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凝海巷——南宋时期称为凝海坊,民国时期为凝海巷,文革中曾称“兴无巷”,意思是“兴无灭资”兴旺无产阶级,消灭资产阶级。后地名又恢复为凝海巷。凝海巷全长227米,巷宽2.5米,门牌号自1号至106号左右,板门房子占多数,墙门房不多,50年代为块石路面。60年代修整为沥青路。 凝海巷在南宋时期也算是“皇城根儿”一角,旧巷南端靠东边是梅花碑,梅花碑是德寿宫皇帝御花园的延伸段,巷子西面过了荣府桥稍微走一段路就是南宋御街,凝海巷的北面过了堂子巷就是繁华热闹的清泰街,堂子巷对面就是珠宝巷,巷里大多做珠宝、人参鹿茸生意的,高墙黛瓦,清末民初杭城最聚人气的就是中山中路和清泰街,商家林立,灯红酒绿,凝海巷也难免沾点喜气。
凝海巷北,堂子巷与清泰街交叉口原信源钱庄大楼(杭州市纺织品公司,旧时称为花纱布公司)1996年6月1日被爆破,照片是在爆破前十五分钟左右拍摄的。 凝海巷南边连接铁佛寺桥河下,巷子最南面往东拐是水亭址,水亭址里原有一座石牌坊,上面有“为人师表”四个字,水亭址在南宋时期有“钱塘县学”,民国时期在钱塘县学旧址上建起了福利新村,为民国省政府和财政厅的家属宿舍。解放后福利新村为水利厅、交通厅、轻工业厅干部家属宿舍。
巷的西边是柴垛桥,过了柴垛桥曾有一个安徽会馆,安徽会馆后作了杭六中分校。凝海巷北端靠东边是柴木巷,柴木巷里有杭州第六中学。
说凝海巷“麻雀虽小但五脏六肺齐全”再贴切不过了。从巷的最南端说起,有一家小酒店,酒店老板的名字不知道,但只晓得老板的头有点倾斜并不由自主地晃动,热气腾腾的红烧肉和刚出锅的油炸小鱼飘出来的香味充满了街头巷尾,在食品极其匮乏的五六十年代里更撩得路人垂涎三尺。 巷里大户人家不多,解放前最风光的要数吴某某,他曾任市商会会长,夫人是杭州大井巷里著名中药堂朱养心的女儿。
再出名的就是李云泉眼科,其次是叶步洲眼科,李云泉是解放初浙江四大名医之一,他医术高明,为人和善,如经济条件差的病人就医,他会免费就诊,现他的二女儿李荣珍在医术上也颇有名气,第三个儿子李荣梁在眼科医术方面也有较大的成就,最小的女儿李荣坤是我小学的同学,长得苗条漂亮,有心脏病,很不幸在文革期间英年早逝。
叶步洲先生也是眼科专家,浙江乃全国各地的眼科病人应接不暇,医术前卫,为人诚信,深得众人好评。
96号墙门里是骆家做酱菜生意的,100号大墙门里住着程姓大户人家,程家大老爷在上海做金融生意,是民族资本家,程家的一个儿子在浙江四所大学合并前为农大副校长,106号大墙门周家也是做大生意的(具体生意不详)。
六十年代初期巷里出了二位大学生,现在并不稀奇,那时就不得了了,顾雪樑考入北京师范大学,丁鑫泉考入复旦大学,整个穷街破巷沸腾万分,犹如穷乡僻壤的山沟里出了个状元那样荣耀轰动。
我们巷里白墙黛瓦的人家毕竟不多,大多是板壁房子,甚至在世守里(地名)有茅屋及棚披数间,板房隔板房,板壁上糊层报纸就算和邻居隔开了,邻居的隐私一点也隐不了,那时臭虫横行,你家把臭虫消灭了,隔壁的虫子也会爬过来,现在年轻人连蚊子都怕怕的,要是那个年代被臭虫咬了那才恐怖呢。 1992年凝海巷全部改迁,这是凝海巷36号郁家拆迁前在卖废品
再从凝海巷的南端说到北,巷里大多数从事木器行业和油漆行业,有开木行的,做木材生意的,如华丰木行。木匠活又分为大木匠活、小木匠活和红木匠活,做红木匠活的最精细,小巧玲珑的化妆木盒、红木算盘等都是从红木匠手中出品,红木家具的传人姓谢。据说大木匠活师傅是做棺材和建造房子的,小木匠活师傅是做家具和木制品如脚盆等。
巷里有毛老板从事车木的(当时称呼为车线店),做形状各异的木制品,连小孩子玩玩的木陀螺也做,毛老板为人低调,倒是毛老板娘名气在外。有点声誉的木匠如章家,左家,王家,顾家等,其中章家木匠具体接手大型建筑维修和施工,抗战胜利后西湖边岳庙的复修工作就是章家木匠负责修缮的。较有规模的油漆店是在牌儿弄口的大茂师傅和小茂师傅,还有一位油漆老板是住在世守里的跃其师傅,我的表哥七斤是跃其师傅的徒弟,说师傅蛮凶的,看了不顺眼或技术学不好就要被挨打,但我表哥学出来后技术不错,曾评为工程师。凝海巷里有一家石匠姓丁,儿子丁鑫泉就是考入复旦大学的,后任学校教师,现早已退休在家享清福。铁匠铺老板姓吕,我小时候在家午睡时经常听到就是叮叮当当铁锤打铁声,声声入耳,节奏不绝。巷里大多是做小生意的,也有许多出苦力的,如拉大板车,挑脚夫,泥水工,卖鸡卖鸭等,他们生活在最底层。
