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回忆啊，从金正日今年（2011年）5月2号到5月26号一共用了24天时间在中国访问说起，最近，胡锦涛总书记会见了他，并拥抱了他。看到这些情景，引起了我对中朝友谊的回忆。

金正日，那是金日成的儿子。我们打仗的时候金日成是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总书记，现在他儿子当总书记。我想起了我们中国人民和朝鲜人民啊，那是鲜血凝成的友谊，不破的友谊。一见着金正日，我就回忆起朝鲜战争的时候。

我这次就以三首诗为引子来谈谈。

地下长城显神通——坑道战凿洞挖山鬼斧工，能攻易守自从容。狂轰滥炸奈何我？地下长城显神通。

《上甘岭》这个电影你有没有看过，你看了以后就知道这坑道战是怎么回事，我们就在那个上甘岭附近的马梁山山下，280高地打的坑道战。

我1953年1月份入朝，3月份上阵地，7月27号停战，打仗时间不长，我是炮兵，没有像步兵那样直接拼刺刀。

我讲的那个坑道战，是中国人民志愿军一大创造。坑道跟地道不一样，地道是在地上、平原上挖，坑道是在山上打，山是石头山。我打过坑道，先用铁枪打个洞，再放进去炸药包，炸了以后把石头搬出来，慢慢从山下面打洞进去，打通一条道，能站起一个人那么高，最多两米，不碰头就是了。平常我们就在坑道里，帝国主义拿它没办法，这个山啊，他们打不进来，炸弹也炸不塌。

我打过坑道，打坑道的时候需要支撑的木料我也扛过。我是搞后勤的，所以打坑道也打，扛木料也扛，运炮弹也运，背粮食也背，什么都干。扛木料要过封锁线，在打仗的时候，敌人在交通要道上设立封锁线，过一段时间打一下，过一段时间打一下。一次我扛木料的时候，前面“哗哗哗哗”敌人的炮弹打过来了，我过去的时候，看到我们前面部队的一个战士被炮弹炸到，四肢都炸没了，全身血淋淋的。可是我顾不上怕，马上就冲过去，接着敌人又一个炮弹打过来，很危险。

我们280高地三面围着敌人。有一次敌人的炮弹正打到山上，我是文书，正在写报告，石头“啪啪啪”的掉下来，还好没塌，看看有危险的地方，就再用支架支起来。

我就这坑道战的艰苦情况说一下。我们炮兵连那时的坑道大概有五六十米长，两边有房间，一个房间住三四个人。挖的时候我们挖上面不挖下面，不是说挖好了以后房间里还可以摆桌子，没有桌子，就是石头。就在半空中挖一个洞进去，没有床，石头为床啊，在石头上面睡。外面下雨的时候，雨水从石头缝里渗下来，咱们就在上面吊一块雨布防水。下面住了几个人，我和一个通信员、一个指导员三人住一间。整个坑道里很挤，里面有伙房，有厕所，有办公室，连部有办公室。条件很简陋。

我团有个战士，他的妻子是师宣传队的，她一次到下面来宣传，住在连队，那时候都住满了，住不下怎么办？连队给他们腾出来一个房间，五个人住一个小房间，你知道怎么住吗？下边睡三个男的，盖上一块雨布，上面睡两个女的。什么意思呢，就是两个女的隔着一块雨布挤在三个男的之间空出来的缝隙里。困难不困难啊！

我再来讲几件有趣的事。我们洗澡的时候用的是汽油桶，放在坑道外面，下边放几块石头把桶撑起来，烧柴火。你说为什么不在坑道里洗？在坑道里烧柴火不是冒烟嘛。只能在外面洗。坑道里很黑，没有电，只能点蜡烛，那个鼻子啊全是很黑的，熏的。时间长了，也不感到呛，都习惯了。一次，有个通信员在外边正洗澡的时候，敌人的重机枪打过来了，他光着屁股就跑回坑道里，后来一 看，汽油桶都被打烂了。

还有一次，我在坑道里想上厕所，实在憋得不行了，我就到外面去解大手，这时敌人的炮就过来，从我头上“呼”地擦过去，要是在平地上的话，就炸死了，幸亏我在山腰上，炮就炸在下面了，没炸到我，我当时提上裤子就跑回坑道去了。

所以这坑道很管用，我们连没有牺牲，打仗的时候炮兵牺牲少，要是牺牲了就是一大片。枪一般打不到我们，但一个炮弹过来打中的话就是五六个人一起牺牲。攻山头的时候，是炮兵先冲上去急袭，完了以后步兵冲上去打，炮兵再延伸。这仗就这么打的。

所以说我们在抗美援朝的时候付出了很大的牺牲，在朝鲜的土地上，抵御16个帝国主义和资本主义国家，朝鲜人民把土地交给志愿军来保卫，一方面我们是抗美援朝援助社会主义国家，同时也是在他们的土地上保卫我们的国家，一旦朝鲜亡国，我们国家也危险了。所以中朝之间的友谊，是鲜血凝成的友谊。

