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8月21日晚上10时左右，杭州市公安局局长易成铸同志突然来到萧山，向我说：“毛主席乘火车从金华方向过来，要对萧山工作进行视察。具体什么时间到，主席是在火车上休息还是下车住，要和王芳同志（时任浙江省公安厅厅长，后任浙江省委书记国务委员兼公安部长）联系后再告诉。”易成铸同志还说：“毛主席的安全保卫工作，由杭州市局和萧山县公安局负责，你们也要注意保密。”

当晚11时多，王芳同志给我打来电话，说主席已在诸暨县，正同县委领导在谈工作，22日凌晨二三点钟火车到达萧山，火车停在新塘车站（萧甬线上一个小站，在萧山境内），主席在火车上办公及休息。王芳同志还要我们准备向主席汇报萧山的工作情况。

毛主席视察萧山农村

听了毛主席要到萧山视察工作的消息后，我和刘志民同志（时任萧山县县长）的心情是既激动又紧张，激动的是我们能见到伟大领毛主席，紧张的是如何向毛主席汇报县里的工作情况（因为当时对1958年刮起的浮夸风、高指标等还没有纠正，我们心里拿不准主席要听什么）。为抓紧时间做好汇报材料的准备，我把钱治华（县委办公室主任）、姚志良（秘书）、楼渭士（副县长）找来一起研究。我和刘志民同志也作了分工，我准备农业、农村方面的情况，刘志民同志准备工业方面的情况。对一些具体数字，虽然我们都一一记在小本子上，但尽可能记在脑子里，以便主席在问我们时能很自然地回答。尽管这天晚上很辛苦，但我们内心是很高兴、愉快的。

8月22日中午12时前，我和刘志民同志到了新塘火车站。王芳同志从火车上下来，说：“主席习惯夜间办公，天亮才休息，现在还未起床，你们先等着，待主席起床后再叫你们。”王芳同志还说：“你们要陪主席一起吃中饭。”我说：“我们来之前已吃过饭了。”王芳同志说：“不行。即使吃过了，也要陪主席一起吃，这是主席安排好的。”我向王芳同志请示如何向主席汇报。王芳同志说：“主席问你们工作情况时，你们实事求是地向主席汇报就行了。”听了王芳同志的话，我们稍稍放心些了。

下午1时半左右，王芳同志走上火车，招呼我和刘志民同志去主席办公的车厢。我们刚坐下，主席就从休息的小房间出来了，我们立即站了起来。这时，王芳同志把我和刘志民同志向主席作了介绍。主席面带笑容，很亲切地握着我们的手说，你们辛苦了。我们回答：“不辛苦，主席辛苦了。”在毛主席和我们见面的同时，服务员已把菜、饭端上了桌子。主席说，我们一起吃饭，吃完饭再谈工作。这时王芳同志已走开了，车厢里只有主席、我和刘志民同志3个人。主席在饭桌前坐下，端起了一碗米饭，并问我们：你们喜欢吃米饭，还是喜欢吃馒头？我说：“我们都喜欢吃。”主席说，那好，随便吃。我们也端起一碗米饭，和主席一起吃了起来。主席看我们挟菜既少又不勤，还有点紧张，就要我们多吃菜，并亲自动手把菜挟到我们的饭碗里，这使我们内心十分感动。我说：“主席，我们自己挟菜吃。”主席又用筷子指着一碟辣椒，问我吃不吃辣子？我说：“”吃的。”主席说他也很喜欢吃辣子，还说吃辣子既开胃，又有营养。主席吃了一碗米饭后，把筷子放下，说，我吃好了。我说：“主席，您吃得太少了。”主席说，我吃一碗饭就很好了。主席在说话时又亲切地要我们多吃些菜和饭，还说，吃饱了，才有干劲去工作。主席那么随和、亲切、慈祥，使我们很快地消除了紧张心理。主席请我们吃的饭菜很简单，四个小碟子里的菜是炒青菜、芹菜炒肉丝、蕃茄炒鸡蛋、炒辣椒和一碗清汤，主食是米饭和馒头。在吃饭时，我们看到，主席穿的白色布衬衣、浅蓝色布裤子和圆口布鞋，都很旧了。主席艰苦朴素的生活，使我们深受教育。

