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庆寺在梵天世界里地位卓著,在人间俗世里也热闹非凡。一千多年的累世尘嚣中,很多故事便以昭庆寺为背景起承转合。周朝俊所著《红梅记》中,年轻俊美的裴生赶考借宿昭庆寺,被李慧娘看见,一句“美哉,少年!”引出一段人鬼传奇。冯梦龙的《醒世恒言》中,卖油郎秦重也是转出昭庆寺后遇见美娘,方有了“卖油郎独占花魁”的佳话。宋代,由于士大夫对佛教的普遍信仰,逐渐萌发了“儒”“释”合一的思想。北宋淳化元年(990),杭州昭庆寺主持释省常,模仿东晋高僧慧远庐山结社之举,在昭庆寺内成立白莲社,以诗广邀天下的显宦名士入社,杭州缙绅共有123人参加。他们念佛诵经,共践净土,世称“西湖白莲社”或“西湖净行社”,终真宗朝三十余年而不衰。当时的两浙转运使孙何还写有《西湖莲社记》,描述此盛况。至今,在韩国还藏有《杭州西湖昭庆寺结莲社集》残本。
但大多数人知道昭庆寺,还是缘于明末张岱的《西湖香市》。西湖香市“起于花朝,尽于端午”,每年二月十五到五月初五日,都有成批善男信女涌来杭州烧香,而昭庆寺聚集的人最多。大殿前后、寺庙两廊、甬道上下、水池左右、山门内外,都摆起了集市,如卖古董、奇珍异物、土特产、首饰、日用品,以至书籍、木鱼、玩具无所不有。许多杭州人家就靠此一季谋得全年生计。所以在张岱的“西湖梦”中,昭庆寺是个“恐大江以东,断无此二地”的热闹繁盛之地。
昭庆寺屡建屡毁,有资料说九次毁于火灾,五次毁于兵燹,由于史料的佚失,具体的次数说不清了。明末张岱在《西湖梦寻》里,说到昭庆寺,第一句就是:“昭庆寺,自狮子峰、屯霞石发脉,堪舆家谓之火龙。”于是,在重建时“遂用堪舆家说,辟除民舍,使寺门见水,以厌火灾”。清代陆次云《湖壖杂记》中也记载了一则传说:“昭庆尝灾矣,起火甚异。闻时有高僧趺坐殿中,夜将半,有赤发金冠袍笏伟人侍于僧侧。僧问曰:‘尔何神?’曰:‘火神。’僧曰:‘来何事?’曰:‘来行火。’僧曰:‘火何地?’曰:‘此殿当灾。’僧曰:‘起何时?’曰:‘起此刻。’僧顾夜清月冷,万箫寂然,恶其不经以磬杵击之,神隐入础,础中飞火炽焰,龙象俱灰。噫!劫火难逃世尊莫能度邪!”“劫火难逃”,可能是古人对昭庆寺屡次被焚毁做出的解释。 昭庆寺位于钱塘门和武林门之间,地处要害。清末太平军攻入杭州时,就以钱塘门为突破口,昭庆寺遭池鱼之灾,昔日煌煌宝刹登时断壁颓垣。民国15年(1926),西湖边拓建马路,拆除了天王殿、万善桥,填掉了桥下的青莲池。 昭庆寺最后一次火灾,是民国18年(1929)西湖博览会期间。该年8月30日《申报》报道:“西湖博览会每逢星期三、星期日两晚,在西泠桥畔,燃放屯溪焰火,其焰火制造处所,原在童公祠内,后以制造时未免有危险发生,特移到会外,假西湖昭庆寺为制造处所。前(二十八)日下午五时许,正在制造,忽不戒于火,一时烈焰冲天,延烧两时许,将该寺万寿戒坛七大间,完全焚毁。焰火亦均被焚。庄严佛像,悉成灰烬,总计损失不下两三万元,并烧毙扎工两名。”那场熊熊大火,将半个西湖映成赤色。那么这场大火后,昭庆寺到底有没有重建戒坛?当年9月17日《申报》有这样的内容:“该寺住持和尚,四出哀请重建。省当局拟拨助六万元,余由该住持自行募化,闻建筑费需洋十二万元(佛像及装饰在外)明春即可兴工。”但那时昭庆寺已有军队入驻,虽然《申报》在民国23年(1934)5月19日有“班禅赴昭庆寺参与开光礼”的报道,但此后再也没有昭庆寺举行接受新僧众的受戒和剃度仪式的消息了。 20世纪50年代,昭庆寺靠近湖边的大成殿被拆除,改建为篮球场。再后来,又拆除了球场及周边民房,拓建成广场。1963年6月1日,杭州市少年宫(今杭州青少年活动中心前身)在原昭庆寺旧址上建成,当时的浙江省省长周建人还为少年宫的开放剪彩。“文化大革命”时期又拆除周边其他建筑。20世纪80年代初,少年宫广场改建,栽种了许多花草树木,成为现在大家看到的休闲型广场。 今天,沿着少年宫广场中心的石阶往下行,一棵历经明、清、民国的五百多岁老樟树如云盖耸立。树旁边正是昭庆寺唯一遗留下来的建筑——大雄宝殿。整座建筑为民国初年重建,通体朱红,通面宽24米,进深21米,重檐歇山顶,明间四攒,次间三攒,梢间一攒,二层飞檐翼翼上翘,脊椿上的瓦条和花砖工整精美。走廊由淡黄色大理石铺成,中间点缀着红色“团寿”“佛结”图案,大理石四周均以红“万字”图案镶边。走廊两头的砖墙上,是青砖拼成的冰裂纹窗格图案。高阔的大殿门额上写着偏篆体的“联欢厅”三个大字,殿门前的桂花树荫下立着一方石碑,上有“昭庆寺旧址”五个字,仅此而已。“联欢厅”大门紧锁,踮起脚尖,也只能窥见里面大红柱子之间放着一排排舞台设备,其他就实在看不见了。耳边听得东面游乐场阵阵嬉闹声,淹没这里的静谧,正如时间淹没了这地面上的建筑。 昭庆寺,在明山秀水中历经枯荣,在浮尘俗世中渡尽劫波,历史的风刀霜剑逐渐消融了它的宏大瑰丽,到今天只留下一座大殿和殿前的古樟,叠印出千年的晨钟暮鼓,守望着夜幕下的另一片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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