时代不同,做生意叫卖声也不同,现在大多是回收旧报纸旧家电等,那时有江西人补碗、东阳人生铁补锅、修棕棚藤椅子、萧山人鸡毛鸭毛换掸子(去灰尘的工具)、义乌人也用饴糖换鹅毛鸭毛,不过义乌人是挑着担子的,还有手里拿了把阳伞和网罩做阉鸡生意的......。
一条中河紧靠凝海巷,贯穿杭城南北,南宋时期是杭城的重要水上交通枢纽,南面经过龙山闸连接钱塘江,北面也要翻过水坝进入大运河。运木排、撑粪船、运送食品杂物等都靠这条中河,虽然河里经常有人洗衣洗菜洗杂物,但河水是活的是清的,可以遇见小鱼小虾,小孩子们也经常在河里游泳戏水。
这是原福利新村三层楼楼房,是离休干部的住处,摄于1992年楼房拆迁前。
话题最多的就是巷里的茶店了,茶店的名称为“凝海居茶室”老板姓倪叫顺兴,人品正直,和善诚信,每每遇茶客进门总是笑脸相迎,茶客们沏一壶龙井绿茶六分钱,沏一壶红茶八分钱,有老半天好坐,清早卖糕点的就到茶店门口吆喝“黄条糕,水晶糕,薄荷糕.....”,还有提着竹篮盖着布卖烧饼油条的。到了下午柴垛桥边福生馒头店的二个女儿(大女儿叫金姑娘儿,小女儿叫银姑娘儿)头顶着蒸笼里热呼呼的馒头开始叫卖了“肉馒头贰佰,油包伍佰”指的是人民币旧币,伍佰就是五分钱,贰佰就是贰分钱,福生馒头店的小笼汤包我品尝过,是父亲把我领到馒头店里吃的,大约贰角钱,一小碗汤,汤里有鸡蛋丝,紫菜,猪油葱花儿,十个汤包,汤包里猪肉油而不腻,咬一口汤汁鲜而爽口,这个味道到现在也回味无穷,那时能用贰角钱消费买东西吃已经很奢侈了。下午还有卖豌豆儿糖粥,汤番薯,敲着竹板卖黄莲头的,傍晚有叫卖素鸡素肠儿兰花豆腐干的,推着小车卖酱油的......。
茶店里一到傍晚更是热闹非凡,有说评书的,最有点名气说大书的叫陈景方(音)还有汪雄飞等,说的评书----【三盗九龙杯】、【岳飞传】、【杨家将】等说得有声有色,我们小孩子不能上桌子听书,就买一分钱盐青豆躲在桌子下面听书,这样茶店老板看不到,家长找不到。晚上宁静的巷子里也传来了甜...酒...酿的叫卖声,还有敲着铃儿的瞎子算命,敲着竹罐的馄饨担等,巷子里整合了一曲完美“叫卖交响乐”。巷里除了木器店和油漆店,其他有做麻将牌的,簾子店,修钟表,皮匠摊,皮箱店,棉花店,刀剪加工场,竹器社,香烟摊,糕点小卖部,缝纫店,剃头店,小酒店,铜匠铺,锁店,沙发店,碗店,白铁店应有尽有。六七十年代最出名的有家卖猪血的猪血店,那时油漆家具必须用到猪血调制桐油石膏粉,杭州城里就此凝海巷一家猪血店,所以“人怕出名猪怕壮”,卖猪血凝海巷出了名,从江头(南星桥外)到湖墅(拱宸桥)哪个不知道凝海巷?
凝海巷北端有个庙,好像供奉诛天菩萨的,后改成粮米店,也做过仓库。
最悲催的故事发生在60年代,有位叫金山的盲人,比我大好几岁,也教我学过二胡,虽然眼睛看不见,能用纸折各种小玩意儿,如折驼背佬,纸船等,很聪明,母亲过世早,父亲叫怀海(音)是一名挑脚师傅,挑脚师傅就是出苦力的行当,帮人挑杂物背麻包。金山瞎子成年后进了福利工场做工,认识了一位盲人姑娘,二个人时间长有了感情想谈婚论嫁,但姑娘的姐姐说:你们二个都眼睛不便,将来有了孩子怎么照顾?这样一来等于拆散了一对鸳鸯,60年代中期一个夏天晚上,金山瞎子悄悄地摸到府桥边的中河下投河自尽了
我父亲出生在凝海巷,也过世在凝海巷,我们生活在这里近100多年了,一直没有离开过,凝海巷在1985年中河改造时靠近河边的人家和近路边的人家都拆迁了,我们家靠里面一点没被拆迁,有的搬到闸弄口,有的搬到古荡等,到了1992年整个小巷都被拆迁了,包括世守里,牌儿弄,回迁后统统归口了福利新村。如今新建的福利新村也有26个年头了,住房老了,我们也老了,除了对小巷肤浅的回忆和恋旧情结,凝海巷永远消失在时代变迁的大潮中。
2009年的西湖大道(东西向),中河中路(南北向),中河中路其中一段覆盖了原凝海巷,西湖大道其中一段覆盖了原柴木巷和羊坝头。
感谢原文作者及发布媒体为此文付出的辛劳,如有版权或其他方面的问题,请与我们联系。本文仅供参考,不代表杭州文史网观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