燃烧吧，满山的金达莱——战后即景硝烟散尽雾初开，纸虎折牙葱倒栽。祝胜军民桔梗舞，春山染遍金达莱。

美国兵最害怕打仗，停战了以后，欢欣鼓舞，高兴啊。我们在交换俘虏和尸体的时候，他们拿着酒瓶子到我们这边战场来，要和我们一起喝酒、狂欢。

整个朝鲜战争，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包括南朝鲜一共伤亡109万人，单单美国就伤亡39万人。美国兵不像南朝鲜兵那样打仗，我们叫南朝鲜是“死皮部队”，一打仗，他趴地上不动了，你不打，他上来了，所以叫他“死皮”。而美国兵呢，你一打，打不过他就跑，他就撤，害怕打仗，他保命。所以一停战，美国兵就来 和中国志愿军搞联欢了。

我现在讲讲停战后中朝人民之间的友谊。金达莱花，就是我们中国的映山红，在朝鲜叫金达莱，这花很红很大。我们驻扎的山上，全部是金达莱，满山红，那太漂亮了。打了那么长时间的仗，金达莱满山开花，还开得那么红，那么大。朝鲜人民的孩子给我们献花献的就是金达莱。所以我说金达莱是中朝人民用鲜血浇灌出来的一种花，也是中朝友谊之花。我说金达莱花开就是指的中朝两国友谊长青，就是这个意思。

停战以后，我们就经常和朝鲜人民联欢。我那个时候不会跳舞，但朝鲜是个能歌善舞的民族，所以每个战士，每个干部都必须学会跳舞，跳的就是这个桔梗舞，大家手拉手围成一个圈，转着跳啊，一起联欢。

停战以后，我们都撤下来了，把山上的那些木料运来撑起来，抹上点泥巴，就是墙了，不住坑道了，盖个房子，这就改善了生活条件。

驻扎下来以后，我们给长洞里的朝鲜人民修了水坝，盖了学校，我给学校还介绍过志愿军打仗的艰苦情况，讲坑道战，讲志愿军作出的牺牲，还讲防空枪。说到防空枪，这又是志愿军的一大创 造。古时候打仗用的是狼烟，就是烽火台上冒的烟，一点起来就说明敌人来了。而防空枪是怎么一回事呢？那时朝鲜北部交通沿线到处都有中国军队，高峰时达100多万，除了步、炮、坦克、航空、工程、铁道等诸多常规部队之外还有世界上唯一的防空枪部队。就是敌人出动的时候，最南边的部队先发现，就把这枪“砰”一打，随后枪声不断，大家就都知道敌人出动了。那时候没有其他通信设备，我们夜间行军就靠这个，敌人来了，防空枪一打，我们就隐蔽起来，敌人一走，再出来行军，所以敌人也拿我们没办法。

朝鲜人民都很尊重我们。在朝鲜，那时候上了60岁的老人都戴个黑色的“乌纱帽”。凡是见了我们志愿军战士，不管是大人、小孩，就是60多岁的老人都把帽子卸下来给你鞠躬，我那时候才20多岁啊！所有的朝鲜老百姓见了都会鞠躬，而且是你在路中间走，他们让到边上给你鞠躬。

我们部队里放电影，也会把朝鲜人民请来一起看，还把中间最好的位置留出来给朝鲜的老大爷、老大娘们坐。

我当团里秘书的时候，有一次，一位朝鲜老大爷请我到他家里吃饭，我说你们太困难了，别请我们吃饭了。他说，志愿军啊，我们是鲜血凝成的友谊啊，志愿军救了我们国家，没有志愿军，我们国家就亡国了。你们还帮着我们做了那么多事情，帮助我们重建家乡，我一定要请志愿军来吃饭。吃饭的时候，他们喝的都是白酒，一大碗一大碗地喝，老大爷喝醉了，还坐到地上去了，扶起来以后还大声唱歌，他太高兴了。他们给我们盛的饭都是那么满满一大 碗，我们不能只要半碗饭，吃不完的话可以用勺子切一半吃，但他盛的时候一定会给我们满满的。吃完了以后，老大爷还送了我一副铜勺铜筷，那是他们经过了几代人流传下来的，那勺子还有个小缺口，我一直保留着，很感人的。

对了，我们还帮朝鲜人民看病，说到看病很有意思。我还在连队的时候，没有口语翻译（1953年到1954年这期间我一直在连部当文书，1954年以后我在营部当书记，到了1956年才调到团里去当秘书，那时候身边才有翻译人员），一天我刚从驻地出来，碰上一位 40多岁的朝鲜大叔，嘴里“哇啦哇啦”地说不停，我听不懂。他看我听不懂，就拿个木条在地上给我画画。

