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天仙弄南起大众巷,北至里马路,长100米,宽2米。据《杭州市地名志》(1990)记载:“民国初年此地有‘天仙’戏馆。”横天仙弄西与直天仙弄十字相交,至胜月里,东到横里马路北段,两弄皆以天仙戏馆在近旁而得名。 其实天仙戏馆并非民国初年才有,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9世纪90年代,而在20世纪上半叶,在这两条天仙弄里,展开的是中国戏剧史上灿烂的一页。那时北京、上海、杭州、苏州是戏剧四大演出地,京剧、昆曲、越剧、文明戏整日“你方唱罢我登场”。杭州拱宸桥作为大运河南端重要的水陆码头,人来客往,热闹非凡,这一带开了不少戏院,如天仙戏院、荣华戏院等吸引着来自各地的名角,京剧名角谭鑫培、王鸿寿、周信芳、盖叫天等都曾经在此戏院登台,光绪二十七年(1901),周信芳的父亲周慰堂随戏班来到杭州唱戏。那时周信芳正好七岁,他自小在戏班子里长大,耳濡目染,对京剧的唱念做打早已记忆深刻。所以母亲一开始教他试唱京剧《文昭关》(《一夜白须》)经典唱段“一轮眀月照窗前”,周信芳很快就学会了。周慰堂有一天回家,忽听见隔壁有一娃娃生,声音稚嫩,但却将一段二黄慢板一板一眼唱得跌宕起伏,有声有色。只听得清透嘹亮的娃娃声唱道:“一轮明月照窗前,愁人心中似箭穿……”模仿老生惟妙惟肖,唱得字正腔圆,悦耳动听。周慰堂击掌叫好,转向隔壁一看,却是自家儿子。于是动了让周信芳从小上台演戏的念头,就让他拜在文武老生兼花脸陈长兴门下,边练功边学唱《黄金台》《一捧雪》《庆顶珠》等戏。同时又跟著名演员王玉芳学老生。这个孩子悟性极好,刻苦勤奋,一年学会好几出戏。周慰堂在杭州天仙戏院演出时,让时年七岁的儿子给自己配戏,想到儿子才七岁,灵机一动就给周信芳取了个艺名叫“七龄童”。天仙戏院挂牌上演《黄金台》时,海报上写“金琴仙、七龄童献演《黄金台》。”《黄金台》这个戏,写齐湣王宠幸邹妃与太监伊立,伊立诬陷世子田法章无礼于邹妃。齐湣王大怒,欲捉拿田法章而斩杀之。幸遇御史田单相助脱险。周信芳首次正式登台扮演田法章这个角色,一招一式,不慌不忙,把人物扮演得逼真动人,初登舞台便赢得满堂彩,可以一点不夸张地说,他的京剧名角之路是以天仙戏院为起点的。同年老生小孟七(孟小冬的叔父)来杭州演出京剧《铁莲花》一名《扫雪打碗》),该剧描述世间后妻虐待孤儿之事。有刘子忠者丧妻无子。故抚养胞侄刘定生为嗣。继室悍妇马氏与其子珠儿时时设计构陷定生,图谋独占刘子忠家产。最终被刘识破,未能得逞。剧情曲折,高潮选起。小孟七左选右选,在几个娃姓生中选中周信芳担当主角演定生。周信芳也没有辜负小孟七的期望,将戏中的定生深受马氏母子的虐待种种悲苦情状,如冬日被除去衣衫在寒风凛测中扫雪,或将碗烧红令其棒上烫烂皮肉等等,演绎得淋漓尽致。在这出戏的“雪地奔滑”一场,周信芳做了一个难度很高的动作,赢得满堂喝彩。“七龄童”被人之为京剧“神童”,一炮在杭州天仙戏馆唱红,从此走上了成名之路。 有“江南活武松”之美营的盖叫天(1888-1971)也是在这里初出茅庐,一鸣冲天的。盖叫天原名张英杰,号燕南,河北高阳县人,年少时刻苦练功,先后受教于杨文玉、薛桐寿两老先生,博采众长,受益匪浅。薛教他《滑油山》《钓金龟》《断后龙袍》等戏。他成为京剧名角的路也是从天仙戏院开始的。他13岁时来到杭州,搭杭州天仙戏馆的戏班演出,一人分别扮演老生、武生、老旦、花旦四个行档,行行出彩,为时人所赞叹。后来他在《我为什么叫盖叫天》(收入傅杰编《梨园忆旧》,杭州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1版)一文中谈到自己在天仙戏院的经历:“大哥久病在家,一家人的生活没有依仗,这时我跟着二位老先生已经学了有十几出戏,不能老在家里待着,没办法,只好跟蟋蟀似的出去咬吧,不咬没小米吃。