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淳临安志•浙江图》

《咸淳临安志•浙江图》：“皋亭”。今天叫“半山”，由此可以感知这座山的渺小。但就在元军兵临城下时，这里却轰然奏响了一场“黄钟大吕”。

凤凰山皇城大内，垂拱殿上首坐着五十多岁、怀抱五岁小皇帝的太皇太后谢道清，正哀哀哭泣。一旁侍坐的文武大臣有吴坚、文天祥、张世杰、谢堂、刘岊和贾余庆等人。

伯颜

德祐元年（1275）十一月，元朝丞相伯颜统帅20万大军，跨过长江，沿大运河直逼南宋京师临安。南宋右丞相陈宜中不谋京城守卫，却几次派人议和，企图以和议让元军退兵。但伯颜哪这么容易听话，他非要陈宜中亲自来谈。宋朝高层也是一致要求陈宜中亲自去跑一趟。陈宜中害怕真的到伯颜那儿议和，被扣为人质，就是不肯应诺。次年正月十九日，元军进逼 临安城北皋亭山（今杭州半山），陈宜中内外交困，便开溜了，逃往永嘉（今浙江温州）。而在本月早些时候，已有左丞相留梦炎开小差跑路了。南宋朝廷不得已，只好再任命吴坚为左丞相，文天祥为右丞相。

谢道清从内侍手里拿过一张纸，向大臣们哭求道：“这是伯颜的书函，一定要本朝当国者和他相见，否则，便要起大军攻城。在此千钧一发之时， 诸位大臣如能挽救国难，先帝在地下一定会感激你们的！”

谢堂、刘岊和贾余庆等人认为，元军兵临城下，战、守、迁三策恐怕都是下策，当下唯有与元军订立城下之盟，也就是举城投降。

文天祥噌地站起身道：“不！绝不能投降！大宋三百年江山，难道就沦丧我们之手！”张世杰也主张抵抗，但更倾向于避敌锋芒，南迁退守。文天祥坚持在京城抵御元军，并称他的一万勤王军队，正连夜从富阳赶来入卫。刘岊冷笑道：“呵呵，只怕远水不救近火，你的援兵还没赶到，人家早已立马吴山第一峰喽！”文天祥忽然眼睛一亮：“伯颜不是要本朝当国者和他相见吗？只要哪位大人前去和他周旋一番，我们就可以乘此间隙调兵遣将。”刘岊提议吴坚去皋亭山走一趟，吴坚却面露难色，期期艾艾不肯答应。于是贾余庆推荐说：“文丞相现在算是本朝少有的‘状元宰相’（文天祥是状元出身），胆识过人，如果能出使北营，那再合适也没有了。”谢堂和刘岊连声附议。文天祥就这样走到了历史的前台。

文天祥

正月二十日，文天祥一行十二人来到皋亭山伯颜大营议和。

元军将文天祥随从全部拦下，仅让他一人进帐。 整个中军大帐内外，甲士森列，气势威赫。大帐正中，伯颜坐在虎皮交椅上，微合双目，似在打盹。他的左右是唆都和忙古歹等元朝高级官员。

见文天祥进帐，一名卫士突然高喝：“宋国来使下拜丞相！”文天祥昂然走到大帐中央。两边卫士齐声断喝：“下拜丞相！”伯颜蓦地睁大双眼，放出一道逼人的凶光。文天祥镇定自若，又朝伯颜走近了几步，向他作了一个揖，然后挺立不动。伯颜勃然大怒，喝道：“见了本帅为何不拜？”文天祥冷冷地说：“我是大宋丞相，岂有向你下拜之理？”见惯了卑躬屈膝的宋朝议和官员的伯颜，霎时间愣住了，俄顷，他向左右一挥手，叫一名甲士搬来一张座椅。文天祥毫不客气地坐下了。

伯颜稍稍客气了一些说：“贵朝丞相陈宜中答应亲自来此同本帅议和，为何他现在不来？”文天祥说：“现在我是丞相，朝廷派我前来议和，以前的事，我不知道，也不用再提！”伯颜站起身，把文天祥打量了一番：“贵朝既然派你前来议和，那么， 有何高见，本帅很想领教！”文天祥忽地站起身，凛然地：“我朝已历三百余年，贵朝现在是打算与本朝 议和，还是准备诉诸武力，覆我社稷，请即明示！”

伯颜闪烁其辞：“嗯……只要贵朝皇帝与本帅见上一面。”文天祥：“可是贵朝屡屡败盟，又怎能取信于人？”伯颜：“对于贵朝，我们从来是讲信义的。” 文天祥：“那么，你我都是一国丞相，今天不妨初定盟好，你的大军先退到平江或嘉兴一带，将两国和议大事传报贵朝，待贵朝皇帝诏令传到，然后我们继续议和。”伯颜打了个哈哈：“哪有这等罗嗦的事情？”文天祥：“这么说，贵朝真的打算诉诸武力了？”伯颜嘴角挂着得意的笑，看着文天祥。

