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可·波罗于1295年从中国回到了意大利后不到一个世纪,元朝就灭亡了。新兴的明朝(1368—1644)通过朝贡关系努力限制对外交往,中外文化交流因此而严重倒退。中亚及西亚地区,长期的战乱阻断了中国与欧洲的直接交往。在欧洲,14世纪中期爆发的黑死病,英法百年战争(1337—1453)以及其他大小战争,也使社会陷于动荡之中,从而失去了对外交往的动力。在此背景下,欧洲人只能在头脑中想象中国,而《马可·波罗游记》则以“其丰富的内容、细致的描述而获得了经久不衰的广泛影响,并且主导了欧洲本土居民对于东方的看法”。 不过,《马可·波罗游记》问世后,主要被当作供人消遣的文学作品,很少有人将其视为地理著作。马可·波罗本人并没有画过地图,《马可·波罗游记》的众多抄写者也没有根据这部游记绘制过地图。据说14世纪中期绘制在威尼斯总督府地图大厅(Sala delle Due Mappe, Palazzo Ducale)墙壁上的地图,曾经吸收了《马可·波罗游记》中的内容,但由于该地图在1483年被火焚毁,所以这个说法也就无法得到证实。目前所知,“在现存欧洲人绘制的地图中,最早利用马可·波罗所提供的信息来表现东亚地区的,就是《1375年加泰罗尼亚地图》”。 《1375年加泰罗尼亚地图》局部 《1375年加泰罗尼亚地图》绘在羊皮纸上,彩色,用金叶装饰。全图由12幅组成,每一幅为250厘米×650厘米。此图一直珍藏在法国皇家图书馆中(后改名为法国国家图书馆),是法国的国宝。该地图全景式地展示了从大西洋到太平洋的欧亚大陆广大地区,还包括非洲一部分。在这幅地图上,中国被称为“契丹”(Cathay),并标明是“大汗之地”。中国西北,沙漠附近标有“甘州”(Cansio),“汗八里”(Chanbalec,即北京)则被正确地画在中国北方。在中国的西南边陲,有“永昌”(Vociam)和“金齿”(Zardandan)等。东南沿海,有刺桐城(Ciutat de Zayton,即泉州),行在城(Ciutat de Cansay,即杭州)等。其中行在城被画成一个圆形的欧洲式城堡,城堡上方还树着一面高高飘扬的旗帜。《1375年加泰罗尼亚地图》上画满了纵横交叉的罗经线,但没有经纬线。虽然行在城被错误地置于南海北岸一个半圆形海湾旁边,而不是东海西侧,不过却与埃及的亚历山大城位于大体相同的一条直线上,相当于北纬30度左右。这样,地图上行在城距离赤道的位置,与实际位置相去不大,因为杭州市中心的纬度是北纬30°16′。上述这些地名,都来自《马可·波罗游记》。 被画成圆形的欧洲式城堡的行在城 1450年左右,有人以《1375年加泰罗尼亚地图》为基础,绘制了另一幅地图,由于收藏在意大利摩德纳(Modena)的埃斯特图书馆(Biblioteca Estense)中,所以被人称为《埃斯特世界地图》。此地图中国部分的资料,主要来自《马可·波罗游记》。但与《1375年加泰罗尼亚地图》相比,显得比较粗糙,一些地名的写法出现了讹误,例如Cambalec(汗八里)被写成Garibalu,Cansay(行在)被写成了Cansu。不过,地图上杭州(Cansu)的位置,则与《1375年加泰罗尼亚地图》相同,都出现在南海北侧的海岸线上。 《埃斯特世界地图》全图 《埃斯特世界地图》上的杭州
15世纪中期,意大利威尼斯有一位活跃的制图学家,名叫莱尔铎 (Giovanni Leardo)。他绘制的世界地图,有几幅保存了下来。其中1442年绘制的世界地图保存在意大利的维罗纳市立图书馆(Biblioteca civica di Verona)中,1448年绘制的世界地图保存在意大利的维琴察市立图书馆(Biblioteca Civica Bertoliana Vicenza)中。1906年,美国学者亨亭惇(Archer M. Huntington,1870—1955)将自己以2000美金购得的一幅莱尔铎世界地图捐献给位于纽约的美国地理学会(the American Geographical Society)。20世纪末,美国地理学会图书馆移至威斯康星大学密尔沃基分校(University of Wisconsin-Milwaukee),这样,这幅由亨亭惇捐献的莱尔铎世界地图也就入藏该分校。