杭州、苏州是大地方,北京来的角儿除上海外,大多要去这两个地方演唱。为了挣钱养家,我只好去杭州搭班。那时杭州城里市面冷落,城外拱宸桥一带是英租界和日本租界,商业市面都集中在那里。杭州一共有四个戏馆天仙、荣华、阳春、福仙,我最初就是搭的天仙戏馆的班子。”有趣的是连“盖叫天”这个艺名也是在天仙戏院时取的。盖老曾回忆说:“本来我的艺名叫‘金豆子’,是天津隆庆和科班的老齐先生起的。他瞅我长得精神抖擞,挺有斗性,又演的是武戏,才给起的这名字。这会儿我十三岁,人站在那儿,像个画眉鸟似的挺精神的。可是唱文戏用这名儿便不怎么合适,所以到了杭州大伙儿给我合计着另外起个艺名,研究来研究去有说叫小菊仙’,我不喜欢。那会儿谭鑫培叫‘小叫天‘,我说我就叫小小叫天’吧,我的意思是借着他的名儿,弄点小米吃。不料在座有一个人瞧不起我,在一旁冷笑说:‘哼,你也配叫这名儿!这一下把我说火了,我年少气盛,和他当场顶起嘴来。为什么我不能用这名字?能把人看死了吗?不光是继承前辈的艺术,我还要自成一家、‘盖’过叫天,独树一帜呢。就这样,我意气用事地用上了‘盖叫天’这三个字。”盖叫天在天仙戏院一炮打响,他自述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在杭州(天仙戏院),我头一天的打炮戏是《天水关》,我饰孔明。第二天的《翠屏山》,因为我有《昊天关》和《赵家楼》的武戏底子,所以戏里石秀耍的一路六合刀,很受欢迎。第三天的戏是《断后龙袍》。头一两天是老和尚的帽子–平平塌塌。第三天唱下来就有好评了。到第四天,我演的是《十八扯》,戏中兄妹二人在磨房中,一面磨粉,一面唱各种曲调消遣,我饰妹妹一角,踩着跷,挺讨人喜欢的。十三岁的小武生这是以前从来没有的,而且不问老生、老旦、武生花旦都能唱,所以几天打炮戏唱下来,立刻就‘红’了。戏馆给我七十元一月的包银,这在当时已不少了。我娘在家等我挣钱买米下锅,大哥等我挣钱治病,打这时候起,我就背起一家人的生活担子了。在天仙唱了有八个多月,阳春戏馆约我过班,加了我十块钱包银。在阳春唱了五个月,又回到天仙唱三个月,前后在杭州唱有一年半,然后又去苏州。”这位从天仙戏院升起的京剧名角,一生好学,他继承了南派武生创始人李春来的艺术风格,兼取京剧与昆曲、地方戏中各流派武生和其他行当表演艺术的长处,并借鉴武术,以丰富的武打技术和人物形体美的造型,逐渐形成了独具特色的“盖派”表演艺术。他擅演全部《武松》(包括《打虎》《狮子楼》《十字坡》《快活林》等)。学成后长期在上海、杭州一带演出。 京剧谭派创始人谭鑫培也几次到杭州演出,光绪三十年(1904)在荣华戏馆,三十四年(1908)在天仙戏院,演出《文昭关》《取东川》《大保国》等剧目近二十出。 直天仙弄有天仙戏馆,东接此弄的荣华里,也有一家荣华戏馆(后改名为国益戏院,20世纪50年代改名大众电影院),此外还有“阳春”“福仙”“醒狮台”“丽春”“丹桂”等戏馆也在附近。那时直天仙弄一带里弄里,人来人往,常常能看到从四面八方赶来看戏的戏迷。《拱宸桥竹枝词·天仙阳春戏馆四十二》写当时情景是:“洋街两面沸笙歌,戏馆茶园逐渐多。国忌如今都不禁,日间弹唱夜开锣。”这些戏馆成了杭州戏剧发展的一个展示中心,成了京剧名角扬帆起锚之大舞台,也是他们走向辉煌的福地。《拱宸桥踏歌》写道:“六月雪做天仙园,九更天做阳春园。两家戏文凄惨杀,侬侬看得好心酸。”描写的正是这些戏院演出班子高超的演出水平,让戏迷们欲罢不能,整日沉浸在戏中人物演绎的悲情世界中,与剧中的人物同呼吸共命运。历史记载,民国时期,浙江第一新模范剧团也到天仙戏院演出文明戏。 直天仙弄、横天仙弄皆在2000年旧城改造时拆除,原址上建运河广场,两地名废止。
文章原名《天仙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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