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1月14日的傍晚,建德(梅城)南门大码头,一艘火轮拖着一串木船,缓缓地靠岸了。木船的船舱里走出一群群学生打扮的青年,还间杂着一些女眷和孩子,扛着行李和箱笼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陌生而秀丽的山城。原来,他们是由杭州西迁建德的最后一批浙江大学的学生和教职员工。昨晚在杭州上船,经过一天一夜的航行,人人都显得很疲惫。码头上,前来迎接的竺可桢校长清癯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谢天谢地,学校总算全部迁来了。 △ 浙大西迁建德梅城竺可桢校长住处 “七七”事变以后,由于国民党当局的错误政策,导致国土大片沦丧。至8月中旬,杭州也危在旦夕,各大中学校纷拟转移和疏散,浙大也派出人员往上游山区寻觅校址,最后选定建德县城(梅城)。10月2日,竺可桢校长亲赴建德,察看了建德林场、基督教堂、天主堂、中心小学、严陵祠等处,并做出了安排,决定校总部设在总府后街方家,竺校长一家则住在府前街本校教员孙某的娘家。 △ 竺可桢 梅城是个小县城,一下子涌进一千多名师生,大街小巷到处可见,梅城顿时变成学校城了。由于人多房少,师生们只能散住在各家民宅和商店的楼上,用水和照明也成问题,学习和生活条件十分困难。但是,浙大师生在校长竺可桢的带领下,把艰苦的不境当作磨砺自己的机会,在分散难管的情况下仍能保持良好校风校纪,十分难能可贵。 浙大有一批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和一批刚从国外学成归来的青年教师,许多都是在国内甚至世界上享有声誉的,如苏步青、郑晓沧、谈家桢、费巩、章用、卢嘉锡等,他们都是竺校长千方百计聘请来的,他们的敬业精神十分感人,苏步青教授在一篇回忆文章中曾写到章用的事迹。 章用是章士钊的儿子,他和谈家桢、曾炯都刚留学回国,一回来就被竺校长聘来了。来浙大时正值学校西迁,因而对他们的欢迎会也是在警报声中进行的。他们的敬业精神十分感人。在建德时,有一次一个学生问章先生:“警报响了,老百姓都躲飞机去了,我们还上课吗?”这个学生或许以为既然要“逃警报”还怎么读书呢?可是章先生却回答:“怎么不上课?“那么,黑板挂在哪里?”这位学生又问道。章先生坚决地说:“可以挂在我的胸前!”章用就是用这样一种置生死于度外的拼命精神来对待教学工作的。章用的生活一向很优越,可是在随校西迁时他却是自已挑着行李与学生们一起步行的。他当时正患着肺病,最后竟病死在西迁途中,真是太可惜了。 11月初,嘉兴、吴兴相继沦陷,局势进一步恶化,浙大不得不再次考虑转移。12月下旬,离开建德迁往江西泰和。从11月11日第一批师生抵达建德到12月26日最后一批师生撤走,浙大在建德前后只呆了40余天,时间虽不长,却给建德人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多年后谈起浙大西迁之事,老辈人仍然翘着大拇指称赞:这是一个文明的学校。 浙大在抗战中前后四迁:建德、泰和、宜山、遵义,由浙江入江西,经湖南、广东、广西,最后抵达贵州,恰好与三年前中国工农红军走过的长征路线的前半段吻合,因而有人赞誉这是一次“文军的长征”。难能可贵的是,在颠沛流离的迁徙途中,只要稍有停留,就立即上课。许多后来著名的专家学者就是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培养出来的。获得诺贝尔奖的著名物理学家李政道博士,当年就是在浙大西迁路上肄业,后来转学西南联大的。多年以后,他还写信给老师张其昀先生,表示感谢之情。 △ 西迁途中 浙大西迁,前后三年,周流五省,间关万里,一路弦歌不辍,在动荡不安、艰难险阻的环境里,培养出一批又一批杰出的人材,因而被李约瑟博士誉为“东方的剑桥”,这是教育史上一个奇迹。竺可桢校长,以一介书生,身负重任,率领千余师生员工及家属,还有几十车图书仪器,扶老携幼,万里跋涉,一路西迁,被一些教授喻为当年携民渡江的刘备,他的夫人和次子也因条件险恶而病死在途中。但是丝毫也不能动摇他办学的决心和意志,令人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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