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北湖草荡芦花盛开的季节。那一望无际随风摇曳的芦花,吸引着大批游人前来观赏...... 被南苕溪、中苕溪、北苕溪三面环抱的北湖草荡,坐落在瓶窑镇张堰村东面,它如今是减轻苕溪洪水对西险大塘压力的一个泄洪区。 对于家乡的北湖草荡,我早想写篇文章来赞美一下。因为这个大草荡给我的记忆很深。小时候为了吃桑树果子,竟会跟着比我大的邻家姐姐跑上十里路,去草荡的桑树林中采桑果;而到十三、四岁时,听说草荡的黄鳝又多又大,竟会独自背着个箩头去那里钓黄鳝。因此可以说,从少年开始,北湖草荡就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2022年初春,《杭州的湖泊》作者马云霖来北湖草荡采访,镇里的领导请我陪同介绍,于是,我对北湖草荡的历史进行梳理,开始写这篇文章。
北湖的开挖
北湖,古称“天荒荡”、如今叫“北湖草荡”。 据《唐书·地理志》记载,北湖是由唐代宝历元年余杭县令归珧所开。此湖四周有六十里,塘高一丈,广二丈五尺,引苕溪诸水,灌溉民田。因湖在县城北边,故名“北湖”。 在讲北湖之前,有必要先了解一下“南湖”。 据史料记载,在古代余杭县城经常闹水灾。由于山洪暴涨,苕溪的溪水没过堤岸,大街小巷全泡在水里。茅舍田地被淹,百姓的呼救声常常与风雨声浑成一片。到了东汉熹平二年(173年),余杭来了一个叫陈浑的新县令,他派人翻山越岭,勘察地势,在掌握经常闹水灾的原因后,为了代代平安、年年丰产,县令陈浑率领黎民百姓,在苕溪南边围筑大塘,蓄水分洪。经十万民工开凿石门,疏挖苕溪,造堰坝,掘土筑堤,终于在苕溪南边围成一个900公顷的南湖。从此,到了汛期,尽管洪水暴涨,但只要拉起闸门,洪水便能分泄到南湖,减轻了洪水对县城的压力。而当苕溪水位下降、南湖水位高于苕溪,这时南湖所蓄的水,可还流苕溪。自从有南湖分泄洪水后,“下游田禾既无淹没之灾,兼资灌溉之利。”后人因感激陈浑,在南湖畔,建了一个“陈明府祠”纪念他。 南湖从东汉熹平年间到唐代,由于年久未修,致使湖面淤塞,塘堤破损,洪灾还屡屡危害黎民百姓。到了唐代宝历元年(825年),到任不久的余杭县令归珧,经亲自勘察,率领数万民工,按照陈浑时的南湖旧迹重新加以修筑和治理,恢复了南湖的蓄泄功能。 但归珧对余杭水利作出的最大贡献,是在修浚南湖后,又开挖了“北湖”。 归珧来当余杭县令时,县城北边一带坑洼不平,逢雨,山水骤至,经常淹得道路无法通行。面对这种灾害,归珧开挖北湖,将开挖出来的土,在湖边筑西北甬道百余里,使路人免受溺水之苦。但堤塘刚筑成,却毁于洪水。眼看筑好的堤塘瞬间被洪水冲毁,归珧这个要为民作主的县令誓死筑湖,他对天发誓:“民遭此水溺不能拯救,某不职也。”经过三年开挖筑堤,一条周六十里、高一丈、宽二丈五尺的北湖堤塘终于牢固地筑成,使中苕溪、北苕溪的洪水得到分泄,受益田地有1000余顷。而北湖的面积大大超过南湖,让百姓过上了平安富实的日子。 归珧因辛劳过度病逝在任上。当地百姓得知这位县令“湖成而身殉”,在南湖畔建起一座“归府君庙”,表示对归珧深深的怀念。 明成化年间,建在南湖畔的“三贤祠”,是专为纪念余杭三位治水县令的。其中就有开挖北湖的县令归珧。 然而北湖从宋元至清,由于久未清理,北湖淤积严重。 仲学辂,是晚清时期的瓶窑名医。光绪六年(1880年)六月,他因赴京给慈禧太后治好了病,恩荣备至,归来后主持浙江医局。仲学辂不但精医,他对故乡的水利事业也十分关心,著有《钱邑苕溪险塘杂记》《南北湖开浚记》,建议当局指导农业蚕桑发展,兴修水利,造福乡里。仲学辂在《钱邑苕溪险塘杂记》中写道:苕溪发源于天目,经杭、嘉、湖三郡而入太湖.....(苕溪之水)流南、北、中三大溪(是为南苕,中苕、北苕。南有南湖,周围三十四里;北有北湖,又名仇山草荡,周围六十里,皆囤水之区也)。 仲学辂在《南北湖开浚记》又写道:“苕溪隶杭州者为上游,水势猛厉;......其恃以分受水势稍缓冲激者,首在余杭之北湖,次在南湖。”他写这篇文章时,他写这篇文章时,许多人说苕溪水利重在南湖,仲学辂觉得不是有失偏颇、便是对当地水利实情不熟。