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传统说法，南宋是个小朝廷，其中一个表现就是皇城范围和规模的偏小。但实际情况究竟如何？这似乎还是一个未能得到深究的问题。
南宋皇城的四至范围（不包括宋高宗在绍兴末修建的德寿宫在内，下同），杭州市考古部门根据田野考古发现，已得出具体方位的结论，东西直线最长约800米，南北直线最长约600米。 
△ 图丨南宋临安图 张劲根据其对南宋皇城范围的考证，并对照《中国城市地图集•杭州市区图》及其比例尺，测算出南宋皇城东西宽约1093米，南北长约698米。这其实是根据文献记载、并参照一些学者研究观点积测算出来的数据，相比考古部门的数据要大出很多。杭州市考古部门的认定，南宋皇城东城墙位置在今馒头山东麓山脚下，而不是张劲现在认定的在今馒头山以东一二百米外的中河一带。
回头再看唐长安的宫城范围大小。太极宫（隋大兴宫）东西宽2820米，南北长1492米。其宫城以南即官署区皇城，东西距离与宫城等宽也是2820米，南北长1843米。唐高宗扩建的大明宫南宽北窄，西墙长2256米，北墙长1135米，东墙由东北角向南偏东1260米，东折30米，然后再南折1050米与南墙相接，而南墙长为1674米，这是一个连明清故宫都未能超越的规模。唐玄宗营建的兴庆宫与太极宫、大明宫相比，是属于面积最小的宫城，它的东西宽1080米，南北长1250米；其中南区正中的椭圆形龙池东西宽915米，南北长214米，面积达18.2万平方米。
综上可见，唐长安三处宫城中即使面积最小的兴庆宫，也要比南宋皇城大出一倍左右。但有一个应引起注意的事实是，南宋皇城相比北宋宫城，至少在占地面积上并无落后。
△ 图丨北宋元丰三年（1080）吕大防等绘《长安志•兴庆宫图》碑刻（反相图）上的大明宫丹凤门（右上）和建福门（右下）；辽宁省博物馆藏北宋铜钟上的宣德门（左上，傅熹年摹绘），宋版《皇城图》上的丽正门（左下） 我们再看北宋宫城的范围（不包括宋徽宗宣和年间所修的位于宫城北墙之外的延福宫在内），如果不考虑可能存在的皇城区域，仅考虑帝后起居的大内概念，有学者根据考古探测得出：“北宋皇城（姜按：当指宫城，即大内）呈一东西略短、南北稍长的长方形，四墙全长2521米左右”，东、西城墙长度基本一致，“全长约690米”，南、北城墙长度也基本一致，“全长约570米”。“四墙全长2521米左右”也即文献说的“周回五里”。而北宋以中央官署区为主的皇城地域大小，根据一些学者的研究成果，“（北宋）皇城的东西跨度共计1570米左右。其南北跨度……约900米”。
△ 图丨北宋开封府图
由此对比两宋宫城（大内）的面积大小，无论是参照张劲先生的南宋皇城东墙在今中河一带的测算（取其大约数1100米×700米），还是以考古部门认定的皇城东墙位于今馒头山东麓山脚的测算（800米×600米），东西和南北的长宽度，南宋皇城均明显要大于北宋宫城（取其大约数700米×600米）。
需要修正的是，地处凤凰山和馒头山的南宋皇城是个山地和坡地环境，所占地域的四至边角肯定无法截取直线来界分，也即它不可能像北方大平原环境中的宫城规划，可以采取十分规整的直线界分做法，南宋皇城的实际占地面积会因为边角弧线的“内弯”或“内切”而减少。因此，参照上述两宋宫城（大内）四至范围的数据对比，南宋皇城的实际占地面积并不会比北宋宫城大很多，两者范围大小的不相上下，应该是合理的。
两宋宫城（大内）范围大小的不相上下，也带来了一个历史的可能，即在当时人们的直观感觉上，并不会觉得在凤凰山东麓一带择地建宫，在空间尺度上会明显过小。两宋宫城（大内）范围大小的不相上下，也是以往很多学术讨论中未曾提及的一个客观事实！这对我们正确认识南宋皇城最初的选址设想和营建规划，应当具有很大的参考意义。
