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姬与王姬先后离世,使李渔的精神遭受到沉重的打击。她俩是李家戏班的顶梁柱,她们在两年间离开人世,使李家戏班无法存在,李渔的戏剧演出活动到此止步。睹物思人,以前愉快的场景时时浮现在眼前,令人伤心又伤神,这恐怕是李渔搬离南京、迁回杭州的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 乔姬与王姬先后离世,使李渔的精神遭受到沉重的打击。她俩是李家戏班的顶梁柱,她们在两年间离开人世,使李家戏班无法存在,李渔的戏剧演出活动到此止步。睹物思人,以前愉快的场景时时浮现在眼前,令人伤心又伤神,这恐怕是李渔搬离南京、迁回杭州的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李渔在生活上注重享受,讲究排场,追求奢华,肆意挥霍,日常生活出现入不敷出的状况越来越严重,他曾自嘲说“有昔日之豪举,宜乎有今日之落魄”。他在杭州时,一家只有八口人,而在南京生活的十几年间,人口却增加到四十人。新增加的人口,除了新出生的儿子和新纳的小妾外,大部分是为他提供服务的仆人。很显然,仅仅依靠他一人的笔耕收入已经无法满足一家人的生活,这就是李渔经常外出游玩、争取官员或富豪捐助的原因所在。还有一个原因,是李渔在《上都门故人述旧状书》中所说的:“仆本浙人,虽家于金陵,非土著也。首丘之念,蓄之已久,矧祖宗墟墓在焉?自乙卯岁两儿泮游于浙,遂决策移家。”“乙卯岁”即康熙十四年(1675)。这一年,李渔已是65岁的老年人。叶落归根,年老返乡,这是李渔的真实思想。但李渔并没有考虑直接回到老家兰溪安家,而是重新回到杭州,这是由于李渔以前在杭州生活了十多年,积累了广泛的人脉,结交了许多朋友;再者,杭州拥有他最喜欢的景色秀美迷人的西湖,他的称号“湖上笠翁”就是由西湖而来的。 李渔 李渔
事实上,在此前的一年,李渔已经开始行动。康熙十三年(1674)秋天,李渔在离别十多年后第一次到杭州游玩,见到了多年未遇的老朋友丁澎和孙治,拜见了已调任钱塘知县的梁冶湄,并结识了其幕客徐釚(字电发)。同时,李渔还饶有兴趣地走访了地处武林门外的旧居,写下了七律《再过武林旧居,时已再易其主》。这次杭州之行,李渔感触良多。他意识到自己的人际网主要在杭州,加上年龄的增长和生活的困顿,他动起了再次移居杭州的念头,他在《与徐电发》的信中说:“吾乡寇警渐疏,此地妖氛转炽,弟欲归依刘表,未审贵东翁及在上诸当路,肯复授一廛而为氓否?”此信首句叙述了一个历史事实:这年三月,靖南王耿精忠自称总统兵马大将军,在福州举兵反清,兵分两路进攻浙江的温州、台州、处州(今丽水)和金华、衢州,浙江震动。清政府派康亲王杰书为奉命大将军,率军南下浙江平叛,到了八月,浙江局势趋于稳定。第二句说明李渔在南京的生存状态不佳,至于“妖氛”具体指什么,不得而知,但至少这种“妖氛”对李渔在南京继续生活十分不利。此后几句,李渔似乎在试探,如果他从南京迁居杭州,梁冶湄等官员是否能在住房等方面提供物质帮助。
