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描述居住了一生的城市伊斯坦布尔时,土耳其作家奥尔罕·帕慕克曾说,“美景之美,在其忧伤。” 在描述居住了一生的城市伊斯坦布尔时,土耳其作家奥尔罕·帕慕克曾说,“美景之美,在其忧伤。”
杭州也会认同这种美的基调。但是天生带着悠然基因的杭州人,可能不会这样表达。 当白居易写《忆江南》时,这位66岁的老诗人眼疾严重,已经近乎半盲。然而在他悠远的记忆中,江南却是这样的色彩流溢。 杭州人沈弘(浙江大学外语学院教授),把“最忆是杭州”,译作”Hangzhou is The Sweetest to Recall”。 借用沈先生的说法,禹涵对杭州古城墙的复原,某种程度上补全了城市的一段最甜蜜的回忆。 杭州庆春门(特纳/摄) 1. 禹涵的复原方法,是将老照片与实景地图重叠,结合方志及历史研究资料,标定出明清古城门、城墙的准确位置;再根据中外史料的描述,最大程度恢复了城门形制、装饰的许多细节。 复原凤山门瓮城第一步:航拍图叠加《浙江省垣城厢图》(晚清)。 今人有一点格外幸福,可以放大,慢慢地看个究竟。 杭州庆春门城楼(左)与箭楼模型线稿立面。 庆春门城楼与箭楼模型。 在1912年杭州西城墙拆除前,西湖一直在城外。
1907年,英国职业画家李通和(T.H.Liddell)只身来到杭州时,他为西湖沉醉,几乎每日出城赶去西湖边。 李通和有时从湖边回来晚了,就会被关在他要回去的武林门之外。 每当太阳落山的时候,城门就会被关闭,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之后才会重新被打开。 但他发现,如果有官员或名人陪同,再加上一定数量的赏钱,看门人就会从城楼上放下一个吊篮,先把城外墙根底下的人吊到城楼上,然后再将吊篮放到城内。 他对武林门折扇城门也充满兴趣。“位于杭州城墙北面的武林门,是一个交通要道。城楼上雕梁画栋,颇具中国传统建筑的魅力。” 为了给武林门画下一幅写生的水彩画,李通和不得不步行了大约三英里的路程,并且顶着夏天的烈日工作。当他坐在城门前画画时,旁边好奇的看热闹的人却越聚越多,把他围得水泄不通,几乎挡住了他的视线。 这时,船老大就出来为他解围——有点悟空的作派:用一根绳索在画家的面前圈出了一块空地,并让手下的苦力手执绳子,将人群挡在那个圈子之外。 李通和在作画的过程中,也仔细观察了进出城门的各色人等。例如,他注意到,官员的官衔高低之别在于他出行时身边随从的人数多寡,以及他们的装束是否整齐。 杭州武林门(李通和/绘 1907年) 2.
2022年7月10日,我和吴晓春老师约在杭州大厦坤和中心的一家餐厅。透过朝北的落地窗,见到轮船码头——这里曾是杭州北城墙的一段护城河。 吴老师出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一直住在杭州天水桥、延安新村一带,退休前是一名兼职导游。 在上世纪60、70年代,吴晓春学生时代,他和同学经常到现在的武林门运河段北侧,参加学农劳动。“当时这里还堆着大量的城墙的夯土。当地农民用它们来种植水稻和一些作物。”城砖的包砖,“早就一块不见了。被老百姓拿去造房子了。” 吴老师当年看到过的场景,可能与那位燕京大学的教师、美国青年马尔智(Benjamin Franklin March,Jr.)所见相近。 1925年6月30日,即将年满26岁的马尔智在南京结婚了。新娘是南京汇文书院圣道馆总教习的长女饶道立(Dorothy Rowe)小姐。 婚后第二天,年轻的汉学家与妻子就登上了南下的火车,开始新婚蜜月旅行。他们的目的地,是闻名遐迩的天堂城市杭州。 2009年11月,一个题为“1925年马尔智的杭州蜜月”老照片和日记展,在西子湖畔唐云艺术馆开展。 2009年11月,一个题为“1925年马尔智的杭州蜜月”老照片和日记展,在西子湖畔唐云艺术馆开展。 这张甜蜜的照片,为许多杭州人所熟悉。 1925年7月10日,在下了一上午雨之后,马尔智夫妇打算外出去爬城墙,登高眺望一下这儿的景色。他们沿着西湖向北走去。很高兴发现了城市的末端。找到了城墙的残留。“只剩下了作为墙芯的土堆,所有贴面的城墙砖已不知去向。” 靠近西湖的那段城墙已经被拆除,所以城市一直延续到了湖边。 在属于道德学社的一幢建筑后面,他们终于找到一个城门的遗址。上面杂草丛生,因下雨湿滑很难爬上去。劳工们正忙着挖这个遗址,并用挖下来的土填城门里面的一块洼地。在附近的一块空地上,士兵们正在操练一些相当幼稚的炮兵动作。 沿着城墙的外侧到湖边,窄窄的一条土地种了庄稼。原本用来砌城墙表面的那些沉重的大石块,在此处残存的一英里多城墙上已丧失殆尽。看上去这儿的城墙原本并不像北京的城墙那样高大宽阔。 3. 1909年,美国旅行家盖洛(William Edgar Geil)第三次访华,他来到杭州。 在拜谒了行省最高行政长官之后,他最想做的事情是去了解杭州普通老百姓的生活。 