],即此处也。其人皆巢居穴处,不着衣衫,只以樹叶遮蔽前后。平生不食米谷,惟于海中捕鱼虾而食之。行舡者或遇风水不順,舟师针舵有失,一落其溜,遂不能出,大概行舡谨防此也。其偞干国,王、臣、庶皆回回人,风俗淳美,悉遵教门行事,人皆以渔为生。多种椰子樹。男女体貌彻黑,男子白布缠头,下围手巾;妇人上着短衣,下亦以阔布手巾围之,又用阔大手巾(过)[裹]头,盖下只露其面。婚丧之礼依教门行。土产降香,不多,惟椰子广,他国皆來贩卖。有等小样椰子,土人将壳旋酒(钟)[盅],以花梨木为足,用番漆其口足,甚美。椰子皮穰打成廉細索,收积盈堆,各处番舡皆贩去卖予,造成等用,盖番人造舡不用铁钉,止钻孔,以椰索联缚,加以木楔,用沥青涂之至紧。出龙涎香,渔者溜中採得,状如浸沥青,嗅之不香,火焚有鱼腥气,价高,以银(对)[兑]易。出海(囗)土人採积如山,堆罨,待肉烂,取壳转卖暹罗、榜葛剌国,代钱使。出马鲛鱼,土人将其鱼切如臂大,深晒至干,盈仓收储。他国多贩去,名曰溜鱼。又出一等丝嵌手巾,长阔而加实密,胜他处所出者。又出一等织金方帕,男子可缠头,其价有卖银五两者。气候长热如夏,土痩米少麦无,蔬菜不广,牛羊鸡鸭皆有,余无所产。王以银铸钱使用。中国宝舡亦一、二往彼,收买龙涎香、椰子等物,乃一小邦也。

黄省曾《西洋朝贡典录》:

其国在小帽西南可二千里。由彭加剌而往,取北辰四指有半;又取北辰三指有半;又取北辰二指一脚之半;又取北辰二指半脚;又取北辰一指三脚之半;又取北辰一指三脚、又过鹦□嘴之山,又五更见铁砧之屿。又七更见佛舍座之山。又五更见牙里之大山。由是至溜官之屿而及其国。

其地四面滨海,倚山为都。其都曰牒干。其上下皆回回人。婚丧一如其教。风俗淳美,男缠首以白布,以金帕,下围帨。女帨盖首,上短衣,下亦围帨。其肤体咸黑,其土气恒燠。

其交易以银钱。(重官秤二分三厘。)其利渔、□。其谷宜稻、麦。其畜宜牛、羊、鸡、鸭。凡为杯,以椰子为腹,花梨为跗。凡为舟,不以锻铁,以椰纕绳之而贯之而楔之。以龙涎镕之而涂之。

凡取龙涎,多于溜屿。其屿石多蟠龙,春而吐涎,羣鸟集之,羣鱼□之。其黄者如胶,黑者如五灵脂,白者如药煎。其气腥。或得之鱼腹,其大如斗,圆如珠,其价以两而易。凡两易金钱一十有二,凡斤易金钱一百九十有二。凡取海□,山积之而罨之,腐之。凡取马鲛鱼,斮之而暴之、贮之。其来易者为暹罗之商,为榜葛剌之商。

国之西海有石门,状如城阙者三。有溜山焉凡八:一曰沙溜,二曰官屿溜,三曰人不知溜,四曰起来溜,五曰麻里奇溜,六曰加半年溜,七曰加加溜,八曰安都里溜,皆可通海舶,皆有聚落。其通也,有主焉、又西有小窄溜。是有三千,是皆弱水,即所谓“弱水三千”者焉,一曰有三万八千余溜,舟风而倾舵也,则坠于溜,水渐无力以没。其小窄溜之民,巢穴而处,鱼而食,草木而衣。

其朝贡无常。(永乐五年遣其臣来朝贡。)