△ 图丨宋版《咸淳临安志·皇城图》，姜青青复原图，原本藏于国家图书馆
然而，事实是南宋皇城的大型建筑数量和建筑形制规模，均不如北宋东京宫室。那为什么南宋皇城还是“小”了呢？
如果考虑到唐宋宫城所处的具体地理环境，我们就会明了，真正影响南宋皇城建筑规模和数量减少的原因，并不是其占地面积的大小，而是杭州凤凰山东麓的地形条件，即山地和坡地造成了南宋皇城建筑容积率的大为减少。南宋皇城主要宫殿布局在凤凰山和馒头山所夹的今凤凰山脚路的两侧小平地上（馒头山东麓皇城东城墙位置有争议，姑且不论），经网络地图测距，该平地东西宽在300米左右——如此尺度的实用空间，明显小于东西宽约570米的北宋宫城。因而，南宋皇城的建筑容积率、土地利用率，均落后于隋唐和北宋宫城所处的平原地带。而北宋宫城占地面积虽然较小，但它仍然能容纳一系列宫殿建筑群，甚至像大庆殿这样最主要、也是东京最高大的建筑物，考古发掘表明，“深埋于地下的凸字形建筑台基东西宽约80米，南北最大进深60多米”。而唐长安最宏大建筑大明宫含元殿，其现存台基遗址“底部石砌包壁的长度可达东西长76.8、南北宽43米”。相比之下，北宋宫城大庆殿在规模上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见，南宋皇城的“小”是事出有因的，是因为它所处凤凰山这种山地地形所造成的。如此之“小”也导致了其重要建筑出现了两方面“变异”现象：
其一，宫室制度的“权变”。宫城中的每一座宫殿，一般都有其特定的政治含义和使用功能，并成为一种宫廷制度，不能轻易变更。但南宋皇城的宫殿制度则成为一种“另类”。《宋史》记载行在所：“垂拱、大庆、文徳、紫宸、祥曦、集英六殿，随事易名，实一殿。重华、慈福、寿慈、寿康四宫，重寿、宁福二殿，随时异额，实德寿一宫。延和、崇政、复古、选徳四殿，本射殿也。”这种“随事易名”现象在南宋皇城中成为家常便饭，但在中国历史上却极为罕见。
其二，建筑形制的“缩水”。山地地形对于南宋皇城建筑规模的制约，也是十分明显的。文献记载：“绍兴南巡，因以（旧钱王宫）为行宫，其制甚朴。休兵后始作垂拱、崇政二殿，其修广仅如大郡之设厅。淳熙再修，亦循其旧。每殿为屋五间，十二架，修六丈，广八丈四尺。殿南檐屋三间，修一丈五尺，广亦如之。两朵殿各二间，东、西廊各二十间，南廊九间。其中为殿门，三间六架，修三丈，广四丈六尺。殿后拥舍七间。寿皇因以为延和殿，至今因之。盖圣人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之意。”这是有关南宋皇城最详细的宫殿建筑尺寸记录，郭黛姮据此推测垂拱殿院落的宽度约合58米、深48米，并认为这样的尺度对于中等规模的建筑群是合适的。而对照北宋东京大庆殿的建筑尺度，“其制甚朴”的南宋垂拱殿院落（崇政殿同等规模）的整体宽度，只有东京大庆殿建筑台基的四分之三左右，也即“其修广仅如大郡之设厅”，足见南宋宫殿建筑形制“缩水”的严重性。再有，作为重要仪门和王朝脸面的宫城正门，像唐长安大明宫丹凤门、北宋东京宫城宣德门，城楼均为五城门形制。但在南宋皇城，因为地处山地的缘故，“大内正门曰丽正，其门有三”，已减少为三城门，其形制只相当于大明宫百官上朝进出的建福门的等级。
（作者系杭州市社科院南宋史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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