我们是从凤山门出发的。从凤山门进城可以有三种不同的途径,最普通的就是行人走的那个双重大门;在旁边还有一个水门,我们访问杭州时,有大量运纸的船从那儿通过。 盖洛也看到了李通和说的吊篮。 凤山门大门一侧有雉堞的城墙顶上,有一个辘轳上悬挂着一个篮筐。通过这个篮筐,人们在晚上花大约一个便士的价钱,就可以把自己吊进城去。 不过,盖洛经历了更惊险的“吊篮奇遇”: 这个辘轳没有棘轮,有时摇辘轳的人因为酒喝多了的缘故,往往吊了一半就摇不动了。结果,就连“外国人坐在篮筐里”这个事实,都不足以刺激他把篮筐摇到城墙顶上。 盖洛有好几次被这样吊在半空之中,他形容那种绝望或是无奈,“就像穆罕默德的棺材那样纹丝不动,可心里却七上八下的,不知道他是否能够把我吊上去,或是会突然掉下去。”他好脾气,又想:然而只付了几个铜板,你又怎么能指望保险平安呢? 杭州的凤山门和用于夜间把人吊进城墙的吊篮(图中间箭楼上可见绳索)。(费佩德/摄 约1918年) 杭州的凤山门和用于夜间把人吊进城墙的吊篮(图中间箭楼上可见绳索)。(费佩德/摄 约1918年) 这张照片上,也能清晰地看到,彼时杭州城门外砌包砖。南宋时,杭州城墙立面就开始砌砖。 2006年直吉祥巷考古发掘出的大量遗物中,有一块保存完整的城墙砖,长40.5厘米,宽20厘米,厚9.5厘米。它的一侧模印“嘉熙”两字,就是南宋理宗的年号。理宗在位仅四年(1237-1240年),因此有相同模印的城墙砖很少。它也是目前发现的南宋临安城城墙砖里保存最完好的一块,非常珍贵。 禹涵复原的每一个城门,都带着一个瓮城。我因为查看了民国的几版实测地图,对是否所有城门都包含瓮城带有疑问。他很肯定地告诉我,民国以前,每一个城门都包含瓮城。 盖洛的经历,佐证了这一点。 在凤山门的瓮城里,他看到一个不大的帐篷,里面住着一位看相师。洋人毕恭毕敬地走进帐篷,付了12个铜板,请看相师算命。“当问他知不知道我的家庭情况。”对方说了一大串:“你妻子活得很好,不必担心。孩子们全都平安无事,并且已经显示出将来当官的优异品质。你将来的俸禄不是几千,而是几十万。” 当洋人告诉师傅自己尚未结婚。“他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4.但等到1925年,年轻的汉学家马尔智再走到一座瓮城,他已经在思忖杭州城墙的命运。 沿着城墙顶部狭窄的小道走着,马尔智和饶道立一路上交替地看着城墙外边的运河、老护城壕、房子、行人、田地和保俶塔,以及城墙里面的一块块水稻田和房屋。 经过了几个小男孩和一头水牛,后者在人迹罕至的城墙顶上吃草。沿着城墙以及旁边并行的运河,我们来到一个拐角,城墙在那儿围绕一个院子,并在两个城门之间组成了一个方形的瓮城。
当时城墙依然还在,还有城门的豁口,但内城门原来的门和护楼已经不见了,而外城门也只剩下残留部分。“我们不时停下来思忖,赞叹古老的牌坊,看看来往的人们,然后掉头原路返回。城门另一端的城墙并不见得比我们走过的那段城墙要好。” “不过,我们曾经看到,在城市的东面,即铁路沿线那一边,城墙依旧保存完好。这些古老的城墙中有些完全可以作为历史见证保存下来,但是这需要大笔的钱,而钱从哪里来呢?” 杭州凤山门城门以及瓮城(特纳/摄 民国) 可惜,建设者未必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摆在眼面前的困难即是:城门城墙,挡住了城市蓬勃发展的雄心。 今天在杭州,还能看到古城池的三处实体遗存: 凤山门水门。即盖洛描述的“有大量运纸的船从那儿通过的水门”。 将台山城墙夯土。将台山上,有一段五百米长的土堆。应是杭州罗城西南城墙的夯土,可上溯至五代时期。 钱塘门遗址。2008年,考古专家对钱塘门遗址进行了考古发掘,发现了南宋钱塘门的门道、门道侧壁、城墙夯土等遗迹,揭露了约110平米的遗址面积。 此刻再沉浸到今天这张复原图中去,是否感慨? 我想,你终归会觉得是甜蜜的。 将台山上的古城墙夯土。魏祝挺/摄 慕雅德在《新旧中国》一书中,描写过杭州人建造土墙所用特殊方法: “人们在要准备造墙的地方先把平行的木板用绳子紧紧地捆住,在墙的外沿形成一个夹套。然后把土倒进去,再兑上一点水,然后造墙者就在夯土的上面用脚踩实,或用长长的木槌将土捶实。当土墙成型之后,就将夹套拆掉,再用瓦片在土墙上面做一个屋顶,然后在土墙的表面涂上一层石灰。假如将土裸露在外面的话,遇上大雨或是霜冻,那土墙就会开裂和倒塌。”
迟至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初,杭州仍可以见到许多土墙,而且这里所介绍的建造土墙的方法仍然在被广泛使用。 感谢原文作者及发布媒体为此文付出的辛劳,如有版权或其他方面的问题,请与我们联系。本文仅供参考,不代表杭州文史网观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