吃完饭，主席要我们坐到他的办公桌边。我想，主席现在要我们汇报工作情况了。然而，主席的行动又出乎我的意料。主席从烟筒里抽出一支香烟，并问我们吸不吸烟。我回答：“吸的。”主席说，那好。随即，主席把烟筒推到我们面前，说，你们吸吧。这样，我和刘志民同志各从烟筒中抽出了一支，吸了起来。在我们吸烟的同时，主席把笔记本子打开，又拿出一支铅笔，开始向我们了解情况。主席调查研究的方法，不是要我们作全面汇报，而是一问一答式的，而且很风趣。主席首先问我姓什么、名什么。我作了回答。主席记了下来，说，你姓牛，俯首甘为孺子牛的牛，这个姓好啊，是一头人民大众的牛。接着主席又问刘志民的名字，记下后，主席说，你姓刘，你的老祖宗是刘邦，你的名字也很好，志民，志在一心一意为人民谋利益嘛。问完我们的名字后，主席又问我们的祖籍在什么地方。我回答：“是山东沂蒙山区。”主席说，那是老革命根据地嘛，老区对解放全中国作出了贡献，不要忘记老区的人民。主席又问我们是什么时候南下的，南下后先后在什么地方工作，是不是一南下就在萧山工作。对此，我们又作了回答。主席又问：本地干部的话，你们是否听得懂？我回答：“主席有过指示，外来干部要学本地干部的话，本地干部要学外来干部的话。我们按照主席的指示，相互学习，两方面干部的话都能听懂了。”主席听了我的回答，非常高兴地笑了，说，中国地方大，各地都有各自的方言，只有相互学习，才能有利于交流思想，增强团结，做好工作。主席还讲了学习语言的重要性。

主席向我们问了上述情况后，又问萧山有多少人口、多少土地，种植哪些作物等。我一一回答，主席都记了下来。随后，主席指着车窗外面的水稻问：水稻每亩能收多少斤？我回答：“晚稻亩产能收800斤。”主席又问：棉花亩产能收多少斤？我回答：“棉花亩产能收150斤到200斤，学赶慈溪县。”主席又问慈溪县棉花亩产多少斤。我说：“慈溪县棉花亩产有200斤。”主席听了我的回答沉思了一会，说，指标是不是订得太高了，棉花皮棉能收100斤就很好了。主席接着又说，生产指标不要订得太高，太高了完不成，会影响农民的积极性。也不要订得太低，太低了也不利于调动农民的积极性。太高太低都不好。订指标要留有余地，要实事求是。主席又问我们，县里办了哪些工业，特别是为农业服务的项目。刘志民同志说，我们工业项目生产双轮双铧犁、打稻机等，很受农民欢迎。主席点点头，很感兴趣地说，这很好嘛，农民劳动很辛苦，多搞一些直接为农业服务的工具，既减轻农民的劳动强度，又提高劳动生产效率，这样会更有利于农业生产的发展。

主席对农民生活非常关心。问：农民家里养不养猪、鸡、鸭等家禽家畜，还搞些什么副业？我回答：“农民家庭养家禽家畜都是有习惯的，还利用稻草打草绳、草包，由供销社收购，农民很欢迎。”主席听了，非常高兴，说，这种做法很好嘛，这里的农民搞副业生产看来是有经验的。要多搞些家庭副业，这也是农民增加收入的一个来源。农民养几只鸡鸭，生些蛋，除自己吃改善生活外，还可以去卖掉，买回油盐酱醋。车窗外的田畈里，有些农民在劳动，主席看到了，问：农民劳动一天以后，洗不洗澡？我回答：“萧山河塘多，农民劳动后，都到河塘里去洗洗澡。”主席听后，说，农民劳动很辛苦，劳动一天以后，到河江里去洗洗澡（讲这话时，主席用双手划着做游泳的动作），既讲卫生又消除疲劳。主席又问：农民用什么东西洗衣服的？我说：“这里的农民习惯用肥皂洗衣服，但现在洗衣肥皂很紧张，买不到。”主席记下了我说的话，又问：有没有别的办法洗衣服呢？主席接着说，我的家乡洗衣服有个土办法，把烧饭的冷柴灰掏出来放在一个箩筐里，下面放一个盆子，再把水淋在柴灰上，这样经过柴灰流到盆里的水就有碱的成分，用这个水洗衣服的效果很好，不知萧山农民有没有用这个办法洗衣服。我回答：“我没有看到过农民用这个办法洗衣。”主席说，肥皂买不到，又没有别的办法洗衣服，你们是否可以先找几户农民试验下这个土办法，能行的话，就推广。 1958年的大跃进中，农村办起了许多公共食堂，农民家家户户也不烧饭了，都集中在食堂里吃饭。主席又向我们了解农村办食堂的情况，问：萧山农村办了多少食堂，农民对食堂欢迎不欢迎？我回答：“农村都办起了食堂，办得好的食堂，农民在食堂吃饭，都省了好多时间。办得不好的，农民把饭打回家里去吃。”主席听了，说，办食堂的目的是为了方便群众，但一定要坚持群众自愿的原则，不能搞强迫命令。听了主席这一指示，我对农村食堂要不要办下去，心里感到非常踏实了。