康熙十四年(1675)四五月间,李渔再次从南京来到杭州,替请告家居的吏部尚书黄次辰代撰《两浙抚军陈司贞先生寿序》。此文为祝寿之文,多为溢美之词,并且文采飞扬,如称颂陈司贞:“由困极而小康,由小康而大治,公始终造浙者哉!”陈司贞名秉直,于本年由浙江布政使升任浙江巡抚,其生日为五月十三日。此后,李渔去绍兴、诸暨等地作了短期旅游。到了夏天,李渔送长子将舒和次子将开赴严陵(今浙江桐庐)应童子试。他在饱览山光水色之时,也受到当地官员的热情接待。相互交往之际,李渔不但忘记天气的酷热,也不知道此身处在客中。他为此写下了七律《严陵纪事八首》,其七写道:“未能免俗辍耕锄,身隐重教子读书。山水有灵应笑我,老来颜面厚于初。”李渔在明朝时两次赶往杭州参加乡试(其中一次闻警中途折回),入清之后没有参加过科举考试,而现在却送两个儿子应试,这就是“老来颜面厚于初”的真实含义,自我嘲讽的意味十分浓厚。他游严子陵钓台后,写了一首词《多丽·过子陵钓台》。严光(字子陵)是东汉著名隐士,是李渔最为崇尚的道德楷模,他在词中将自己与严光进行了比较,“君辞厚禄,我钓虚名”,“君全交,未攀衮冕;我累友,不恕簪缨”,“仰高山,形容自愧;俯流水,面目堪憎”,感觉到自己的行为与品格都远远不如严光,这既是一种无奈的自嘲,也包含无尽的心酸。回到杭州不久,李渔病倒了,卧床不起。梁冶湄听到消息,写了一首五律《寄讯笠翁抱病》给李渔,表示慰问,其中写道:“喜见多诜羽,无烦虑首丘。加餐须努力,好向越人谋。”劝李渔不必为移居杭州之事操心,这可视为是对李渔上一年致徐釚信件内容的回应。 康熙十五年(1676),李渔在浙江当政者如梁冶湄等人的帮助之下,购买了吴山东北麓张侍卫的旧宅及山地。它地处螺蛳山与铁冶岭之间,古迹郭璞井就在右边,面湖背山,风景宜人。旧宅稍加修葺便可入住,然而李渔却要充分利用这里的地形地势,在周边建造一座园林,并命名为“层园”。李渔自许平生有两个绝技,“一则辨审音乐,一则置造园亭”。前一绝技在他撰写传奇和组织戏班的活动中得到充分的展现,后一绝技在他建造伊山别业时已小试牛刀,在营造南京芥子园的过程中得到明显的表现。这次筑造层园,他也想充分展示这方面的绝技。从夏天一直到冬天,整个工程还没有竣工,他便急于赶往南京为长子将舒操办婚礼。顺便交代一下,李渔在杭州建造层园之时,家人还居住在南京。 芥子园
康熙十六年(1677)正月,李渔从南京移家杭州。他原想趁这次搬迁之机,卖掉南京的芥子园和书铺,可以带一笔资金来建层园。而事实上,由于他长期负债,几乎是一无所有地离开南京。他自述了这种惨状:“无论金陵别业属之他人,即平生著述之梨枣与所服之衣,妻妾儿女头上之簪、耳边之珥,凡值数钱一镪者,无不以之代子钱,始能契家而出。”(《上都门故人述旧状书》)他能够带走的只是从芥子园拆下的一些建筑材料。更为不幸的是,李渔从这年孟春回到杭州,直到季秋,整整病了八个月,几次死而复生。在贫病交加的情况下,李渔向京城的朋友发出了一封公开信,备述自己的贫困和不幸,请求众人伸出援助之手,这便是《上都门故人述旧状书》。这封信写得动情而酸楚:“仆无八口应有之田,而张口受餐者五倍其数;即有可卖之文,然今日买文之家,有能奉金百斤,以买《长门》一赋,如陈皇后之于司马相如者乎?”“以四十口而仰食于一身,是以一桑之叶,饲百筐之蚕,日生夜长,其何能给?”“孰意抵杭数日,即卧病不起。一人不起,众命皆悬。”“虽有数椽之屋,修葺未终,遽尔释手。日在风雨之下,夜居盗贼之间;寐无堪宿之床,坐乏可凭之几。甚至税釜以炊,借碗而食。”诉诸文字,凄惨万分。
