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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瑟和鸣的清代杭州才女
来源:《巾帼何曾让须眉——蕉园诗社与清代杭州才女文化》  作者:朱光明  日期:2023-11-06

在清初,一位女子,如果想要完全靠着文学来养活自己,几乎是不可能的。想要写诗填词,若没有家人的支持,也是有些困难的。蕉园诗社的诸位女子是幸运的,家人尤其是丈夫对文学大多有着深沉的热爱,吟咏联句是茶余饭后消遣时光的良好方式。她们留下的才子佳人故事,在后世仍在长久地流传着。有评论家说,西湖之所以叫西子湖,正是有着众多美丽的女子在此生活,用文字书写了西湖的美,赋予了西湖女性阴柔的性格。这是有一定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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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昊和丈夫胡文漪经常以诗歌进行唱和。清代著名文学家,与毛奇龄、毛先舒并称为“浙中三毛、文中三豪”的毛际可在《张昊传》中介绍张昊的婚后生活说:

既归同郡胡文漪,夫妻才致相埒,琴瑟倡酬无虚日,且劝夫力学。文漪因从毛先舒游,而与诸匡鼎、洪昇为友,以是文行益有闻。

毛际可用简短的文字道出了夫妻二人感情深厚,才华相当,日日进行文学唱酬。张昊劝丈夫努力向学,其夫听从她的劝告,师从毛先舒(字稚黄)求学问道,与诸匡鼎、洪昇为友。毛先舒是陈子龙的弟子、“西泠十子”的核心成员,对整个西泠诗派的发展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对于毛先舒的地位,黄云《巽书序》称“毛子稚黄以学古振起西陵,天下士翕然宗之”。

可以说,毛先舒的诗歌宗汉魏盛唐,承“云间派”之衣钵,“有七子余风”,是天下士子仰慕的文坛名家。跟随这样的名师学习,在文学上的进步相对会快一些。因此,胡文漪的文行日益有名于文士圈,可以说是张昊督促丈夫力学有方,是她的重要功劳。

明末清初著名文学家、戏剧家李渔在《琴楼合稿序》中也谈到了张昊的美满婚姻,才子佳人走到一起,结为夫妻,令人羡慕,具体如下:

槎云之在谢庭,素工咏絮,为诸昆季所夸许,及归文漪,才相准,而貌相犹,以名士之女,复得韵士以为夫,且居正室,少媵姒已不为人嫉,而又无可嫉之人。是为妇人而百禄是遒者,莫槎云若矣。

李渔谈到张昊在未出阁之前已非常有才华,为众姐妹所夸赞,嫁给胡文漪之后,两人都很有文才,且作为正室,是非常幸福的了。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夫妻之间的诗词唱和是很自然的了。杭州的六桥烟水、远山明月,皆成了其文学的原始素材,成为重要的意象。

夫妻共同登上六和塔,极目远望,心旷神怡。胡文漪作诗一首,张昊作《和文漪登六和塔》,全诗如下:

古塔凌霄古鹤栖,凭高俯仰万峰低。遥帆流水来何极,野树江云望欲迷。漠漠远天沧海合,悠悠落日晚山齐。登临此际浑忘返,遥听城头乌夜啼。

六和塔是杭州的重要建筑,是钱塘江边的古塔,见证着这座城市的发展变迁,不少文人都有登塔的经历,并赋诗留念,成为心中难忘的记忆。六和塔高耸入云,栖息着古鹤,登临此塔,俯视大地,万峰皆低。远方的片帆进入眼帘,在钱塘江上漂浮着,四周的野树和江面的云朵交织在一起,让人双目迷离。极目远望,天水一色,落日悠悠正在下沉,和晚山齐平。登上古塔,陶醉于眼前的景象,几乎忘记返回,时不时听到远处城头乌鸦的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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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文漪寓西湖湖头,张昊作《夏日文漪寓湖头诗以贻之》。其诗云:“几处渔歌起晚凉,六桥烟树亦苍茫。遥知红粉楼头坐,闻道君来又晚妆。”远方几处打鱼人唱的渔歌飘来,一天的劳作结束了,夏日的傍晚送来阵阵凉爽,六桥的烟树在苍茫的云水中。在远处知道佳人楼头独坐,望着远方,思念远方的归人,听说知己要来,又急忙地化了晚妆。西湖风光与张昊的柔情,倾注在短短的四句诗歌中。倚楼远望的年轻妇人,正是张昊渴望见到丈夫的写照。类似的还有《忆别时文漪游富春》,挑灯回忆别离之际,每次都是很惆怅,内心的痛苦无人诉说,写出了对丈夫的相思之苦。

