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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9”死里逃生记
来源:《下沙围垦实录》  作者:吕来土  日期:2024-08-19

1971年前后,农业战线上出现了“以粮为纲”“农业学大寨”“棉农不吃商品粮”等思想。国家下达给下沙的计划面积,如棉花面积12800亩、络麻2000亩,还有其他作物。这些计划面积要种足、种好,一亩不能少。政策要求棉农不吃商品粮,这就意味着棉农吃粮要靠自己种植。种粮要有土地,土地从哪来?棉农没有种粮的土地,下沙公社在余杭县委县政府、区委区政府的领导下,发动下沙人民群众,提出向钱塘江要地。公社党委提出既要治理好钱塘江,又要向钱塘江要地。即治江、要地两不误,两促进。

我们下沙公社单独搞了一号围垦、三号围垦。这二次围垦就给下沙人民增添了数千亩土地。后来由临平区委、区政府组织几次围垦又分得几千亩土地。据统计共向钱塘江要地7583亩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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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沙围垦

围垦造地的辛苦自不必说了,最危险的那次是在1974年8月19日,十三号强台风袭击下沙,刚好又赶上大潮汛,就是下沙人常说的三兄弟齐出门(三兄弟指台风、大潮汛、大雨)。遇到这样的情况是非常危急的。下沙最危险的地段在七格坝到排涝闸之间,约有400米的埂头。8月19日的日潮很大,七格大队的社员群众大部分在坝头上。下沙公社的干部除了有要事留在公社以外,绝大多数干部都到了七格坝头。这天日潮已出现了险情,但由于七格大队的劳动力较多,还好没有潮水汆进来。

当时我们公社的党委书记周毛姑同志是在钱塘江边长大的,他对钱塘江的情况较为熟悉,按照他的分析:这个季节日潮小,夜潮大。白天已过去了,晚上怎么安排?周书记把他的想法和我们沟通。他首先问我今晚有没有会议安排,当时我是管人武工作的干部,我回答说今晚没有会议安排。周书记说那好,今晚你留在这里。当晚他也留了下来。周书记认为日潮这么大,夜潮会更大,人多不安全,留你我就够了。

我们马上召开了公社干部碰头会,部署了当晚的安排。周书记说:“今天晚上江边会很危险,没必要大家一起冒风险,我和老吕留下,其余人都回公社,但是你们回去不能睡觉,必须守在电话边上值班,夜潮的情况要随时通知你们。”其他公社干部回去后,周书记和我又召开了七格大队干部会议,参加会议的有党支部书记汪友林、支部委员庞秋生、钱炳贤等同志。周书记分析了日潮情况,并估计夜潮会更大,要求七格大队领导落实几件事:一、今晚来30个社员到七格坝头;二、要求汪友林准备好铜锣,情况危急时敲铜锣通知社员出逃;三、每家每户都要通知到,今晚不能睡觉,听到铜锣声,就往北面逃,越快越好。会议结束后,七格大队干部分头落实工作,留下周书记和我。我们到“砂石站”随便吃了点晚饭,就等着今晚的潮水了。没多久七格大队的社员们也先后到了“砂石站”。大约到晚上1点左右,周书记看了看表对我说,潮水快了,你叫七格大队去6个人,到仓库背6捆草包。我对七格大队党支部委员庞秋生说:“你派5个社员和你一起跟我去背草包。”我们一行人到东边的火车头仓库边上的仓库里,每人背出一捆草包,快步向西走去。大约走了100米左右,我听到钱塘江里有呼呼的声音。我想潮水是否来了,为什么今天的潮水没有响声。我赶紧蹲下去一看,头潮的高度就与大埂只差几十公分了。我想今晚的潮水不得了,好危险啊。赶紧背着草包往西前进。我前面的那几个同志已经打开草包在里面装土了。没过几分钟,只听到哗哗……的声音。在我的东面听到周书记对汪友林说:“赶快敲锣,快逃啊!”接着就听到汪友林同志的敲锣声。再后来人的声音已经听不到了,耳旁只有哗哗的流水声。庞秋生同志对我说:“老吕,潮水已氽进了,我们走吧。”我说再坚持下吧。我想冲进的缺口在哪里?在我们的东边还是西边,因为没有照明灯具。这时庞又对我说,老吕快逃啊,里面水很满了。我弯腰一看埂里面都是水了。于是和大家一起赶快逃。东边已经被冲了一个缺口,逃不过去了,往西边也有缺口逃不了。这时庞秋生说跟着他去,庞走在最前面,我断后。只见庞拿着一把铁耙,像拐杖似的柱着往前走。他领着我们往北面的老大埂走过去。我们走到老埂的地方有900米左右。刚开始走时水在大腿下面,没多久水就到腰部。快接近老埂头时水已到胸部了。大家爬上老埂,衣服裤子已全部湿掉,连短裤里都是泥,这一切我们已经顾不上了,更多是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无法想象,如果再晚一步等待我们的将是灭顶之灾。

