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春天，当北国的黑土地上还覆盖着一层白白积雪的时候，随着屯垦戍边的号角声，我们三十几名知识青年和当地的老职工，在上海知青刘连长的带领下，作为先遣部队奉命前往一片荒草甸子，组建一个新建的连队——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2师9团32连。说是一个连队，其实那时也就是一个排的编制。经过了几天的踏路勘探选址，最后决定，连队地点就选在一个背靠一片白桦林的高地上。那时连部周围方圆几十公里都看不到一个村庄，只有那些待开垦的黑黝黝的处女地。经过了一个漫长的冬季，大地上覆盖着一层层厚厚的茅草，这些茅草在黑土地上自然枯萎，又会自然生长，再枯萎，再生长。就这样年复一年，北大荒的黑土地自然就成了又松又软的一片沃土。每年春季，北大荒的黑土地都要经过烧荒来肥沃土地，老北大荒人能从黑土地上那些层层痕迹中，准确地分辨出土地烧荒的次数。

北大荒的荒火是十分壮观，又是非常无情的。在那积雪还未融化的干燥季节里，只要稍有不慎，星星之火就会形成燎原之势！那一人多高的火焰，连成好几公里的火龙，再借助风势，排山倒海似的扑面而来，特别是在天黑了以后，那冲天的火光更是绚丽多彩，晚上站在好几公里之外都能清楚地目睹到大地天边的荒火，顷刻间，大地就会变成一片焦土，我们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都能闻到那难闻的烟火气味。

在新建的连队，我们以开拓者的豪情，紧张地劳动着。打井、伐木、搭帐篷、盖伙房、垒仓库、磨豆腐，建马厩、牛圈和羊圈，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新建的连队就盖起了一排排简易的土坯房子，这样大家总算能安居开荒了。一直等到5月份，北大荒的冻土才开始慢慢融化，北大荒迟到的春天才开始慢慢露出笑脸，再过几天我们就可以用拖拉机拉着五铧犁，在连队周围翻一圈防火道，目的是让荒火能在一定的范围内燃烧，以防被荒火突然袭击。可是天有不测风云，预想不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记得那天下午，一条长约几公里的火龙无情地向这个新连队扑来，火光连着地平线，似乎照亮了整个大地。齐腰深的茅草被野火一片片地吞噬，只见草丛里的野狐狸、野兔子在大火中匆忙逃窜。茫茫的荒草甸子连着白桦林，树林前面就是我们的新连队。火光就是命令，没有一个人畏惧，我们以最快的速度自发地冲向火海，我们用仅有的镰刀使劲地砍着荒草，试图去开辟一道临时的防火道。连部仅有的一台拖拉机也紧急出动，去开防火道。可大家费力开出 的1米多宽的防火道，根本抵挡不住火龙的进攻。防火道不断被突破，新建连队的财产眼看就要受到严重的威胁，兵团战士们辛勤劳动的成果眼看将要变成灰烬。有的战士们顺手抄起身边的竹扫把和铁锹之类的灭火工具，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其他人手上一时没有打火的工具，顿时慌了手脚，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大火借助风势，风卷着草灰，卷着一团团燃烧的火球飞向了天空，火焰和阳光相互交织着，烟尘和白云也在一起翻滚着，大火烧得“噼啪”作响，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大地上发狂地奔驰。“快开车压上去呀！”在唐连长的一声高喊中，我们跳上了“东方红”，挂上五档，油门一 踩到底，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火海。那钢铁的身躯在前面带路，那血肉的身躯紧随在后，大家奋力扑救大火，火星呛得大家喘不过气来。“东方红”也被呛得大声吼叫着，车子的铁皮机身被大火烤得发烫。由于火势太猛，这边的火刚扑灭，那边的火头又起来形成了新的火海，“东方红”不能长时间战斗，只能撤下去整修。但是大家仍然不放弃，冲上去一批，再轮换一批，只一会儿时间，大家手中的扑火工具就被烧成了只剩一根棍子。见此情景唐连长又高喊着：“快脱下棉袄，蘸湿了继续打。”听到连长的命令，大家脱下了棉袄。有的战士冲进帐篷，抱起棉被和褥子使劲朝河边和井台冲去，一桶又一桶冰冷的水泼到了我们披着的被子、褥子和棉袄上面，我们舞动起蘸湿的棉袄，头顶着又湿又重的棉被和褥子，又一次次地拼命冲进了火海。我们在火海里使劲地扑打，与大火展开了有生以来第一场激战，我们用一床床棉被和褥子盖住了正在燃烧的火道，我们在火海里来回地奔跑着，不停地踩着火道，不停地扑打着大火，我们每个人心中的目标只有一个：“舍命也要保住新建的连队。”在坚定的信念中，我们就这样顽强地与荒火搏斗了整整6个多小时。眼看天色黑了下来，风也开始减弱了，抬眼望去，到处还 是一片火光闪闪，大火仿佛在向每一个兵团战士挑战。

战士们的勇猛扑救，终于挡住了火龙的袭击，保住了 白桦林和新建的连队。望着那远去的

火龙，这时，我们才感觉到全身疲惫不堪；这时，我们也才感觉到全身冻得直发抖。平静下来以后，相互张望，只见每个人都灰头土脸，除了两只眼睛外，全身上下都是泥和灰，有的人头发也被烧焦了，有的人脸和手也烧起了大水泡，有的人鞋也跑掉了，我们一个个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宿舍，像刚从战场上归来的战士。好在那次大火没有一个人牺牲。

那一天成了32连建设史上最有意义的一天，也是32连全体战友们最难忘的一天，同时也成为连队教育史上的重要篇章。几天后 师部和团部都来人看望我们这些扑火勇士，同时也为连队送来了新棉袄和新被褥。被大火洗礼过的黑土地终于揭开了它的那一层新面纱，它将给人们留下一片更加广阔的黑色大平原。不久连部周围荒火烧过的地方又呈现出了一片绿色的生机，那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文章原名《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