冯娴和钱廷枚也是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两人的文字酬唱,合在一起,成为《和鸣集》,真正应了“琴瑟和鸣”这个成语。李渔在给《和鸣集》作的序中谈到两人的感情:

照五才于外,又令才于内,有咏必和,无唱不随,且以两人之诗,合为一帙,题曰“和鸣集”。

照五,是钱廷枚的字,朴园是他的号,为仁和诸生。李渔谈到两人酬唱不绝,唱和的诗歌合在一起刊刻出来。钱廷枚和冯娴也是德才兼备,德尤为人所夸赞,正所谓“武林同人之称照五,与名媛闺秀之美又令,皆先其德而后其才,以才其绪余耳”。在李渔看来,两人的才德如此优秀,这部诗集也可以永垂不朽。

毛媞和徐邺也是令人羡慕的夫妻。姚礼《郭西小志》卷十三记载徐邺北游,毛媞作诗寄去,有“君去马蹄声未远,妾心先已到长安”,受到时人的艳称。

姚礼还谈到毛媞“暇与夫花晨月夕,递相唱酬,欢愉情况悉寓于诗”。毛媞的《送夫子华徵之燕》和“君去马蹄声未远”有异曲同工之妙,也体现了自己对丈夫的思念之情。全诗如下:

此去金台春半过,先期把酒意如何。从今不煮西园笋,留与君归看竹多。

金台,在这里指的是北京。丈夫去北京已经有些时日了,春天已经过了一半了,不知在京城如何。丈夫不在身边,决定不再煮西园笋,而是留下来,将来夫君归来同赏时竹子就会多一些。“西园笋”也是一个典故,南宋诗人陈著《雨中留范晓村家》有著名诗句“便整回头步,西园笋薤肥”,表达思乡之情。“坐雨诗消闷,思家梦当归。”这是陈著的思家之情,他渴望回到自己的家乡,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毛媞仅仅用了生活中的煮竹笋这件小事,就非常形象地展现出盼望丈夫归来的热切之情。类似的还有毛媞在《秋夜》中所写的,楼头明月又沉西,漫漫长夜,孤独地度过,而她却是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到五更了也无法入睡,四壁的虫声不停地啼叫着,更增加了夜晚的宁静,衬托出诗人内心的寂寞和孤独,内心的伤感不言而喻。不管是在一起,还是分开,毛媞和丈夫的唱酬不断,诗歌成为记录生活的一种方式,见证着两人的婚姻,具有独特的意义。

蕉园诗社的诸位女子,有着较好的夫妻感情,丈夫到外地任职或者求取功名,有的时候会带上夫人,但更多的时候则是丈夫一人前往,别离后是孤独和痛苦相伴。顾姒的丈夫鄂曾多次去外地远游,虽带上顾姒前往,但长期在外谋取功名,却一无所获,只能自我安慰排遣。王昶《蒲褐山房诗话》卷下记载:鄂曾“尝偕启姬入京师,卒无所遇,穷困而归,集言‘未穷’,盖善自排遣也”。鄂曾的多次远游,均未能实现心中的理想,可谓是穷,而顾姒的文集名为《未穷集》,恰恰是对现实处境的一种自我排遣,简单的命名中却有着深意,流露出对现实的无奈,但对未来也充满着某种憧憬。林以宁的《听雨》谈到自己在靠近北窗的床上睡觉,听到雨声格外响,不痛恨秋月之多,却怪蕉心长。类似的还有她的《独夜吟》。

蕉心尚未展开,桐花已经老了。暮色四起,寒冷的天气让人做梦都做不成,耳边听到的都是鸣叫不停的号角。不知丈夫何时归来,打开帘子向外望去,看到的景象,更加衬托出心中的孤独。夜里乌鸦的啼叫增添了不少悲凉,早晨乌鸦又叫,让人的心情更是低落到极点。独自起来坐着,想到昨夜邻居家的丈夫归家,对比自家,自己和丈夫分离,更是孤独万分。林以宁的《拟古》也写出了刻骨铭心的感情,尤其是“俯仰长太息,佳会不可期。人生能几何,强半多别离。愿假双飞翼,中夜见所思”。丈夫长期在外,林以宁的大半生都在别离中度过,杭州山水成了现实生活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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