不久,朋友们陆续给李渔提供了资助。康熙十七年(1678)春天,层园终于落成。层园的建筑很好地体现了李渔的美学思想,反映出李渔“取景在借”的筑园理念,无限扩展了层园的审美想象空间。丁澎记叙了层园的结构状况:“高其甍,有堂坳然,危楼居其巅,四面而涵虚。其榑栌则有蜷曲若蟉者,户则有纳景如绘者,棂则有若蛛丝大石弓者,户则有杌而兽者,檐则有蜿蜒下垂而欲跃者,或俯或仰,倏忽烟云吐纳于其际,小而视之,特市城中一抔土耳。凡江涛之汹涌,巑峰之崱屴,西湖之襟带,与夫奇禽嘉树之颉颃,寒暑惨舒,星辰摇荡,风霆雨瀑之所磅礴,举骇于目而动于心者,靡不环拱而收之几案之间,虽使公输子睨视袖手而莫能施其巧也。”(《笠翁诗集序》)其建筑十分巧妙地利用了地形山势,顺势而为,融人工痕迹于天然景色之中。李渔也为层园撰写了一副对联,以此来表达内心的情感:“繁冗驱人,旧业尽抛尘市里;湖山招我,全家移入画图中。”
李渔对自己的这一杰作非常满意,先后写了十首诗和六阕词来叙述或描绘它。其诗中写道:“倦游十载畏长途,五岳三山兴已辜。贫以墓田归北阮,老将诗骨葬西湖。”“似客两峰当面坐,照人一水隔帘清。”“云霞尽可须臾致,松菊还须渐次增。”“开窗时与古人逢,岂止阴晴别淡浓。堤上东坡才锦绣,湖中西子面芙蓉。”“目游果不异身游,顷刻千峰任去留。云里霹开三净土,镜中点破二沧洲。”(《次韵和张壶阳观察题层园十首》)他在《风入松·自题湖上新居,寄四方同道六首》词中写道:“从前虚负自题名,湖上笠翁称。笠翁今果来湖上,纶竿具、足慰生平。郭璞井边饭甑,虎跑泉上茶铛。楼船箫鼓日纵横,似为耀门庭。主人不喜翻憎闹,常扪耳、自避歌声。止得黄鹂不厌,有时不语挑鸣。”“前门湖水后江潮,恰好住山腰。白云不隔东西岸,酒旗外、帆影飘摇。一榻难分向背,横铺始免推敲。江深湖浅异波涛,风起暂停嘲。湖里欢娱江上恐,为他人、忧乐相交。不睹乘舟艰险,焉知闭户逍遥。”对层园的自然景观和居住环境感到无比喜悦和满足,这种情感完全发自内心。
层园除了将美景尽收眼底之外,还靠近郭璞井,这是李渔特别得意之处。他在《风入松·自题湖上新居,寄四方同道六首》小序中说:“杭城井水咸而浊,惟予新居之侧有井曰郭璞圣井,与泉无异。”杭州城内的水井由于地势较低,时常受到咸潮的影响,经常会出现水质浑浊而水味带咸的现象。李渔是特别讲究生活享受之人,家旁有这么一口类似泉水的井水,取用非常方便,这令他十分兴奋。他为此写了一篇《郭璞井赋》,在赋前序言中,他叙述了郭璞井水的得天独厚之处:“杭为山水之乡,人文之薮,骚人逸客,欲得而家焉。但居雉堞以内者,城外之山可观,城外之水不可得而饮也。井水咸而浊,饭不得已用之,茗必取给于外。即不能泉,西湖亦茶料也。然路远而隔,旦旦汲之,以肩作绠者,不胜其劳矣。其不咸不浊、虽井实泉者有二:一曰大井,居鼓楼之西偏;一曰郭璞井,在吴山东北,介螺蛳山、铁冶岭之中,即予新居之右臂。井较大井犹大,水更清,味亦稍别。盖大井居平地,而此在山。地有浊流沁入,山无浊流,且四面多石,石不受沁,亦无可沁也。为眼十,水给千余家。淫雨不稍增,旱可经年不涸。其始由郭景纯至此,谓地有美泉,人始穿之,故题其上曰:郭璞圣井。予前后居杭十余年,皆苦于水,兹得此为邻,饮水知源,奚可不明所自?因假赋井,以颂其人。”交代了郭璞井水的特质和得名的缘由。 郭璞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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