论曰:《山海经》诸古书及郦道元所引论弱水多矣、虽通人辨士,莫之能明也。兹复知有溜山弱水矣。见览虽益广远,而天地之大,终不能穷焉。

8.东大食海

宋代周去非的《岭外代答》所提到天竺以西有海“曰东大食海,渡之而西则大食诸国也。”唐代航海家们就已经知道,阿拉伯海之西岸皆属大食。贾耽的“广州通海夷道”提到“自婆罗门南境”,至波斯湾的乌剌国,皆缘海东岸行。其西岸之西,皆大食国。以贾耽之语与周去非所记相较,可见两者甚为接近。稍知现代地理的人一望可知,周去非所谓“东大食海”,与贾耽所称之位于婆罗门南境与大食之间的海为同一海域。此海乃指今之阿拉伯海、波斯湾与红海。就是说,唐代舟师已知从印度南部向波斯湾航行,须循阿拉伯海东岸行,而此海以西则属大食。

至于所谓“西大食海”,周去非说:“大食之地甚广,其国甚多,不可悉载。又其西有海,名‘西大食海’。渡之而西则木兰皮诸国凡千余。更西则日之所入,不得而闻也。”很显然,这里的“西大食海”就是地中海及与之毗连的北大西洋。“木兰皮”即阿拉伯语 maghrib的音译,意为“西方”。“木兰皮诸国”即今北非阿拉伯马革里布诸国。地中海是当时中国人地理知识的极限,“更西则日之所入。不得而闻也”。周去非所记当来自大食海商,可见地中海与大西洋的交接处,也是大食人的地理知识极限。

从地理学的角度观察,所谓“东大食海”与“西大食海”的命名原则,乃是以阿拉伯帝国的重心今西亚地区的南部地区为观察中心,即座标中心点。周去非在提到“西大食海”这个名称之后,接着提到“渡之而西则木兰皮诸国”这一点提示我们,不仅“东大食海”、“西大食海”这一对海外的地理坐标是以西亚为中心,而且其名称本身可能也是外来的。

公元12世纪斯加里野国(今意大利西西里岛)地理学家爱德利奚(Edrisi)于1153~1154年间著《地理书》,其中地图注有海名 Bahr al-Muslim al-Gharbi,意即“西穆斯林海”, 此海在元代阿拉伯史家乌马里的《眼历诸国行纪》中写作Bahr al-Gharbi ,意为“西海”。公元10世纪后半叶成书的波斯无名氏著作《世界境域志》中描述了“西海”的范围,说它从苏丹和木兰皮(Maghrib)诸国的极边开始,直至芦眉(Rum,今小亚)海峡。

若将穆斯林地理图志中爱德利奚的Bahr al-Muslim al-Gharbi即“西穆斯林海”、《世界境域志》及乌马里书中的Bahr al-Gharbi即“西海”,与周去非的记载相对照,可推知周去非从大食海商口中听说的,很可能是Bahr al-Muslim al-Gharbi即“西穆斯林海”这个名字。换而言之,“西大食海”当系Bahr al-Muslim al-Gharbi即“西穆斯林海”的汉译。阿拉伯地理文献中还有“木兰皮海”(Bahr al-Maghrib)或“芦眉海”(“拜占廷海”,Bahr al-Rum), 均指地中海。

周去非的“东大食海”亦可能有西域图籍的背景。若查检穆斯林地志中有关印度洋的记载,可发现《世界境域志》描述过一个名曰“大海”(Bahr al-’Azam)的大洋,说它与中国相通,有五个海湾:

第一个海湾起始于阿比西尼亚,面对苏丹,向西伸延,称为“拨拔力”(Barbari)湾。按,此即今之红海南端与阿拉伯海相接处之亚丁湾。

第二个海湾与第一个海湾相连,向北方伸延,直至埃及之境,越来越窄,北头最窄处仅一海里宽,称为“阿拉伯湾”。按,此海即今之红海。

第三个海湾起始于法尔斯(Fars)海岸,向西北延伸。阿拉伯之地均位于此海与上述之“阿拉伯湾”之间。按,此海即今之波斯湾。

第四个海湾称为“波斯”(Pars)海,起始于波斯之边界,彼处很窄,延伸到忻都边界。按,此海应即今之阿曼湾。

第五个海湾称始于印度斯坦国边界,向北方伸延,成为一个海湾,称为“忻都”湾。按,此海似应为今之孟加拉湾 。波斯无名氏作者所提到的这个“大海”,除了其中第四个海湾以外,其整个地理范围应当大致与周去非的“东大食海”相当。


(本文作者为浙江大学中西学院教授,文章原刊于《元史及民族与边疆研究集刊》第三十九辑,注释从略,引用请核对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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