美国地理学会收藏的莱尔铎世界地图,绘制在羊皮纸上,彩色。全图宽约60厘米,高约73厘米,中间的地图部分直径约为38.5厘米。地图上有作者本人“威尼斯人莱尔铎”(Johanes Leardus de Venetiis)的签名及绘制时间,但所署时间只剩下145,最后一个数字残缺了,这样,有人认为绘制时间是1452年,也有人认为是1453年。为了方便起见,我们这里姑且称其为《1452年莱尔铎世界地图》。地图的四个角落,分别画着“四活物”,代表《新约》四部福音书的作者:狮子代表圣马可,公牛代表圣路加,天使代表圣马太,老鹰代表圣约翰。地图外围共有十圈,上面的文字介绍了基督教的纪念节日,以及如何计算月亮盈缺等天文知识。地图中间的圆形世界,以基督教圣地耶路撒冷为中心,东方朝上。最上方(东方)用红色大字写“天堂”(Terrestial Paradise)。全图充溢着基督教神学的气息。虽然地图上的色彩由于年代久远而褪色了,但依然可以看到残存的斑斓彩色:海洋被画成蓝色,只有红海被画成红色;岛屿主要是红色或黄色;河流基本上是蓝色;山脉则是红色、绿色、蓝色交替。大城市用城堡、教堂等建筑物来象征。小城市用红点来表示。地图上面没有动物、怪兽等。 《1452年莱尔铎世界地图》上方(东方)是亚洲,左下方是欧洲,右下方是非洲。印度洋、波斯湾、里海、黑海、地中海清晰可见,尽管不太准确。地图上有一些地名是从古希腊罗马时代流传下来的,例如对中国的古老称呼“赛里斯”(Serica),以及关于赛里斯都城赛拉(Sina)的写法。但是,也有些信息来自《马可·波罗游记》,例如印度洋上关于“盛产各色香料”的注文。地图上Zatin(刺桐,指的是泉州)、Cansai(行在,指的是杭州)也是来自《马可·波罗游记》。不过,莱尔铎对于中国地理实际上是一无所知。地图上,南海与印度洋连成一片,北侧(西侧)是基本平直的海岸线,刺桐、行在、印度(India)自上而下(自东而西)排成一行,就位于这条海岸线上。印度的东面(上方)与行在相邻,行在的上方(东面)又是泉州。如果细察全图,还可以发现,行在(杭州)与非洲最西端的佛得角半岛位于大体相同的纬度上,即大概相当于北纬15度左右,比杭州的实际纬度低了15度左右。因此,这幅地图关于杭州的观念都是错误的。 美国地理学会藏莱尔铎世界地图上的杭州 1457年,葡萄牙国王委托生活在意大利威尼斯的天主教卡马尔多利修会(Camaldolites) 僧侣毛罗(Fra Mauro)绘制一幅世界地图,同时向他提供了经费及葡萄牙人在海外探险中所获得的新资料。1459年,地图绘成,并且被送到葡萄牙,但此图后来失传了。好在毛罗还制作了一个复本,现藏威尼斯的马尔西亚那国家图书馆(Biblioteca Nazionale Marciana),这就是现今见到的《毛罗地图》(Fra Mauro Mappamundi)。该地图绘在羊皮纸上,采用圆形,直径约196厘米,图上文字用夹杂着威尼斯方言的意大语写成。这幅壮观的世界地图,被人称为“最后一幅中世纪地图”,同时也是受《马可·波罗游记》影响最多的一幅地图。地图上的注文写道:“蛮子省(provincia de mango)据说有1200座城市”。此地图将行在写作Chansay,并且画有一座宏大的欧洲式城堡建筑,就位于“赛里斯海”(Oceanus Sericus)之滨。“赛里斯”是古代希腊罗马时代对中国的称呼。就中国部分而言,在《毛罗地图》上,行在城出现在宝应(Paugin)、通州海门(Cinzu)的南面,与实际位置相符。但通观整幅地图,可以知道,行在的位置实际上被错误地北移了,与黑海北端、荷兰、爱尔兰北部位于同一条直线上,大体上相当于北纬50度左右。 《毛罗地图》上的杭州 在《毛罗地图》上,行在城不仅画得非常醒目,而且还有这样的注文:“华贵的建筑”“在这座华贵宏伟的城市中,生活之雅致,习俗之优良,简直难以尽述”。特别是地图左侧,还有这样一条长长的注文:“这座华贵的城市叫做行在,位于一个大湖中间,就像威尼斯一样;城市周长100哩,人口众多,郊区广大,共有12座主要城门。离开此城8哩,有许多比威尼斯还要大的城市。行在城内有12000座桥梁,14000个壁炉(stue)。行在城中间,是一个周长30哩的大湖,湖中宏大的宫殿中,常常举行盛宴。城中的人口,共有90个秃满(tuno),每个秃满由1万户(原文是‘烟火’,fuogo)组成,这样,共有90万个户。一个户,又称一屋(casa),由12个家庭(fameie)组成。人们在这里钻研每一门学问,各行各业兴盛而有秩,还有许多华丽动人的事情。”显然,这段注文来自《马可·波罗游记》,但不知什么原因,把户口的数字写错了,因为《马可·波罗游记》原文说:行在城共有160个秃满,一个秃满等于1万户,因此总共有160万户。 在欧洲地图学史上,上面所介绍的几幅地图(《1375年加泰罗尼亚地图》到《毛罗地图》),都属于中世纪的“世界舆地图”(mappaemundi)。这些地图都不是根据投影方法绘制的,因而也没有经纬度。所以,在不同的地图上,行在的位置各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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