大跃进时期的公共食堂

主席在火车上向我们了解上述情况后，已是下午4点多钟了。按照主席的指示，还要去田间视察生产情况。这样，我们跟主席乘着专列到了萧山火车站（现萧西路老火车站）。从火车上下来，王芳同志要我和主席乘坐同一辆轿车。我们的车向西兴方向开去，主席在车上看着外面的景物。轿车开到小桥停下（一边是去杭州的公路，一边是向西兴方向一条河道的地方），主席下了车，杜湖大队附近的田地、村庄就全部在视线之内了。在杜湖大队田畈旁有一大片坟头杂地，地上种着毛豆、南瓜、高梁、蕃薯等，南瓜的藤都延伸到了坟头上。主席看到农民利用杂地种的那些作物一片葱绿，高兴地称赞说，见缝插针，土地利用率很高，这样做很好，很好。说完，主席健步走向杜湖北面的田畈，我紧随其后。看到一望无际、长势很好的晚稻，主席高兴地问：这里的水稻长得很好，是什么品种？我回答后，主席说，要重视选育高产的优良品种。主席站在田塍上，蹲下身子，很仔细地观察了晚稻生长、发棵的情况，问了每丛水稻插几株苗、丛与丛之间的距离有几寸、每亩能种多少丛数等问题。我作了回答后，主席说，水稻种得太密不好，太稀了也不好，要注意合理密植。主席又问：地耕多少深？我回答后，主席再问，农田施什么肥料。我说：“现在化肥货源紧张，供应极少，主要施用土杂肥和家禽家畜等有机肥。”主席说，好，多用有机肥，既改良土壤，又增加粮食产量。主席又问：水稻有什么病虫害，用什么农药灭杀？我回答：“螟虫对水稻危害最大，但现在农药供应少，农民靠土办法灭杀虫害，晚上在田畈里点一些灯，灯下面放一盆水，水里滴上几点油，这样飞蛾看到灯光飞过去，就掉进水里淹死了。”主席听了，很是高兴，说，农民创造的这个办法好啊，你们要好好总结农民防治病虫害的经验，加以推广。主席在田间小道上边问边走的时间已有一个多小时了，为了主席的身体健康，身边工作人员劝主席回去休息。主席兴致正浓，摆了摆手，继续向前走着。主席问这么大面积的水稻，天不下雨，干旱了，是否有水灌溉，水涝了，能否把水排出去？我说：“这里河道比较多，旱涝灾害基本上可以防治。我们正在钱塘江边建设小砾山排灌站，明年可以完成。这个排灌站建成后，把钱塘江的水引进来，那时，这里和萧山中北部地区就可以旱涝保收了。”主席听了，赞扬说，你们重视水利建设很好，搞农业生产，光靠老天不行。水利是农业的命脉，一定要把水利建设搞好。主席指着眼前一片长势很好的水稻，问：萧山其他地方的水稻是不是也长得这样好？我说：“这里的农民种水稻很有经验，我们在这里召开过水稻生产现场会，推广他们的先进经验。”主席说，这个办法好，乡村干部来这里亲眼看了后，就把先进的经验、办法学了去。萧山农民种田很有经验，如果全国农民都学到了这个经验，那么农业产量就可以大大提高了。主席对农业生产看得那么认真，问得那么具体，使我们受到深刻教育。这时，时间已近傍晚6时，在身边工作人员的再三劝说下，主席才停住脚步，转过身往回走。我们也陪着主席走出田畈到了公路旁。主席临上汽车时，再次和我们亲切握手，说，你们辛苦了。我们说：“主席辛苦，欢迎主席再来视察工作。”主席坐上了汽车。我们目睹主席的汽车向杭州方向驶去。

杜湖村八二二畈

毛主席视察萧山虽然已经过去四十八年了，但当时的情景仍记忆犹新。主席在视察萧山过程中的谈话，使我深受教育，终身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