休息片刻后,我想再坐下去周书记要着急了,于是提议大家先回去。当我们疲惫地走到门口时,里面出来一个人,他就是当时临平区委书记陈圃兴同志。一见我们,陈书记放开喉咙很响地说:“老吕,你们回来了。”一听我们回来了,屋里的人都赶紧出来,周书记看到我们激动地说:“好好好,回来就好。潮水氽过不要紧,只要人不出问题就好。”同志们都纷纷应和着。

那天晚上我们都在工务所里等着天亮,心里特别忐忑,不知道天亮后外面将是一个什么情景。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出去一看,心里顿觉凄惨:四格到七格约2000米的大埂被冲毁了,七格一号围垦地上的棉梢头露出了三四十公分,泥土更是淤得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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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冲毁的堤坝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经过这件事情,余杭县委、县政府包括县里的有关部门都来关心帮助下沙修理埂头,恢复生产。原临平区委委员、区人武部长张掌元同志,发动组织了星桥、小林、双林、亭趾、五杭、博陆等六个公社的基干民兵,在区委、区人武部以及各公社人武部领导下,这些民兵自带铺盖、大米和挑土工具帮下沙修埂。至今记得那段日子,民兵们起早摸黑,大干快上,发挥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仅仅用了五天,挑土方45.4万多方,保质保量地完成了筑堤的任务。他们为下沙今后的建设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钢,是在烈火和急剧冷却里锻炼出来的,所以才能坚硬,才什么都不怕。我们的一代也是在这样的斗争和可怕的考验中锻炼出来的,所以学会了不在生活面前屈服。

经历过这次“8.19”强台风的事件后,周书记好几次说,那天我们几个真是命大。其实后来想想也是后怕的,如果江中心的那块大约2800亩的围垦地没有被冲毁的话,我们几个绝对走不到一起,那就没有后来的故事了。

“8.19”后,每次周书记到七格埂头去的时候都会问我:“老吕,你背草包的时候你还记得吗?”我的回答都是记得。这件事情估计永远会印在他的脑海中。

现在每次我到七格去的时候,总是要去看看当年一起死里逃生的庞秋生同志,他原来跟儿子住在一起我们经常见面,现在他已经住到养老房去了,我还是会去看他,与他聊聊天。因为他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临走时我总要祝福他几句诸如保重身体、健康长寿的话。这样一种共同的经历而产生的感情,我想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记得那晚险情的还远远不止我们这帮人,有一次我到七格村去,碰到原党支部书记郭桂仙女士,当我们讲起“8.19”的情景,郭桂仙书记也记忆犹新。她说那时候她正在读小学,那天傍晚有个人来通知他们:“今天晚上潮水很大,听到敲锣声的话,你们赶紧往北面跑。”郭书记说那晚她们一家人都不敢睡,大约到十二点的时候,果然听到七格坝头的敲锣声,于是赶紧沿着幸福河的河边往北逃。她清楚地记得当跑到幸福豆腐店时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跑不动了,这个时候听到后面一个骑自行车的人追了上来,大声地说:“潮水已经退了,不要紧了,大家都回去吧。”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瞬间39年过去了,现在下沙的钱塘江治理的比当年乾隆皇帝造的石塘还要牢固。下沙作为杭州的副城,下沙新城高楼林立、绿树成荫、马路宽敞,在下沙滩上也建起了一座大学城。面对这座美丽的新城,我们不能忘记39年前那些围垦造地的农民们,他们在冬天的钱塘江边,在刺骨的寒风中,赤着脚一步一步地走在结着薄冰的淤泥上……

2013年9月21日写于下沙新元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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