文天祥丝毫不退缩：“且不说我朝军民同仇敌忾，两淮、两浙和闽广的大片土地还在本朝手中，就拿贵朝自己说吧，历年征战，伤亡何其惨重！合州钓鱼台一战，蒙哥大汗竟遭阵亡，丞相想必不会忘记吧？丞相还应知道，老子说过：‘强梁者不得其死！’我大宋军民誓与京城共存亡！临安必将成为第二个合州，必将使你们这些贪婪凶残者头破血流，有来无回！”伯颜咆哮了：“罢了罢了！竟敢侮辱、咒骂起本帅来了！左右，把他拉下去砍了！”文天祥却哈哈大笑：“亏你还算是北朝丞相，岂不闻老子还有一句名言：‘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我是大宋状元宰相，国难当头，但欠一死报国，刀锯鼎镬，何惧之有！而你，枉为一国堂堂丞相，除了一个‘杀’字，你还有多少手段？还有多少能耐？”

文天祥孤身一人，却慷慨激昂，其声其势在伯颜的大帐中如黄钟大吕，发聋振聩。伯颜愕然，张口结舌。唆都对忙古歹低声道：“这端的是一条好汉！”

两厢肃立的元兵也不禁相顾动色。唆都上前拉住伯颜，和他耳语了一番。

伯颜频频点头，神色渐缓，对文天祥道：“本朝已遣议和使前往贵朝，等他回来再与丞相计议。今晚就委屈丞相在明因寺安歇吧。”不等文天祥回应，伯颜挥挥手喝道：“退帐！”

次日即正月二十一日，皋亭山元军大营中，突然出现贾余庆、谢堂、刘岊等人，他们将传国玉玺和“降表”拱手奉献伯颜——京师临安就此不战而降。伯颜拿着宋廷“降表”哈哈大笑。闻讯赶来的文天祥痛斥贾余庆等人卑鄙无耻，怒斥伯颜背信弃义。

伯颜恼羞成怒，喝令左右将文天祥囚禁起来。这天深夜，被软禁的文天祥正挑灯作诗。透过敞开的窗户，但见寒叶飘零，残月当空。

唆都走进厢房，见桌上的笔墨纸砚，笑道：“丞相还没睡？这么晚了，也该休息了，明天再写不迟。”文天祥默然相对。唆都：“天下行将一统，大元也将兴办学校，开立科举。丞相原是状元宰相，如今在大元这相位也非你莫属。大元敬重像丞相这样的好汉。”文天祥仍不搭腔。唆都换了个话题：“前不久丞相为何突然离开平江（今江苏苏州）？”文天祥冷冷地说：“朝廷下诏要我入卫京师。”“丞相那时有多少人马？”文天祥懒懒地说：“五万。”唆都喟然叹息：“端的是天意！假如丞相在平江，一定不会投降！”文天祥抬头瞥了唆都一眼：“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不会投降？”唆都：“那天丞相唇枪舌剑，一展男儿气概，哪有投降之意？”文天祥：“是啊，如果有机会在平江和你们厮杀一场，未必就输给你们。眼下，大宋仍有万里疆土，又怎么会轻易输给你们？”唆都禁不住笑了起来：“丞相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文天祥诧异道：“让你放心？”唆都：“呵呵，我们还一直耽心丞相会寻短见呢！”文天祥“嗤”的一声，不理他了。二月初九，古运河畔天色阴沉，春寒料峭。几艘插着元军旗号的官船停泊在岸边，四周站满了护卫 的元军官兵。唆都等人带着文天祥向大船走来，对元军王千户说：“皇上在大都正等着文丞相，伯颜丞相有令，由你派兵护卫，一路小心侍侯，不可有半点差池！”他又转身对文天祥说：“皇上非常器重文丞相，要拜您为大元的宰相呢。”随后向文天祥拱拱手：“请丞相上船，恕不远送！”

在北行的路上，文天祥终于探听到，贾余庆等人向伯颜献表投降时，张世杰即率军撤往定海。不久， 赵氏亲王益王和广王逃出嘉会门，南渡钱塘江，并摆脱元军追捕，逃到永嘉。随后，张世杰赶来回合，南宋军民终于看到了抵抗元军的希望。文天祥闻讯后欣喜万分。船到镇江时，他与部属终于从元军手中逃脱，抱着“臣心一片磁针石，不指南方不肯休”的决心，历经艰险，九死一生，最终辗转回到了永嘉，重新积聚力量，再次揭起了抗击元朝入侵的大旗。

文章原名《京城最后的“黄钟大吕”在皋亭山奏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