于是我就在地上给他写“先生，因何至此？”他就写了“小儿有疾，前来延医”。朝鲜人有个特点，他不会说汉语，但是他会写汉字，而且还都是古文。朝鲜和中国，过去在文字上都是一致的， 以后朝鲜才开始用这个训民正音代替汉字。我上过高中，所以还会一点古文。后来我就把卫生员叫来给他的孩子看病去一去发现孩 子是发高烧，很危险，我们连着去了三四天终于把孩子给治好了。其实他们也可怜，农村里困难，哪里有医生，生了病都是自己在山 上采点草药煮煮吃。所以打那以后，朝鲜不管大人小孩男孩女孩生了病都到我们连队里来看病。

1957年我的新婚妻子来朝鲜探亲，当地的长东里委员会还为我把办公室腾了出来，我们在那里住了一个月。那时我和我的妻子还 和当地的“阿姿妈尼”和她的女儿一起照了个相，照片现在我还留着。真想再去一次朝鲜，看一看这位“阿姿妈尼”，看一看亲爱的 朝鲜人民。

总之，我对中朝人民友谊的印象最深刻，因为我是搞群联工作的。

再见了，最可爱的人——关于撤军战守东邻整六年，和平铸定大军还。难忘阳德泪花舞，抬我一抛疑触天。

我们在朝鲜住了六年，和朝鲜人民有了深厚的友谊，谁也离不开谁。朝鲜人民听说我们要撤军，大人小孩都哭了。

我们撤军以后，要把营房还给朝鲜人民，所以在撤军前，我们花了几个月的时间美化营房，改善了原来用泥巴糊的墙，我们还和朝鲜人民多次联欢，互相请吃饭。

就这时候，要撤军了，中国人民志愿军报——《志愿军》登出 了这样一首诗： 

志愿军赞一首

金元甫 

泰山五岳之身，临深履薄之心；

玉洁冰清之骨，天空海阔之腹；

旋乾转坤之手，磐石砥柱之足；

朔风镕铁之舌，日照月临之目。

这首诗的作者金元甫是朝鲜平南道假山郡新仓里农业合作社的社员，他精通汉语，1958年时已经七十七岁高龄了，我很感动啊，把志愿军说得像巨人一样，像中国的“夸父”一样。

撤军的时候，我们从阳德火车站上的火车，朝鲜人民提出来希望志愿军留下来一部分，和朝鲜女子结婚。因为青年男人牺牲得实在太多了，男女比例严重失调，但是志愿军有纪律，这是不允许的。

最热烈的时候是在阳德火车站，我们到了那儿的时候，朝鲜人民就“哗”地冲上来，把我们都抬起来，五六个人抬一个志愿军，抛到空中，行“抛礼”，抬着就不把你放下来。朝鲜人民还敲着锣鼓，跳着舞欢送我们。

所以我到现在都怀念那段时光，愿中朝友谊万古长青。

抗美援朝的意义

现在有些舆论要否定抗美援朝，说抗美援朝做那么大牺牲究竟有什么好。这些人啊，说到底，一个是不清楚、不了解历史，再一个呢，是没有良心。

为什么这么说？我们回忆一下历史就知道，抗美援朝是中国立国之战，是中国与帝国主义较量之战，是中国立于民族之林之战。这立国之战什么意思呢？我认为，我们从中国共产党成立以后，经历四次战争：第一次是土地战争，1927年到1937年；第二次是抗日战争；第三次是解放战争；第四次就是抗美援朝。这第四次，正当中华人民共和国刚刚成立，美帝国主义觉得你中国共产党没实力，要试试看你中国能不能被推翻。这一仗打下来以后，中华人民共和国稳定了，站起来了，推翻不了了，所以说是立国之战。第二是与帝国主义较量之战，为什么说是较量之战？你也知道，英法联军打中国，中国输了，八国联军打中国，中国也输了，抗美援朝的时候是16国联军啊，美国纠集所谓的“联合国军”，16个国家合起来打中国。前几次，是清朝的时候，中国打败了，割地赔款，中华民族陷入半殖民地。抗美援朝这一次，是和帝国主义最大的一次较量，面对16国联军，中国打赢了。所以这一次打仗以后，英国有个元帅叫蒙哥马利，他说，世界上有条军事戒律：不要和中国的陆军打仗。所以说这次较量，中国赢了！再一个是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之战，中国在清朝的时候，清朝腐败，陷入殖民地和半殖民地境地，谁也看不起中国人，像日本人出去都比中国人吃香。新中国刚建立时的中国其实在国际上还没什么地位，就是抗美援朝的胜利展现了新中国的威力，大大提高了中国在世界的地位。

所以说抗美援朝是有意义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立国也稳了，帝国主义也害怕了，华人在世界上也扬眉吐气了。清朝的时候，谁都敢欺负中国，真可怜啊，中法战争的时候，咱们打赢了，法国开着军舰到北京去，说你们打败了，那时没有通信啊，就赶紧跟人家签约，割地赔款，打赢了战争还割地赔款。这些都是题外话，但是我要说的就是有人要否定抗美援朝，不应该！没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