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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美援朝,说些事儿
来源:《抗美援朝亲历记》  作者:战德才口述  张  静整理  日期:2020-09-15

这是一部家书。老人擅长讲故事,经常给孩子娓娓道来,反反复复,断断续续,却是丝丝期望和教诲。这是一个历史。文中的人物关系、战役概况、事件线索,是老人的亲自述说。85岁的战德才老人,是一位抗美援朝的志愿军战士。一枚枚战斗的军功章,见证了老人60多年戎马倥偬的岁月和经历。那让老人开启时光的门阀,重返血色的年代。

 

参军前,我在地主家当长工种地。1946年,我参军入伍成为一名光荣的军人。194745月份我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一名正式的党员。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我也加入抗美援朝的大潮中,成 为一名赴朝的志愿军。我是二十七军二十二团一营三连的战士。入朝前,我们军衣上的勋章、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字样、毛主席头像都要撕掉、剪掉,不能带去。到了朝鲜,我参加了两个战役。一个是第二次战役时的长津湖战役,当时和二十军一起打;另一个是五次战役。在朝鲜的那段时间里,我度过了两次春节。虽然不是在故乡,虽然还是在战争中,但我们过得还比较开心。我从19501025 日进入朝鲜,一直到1953年年初回国。在朝鲜的一切,我都不能忘怀。抗美援朝的战斗、朝鲜的艰苦条件、战场上的生生死死,我都还要回忆。

 

在第二次战役中,五班的副班长带领我们一个班,在冲第一个山头的时候就死了。我当时气得不得了啊,冲上去扔了两个手榴弹,刚好扔进了美军地堡。当时有三个美国兵,打死一个,跑了一个,还有一个负伤,我缴获了负伤美兵的一支冲锋枪。战后,还因此得了一个二等功。经过五次激烈的战斗,我不仅消灭了十余个敌人,还带领尖刀班攻下了敌人一个又一个堡垒。

 

第二次战役我们打得很苦,粮食常常供应不上,没有东西吃,我的胃病就是在那个时候落下的。后来打败美国陆一师,我们俘获了很多东西,其中包括很多美军食用的罐头。我吃了整整两桶罐头,没想到走了不到四五公里,就走不了了,肚子一直痛啊。没有水喝,我们经常靠吃雪来解渴。当时朝鲜的气温很寒冷,常常在零下三四十度。只要手一摸枪上的铁,皮都冻撕下来。许多战士在雪地里,脚趾头冻掉了,但都没有退缩。当时我们有一个战士胡云声 (谐音),双腿就是因为恶劣的天气活活被冻坏的。之后他一直想要回家,说家里有他的爸爸妈妈,可能是人病倍思亲吧。我对他还比较了解,他以前参加解放战争,新中国成立后他在济南军校。部队帮他搭线找了个对象,还生了一个孩子。当时我是通信员班长,搞了点小聪明没有被冻坏。

 

第五次战役中,当时有美军的一师、七师和李承晚的7个师。我们被敌军俘虏了很多人,当然我们也俘虏了很多敌军。当我们在下扳里时,敌军一直往山上跑,以为这样就可以逃脱。后来双方进行交换,我们还给他们一个人,他们也还给我们一个人。

 

在朝鲜,家里都只有女同志,男同志都上前线打仗。当然女同志也有当兵。我们有时住在朝鲜老百姓家里。一进门,他们就对着我们笑。晚上大家都睡在一起。我们行军带着被子,总是让给他们盖。他们很多时候吃的都是中国送来的粮食。我们在朝鲜是要遵守毛主席铁一般的纪律。在新丰里,我们遇到有个头顶着篮卖苹果的女人。她家的房子当时被炸了,没有地方住。我们部队里的一个同志,看到这样的情况,走了一百来米后,又回去找那个朝鲜女人, 想帮助她解决困难。那个朝鲜女人不明白情况,以为是李承晚的部队,很害怕。后来事情闹大,往上级报告,第三天我们这个同志就要被枪毙。当时那个女人和她的父亲、母亲,都跪在地上,请求共产党不要枪毙这个战士。

 

19531月回国后,我们二十七军回到山东。当时南京军区的司令员要留下我们这个部队,因为我们能打仗。于是把二十六军留在安徽,二十七军留在南京军区管辖内。我调到八十一师,驻扎在镇江。后来我在上海的闵行部队里当班长,后来到嘉定当排长,接着又去了昆山。在连队里当通信员,后调到营部。1955年下半年开始,我在速成学校读小学。后来到了江苏扬州,之后由于校官和卫官要分开,我就来到了上虞十九中学。在长沙红工兵学院学习一年后,到二四三团工兵连当连长。1962年,我又到乙级师八十一师,这是一个骡马师,全是机械化装备。

 

今年,我已经85岁了,每当听到战歌,脑中会浮现出牺牲的战友。当年很多出生入死的战友都已经离开了。我们的副连长李本泉走了,胡云声也不在了,英波也去了,以前在我们村东面附近的一个战友也死了。一个姓李的老朋友,原是三十一军的政治部主任,我们经常在一起,他也死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要是他们能活到现在,多幸福啊!令我欣慰的是还有这样一个老战友邹永福,至今还在会面。那是1947年,国民党大举进攻山东的时候,当时我没有枪,眼看敌人过来,他说不要紧,让我跑在前面,是他一直在保护我。现在每年回家,我都会去看望他。

 

几十年风风雨雨走过来。在枪林弹雨的战争年代,在社会主义建设的和平年代,我一直跟着党走,心中的信念永远不变。1945 年,我想出来当兵,可是我妈妈一直不同意。当兵打仗的事,谁也说不准,很可能一去就不复返了。16岁那年,我爸爸就死了。我又是家里的独子,还有一个妹妹,是妈妈一手把我带大,她怎么也不让我去当兵。像我这样的人很多,我们村里也有这样一个人。他三四岁时妈妈死了,是爸爸又当妈又当爸地把他养大。那时候,我们的生活实在是不容易啊!后来,我还是参军当兵,还加入中国共产党,始终不渝地跟着党走。因为是党救了我,救了我们大家!体会过苦楚的生活,经历了战争的艰辛,更是明白了中国共产党的伟大,坚定了对党的深深信念。从入党的那天起,我便死心塌地跟着共产党,永不变心。在抗美援朝的那段时间里,我也是一直跟着党,跟着党走大道。我能从战场上回来,已经很幸运了。想想那些战死的兄弟,他们永远长眠于地下,我要好好珍惜现在的生活。

 

老人翻看着自己的照片,泛着黄,却印着记忆。每一时期,他都留有一张照片。或是青涩的小伙,或是成熟的中年,或是结婚生子的稳重,每一张都有记忆。看着看着,老人的嘴边总是挂着那句话:“从入党的那天起,我便死心塌地跟着共产党,永不变心。”也许,这正是他走过风风雨雨、跨过坎坎坷坷的信念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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