对北湖的重要,他提出“北湖如大泽,茫无关闭,水来则任其蔓延,上截可缓中苕之冲激,下截兼缓南苕、北苕之冲激,冲激既缓,则三溪交会之所,不至一涌即溢,决溃塘堤,实为杭嘉湖三郡受水较南湖力量更大而远。” 由此,仲学辂建议对北湖开掘,出土运至各塘,卸入塘背,增厚堤塘,固如长城。再由地方官发出保塘告示,广种垂杨,以固塘脚。仲学辂认为,这是一举而三善的事情。 到民国五年(1916年),有关北湖的范围与界线,浙江省第二测量队队长赵震有在测量北湖报告书中记述:“余杭北湖,土名仇山草荡,古称天荒荡,位于县北五里许,原有形势图籍失传,无可考证。此次察勘天然现状,参考晚清图志,其界应东至南苕溪之险塘,东南至西涵陡门,西北至漕桥,西至小横山,北至北苕溪之险塘,南至西山,周围60里有余,面积5.326万亩(内仇山面积340亩,土坝面积550亩)。”但对北湖的淤积情形,赵震有指出北湖“幅员辽阔三倍南湖,淤成平陆,客民筑坝占垦,庐舍桑麻,变成村落,余剩荒地10220余亩,亦复强半侵占,日渐开拓”。由于变成村落,同以前的旧址相比,北湖范围已缩小不少。 有数据显示,到1949年新中国建立初,北湖草荡尚存8000亩,像周围的永建、北湖、长乐、彭公等地尚有零星草荡。但后来随着人口发展,逐渐改田改地、种粮种桑,草荡面积日益减少。 种桑产粮年代 从前,在农家曾流传“家有百株桑,不愁吃和穿”的谚语。 杭嘉湖是江南蚕桑主要产地,瓶窑作为余杭区的一大古镇,从良渚文化时期便盛产蚕桑。境内的长命、北湖蚕桑生产历史悠久。 一株桑,一条蚕,一根丝,一片绸,丝绸的历史很长。中国是丝绸的故乡,中国丝绸通过“丝绸之路”的海陆贸易向外传播,对人类文明作出了巨大贡献。 采桑养蚕,是蚕桑生产的重要环节。瓶窑栽桑树最多的地方是北湖草荡。记得小时候嘴馋,为了吃桑里果子、竟拎着一只小篮子,跟着比我大的邻家哥哥姐姐跑上十里路,去北湖草荡采桑果。 中国古代历朝历代都对蚕桑生产非常重视。在元代颁布了《农桑辑要》,用以指导农业生产。在清朝,康熙皇帝为了发展蚕桑,命焦秉贞画了23幅耕织图,并亲自为耕织图题词。光绪23年(1897年),杭州知府林启在杭州开办蚕学馆,培养蚕丝人才,为发展中国近代丝绸业作出了贡献。 北湖草荡栽桑的历史,最早可追溯到明代。当时有来自河南等地的拓荒者,在北湖草荡开荒种桑、以种桑养蚕为生。俗称北湖草荡的“十八个墩”,就是种桑养蚕的大门户。清末民初,在北湖草荡有名有姓的就有57个土墩,住有450多人,大片的土地开垦出来种桑树。特别是新中国成立后,建在老虎墩的蚕种场,便是一家从事蚕种繁育、蚕养殖、蚕桑种植技术服务的部门。 1962年,随着国家对蚕桑生产奖励办法出台,瓶窑附近农村,像长命的水河桥、烂泥湾、柏树庙、高泥塘,以及北湖的上窑、黄山、圣堂、张堰这些大队,在北湖草荡开垦荒地2800余亩,全部种上桑树。经虫病室、业等等改进养蚕技术,向“千斤桑叶百斤蚕”的高产记录冲刺。 当我拎着小篮子,到北湖草荡采桑果的时间应是1970年。那时三面环溪的北湖草荡还没通桥,从瓶窑老街的官口桥沿着上窑、黄山这条北塘跑到庄村要经一个扯摆渡,才能到达北湖草荡。 说到扯摆船,这是船上没有渡工,要过河,须自己拉着连接在两岸的一根绳索慢慢渡过去。渡过了北苕溪,翻上堤塘,只见在沼泽与水塘边,是大片大片的桑树林。当我钻进望不到边的绿色桑林,顿时有一种被桑海淹没的感觉。 几年后,我已出脱为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听说北湖草荡黄鳝多,竟独自背着个箩头去那里钓黄鳝。这是缘于在瓶窑的传统菜肴中,有一道“草荡黄鳝”,是用北湖草荡的黄鳝,用木棒敲肉,做成鳝片来吃的诱惑。可当我再到北湖草荡,却发现采桑果那会见到的沼泽与水塘,变成了一畈畈水稻田,草荡在我的记忆中改变了模样。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原来在1971年余杭县成立了北湖围垦指挥部,组织全县13个公社的12000多人对北湖草荡进行了围垦改田。 仔细回想,当时我家住在上窑官口桥靠苕溪的街道边。这条老街从西溪街沿苕溪到龙舌嘴,是一条青石板铺成的街道。我家就处在这条长长街道的中间地段。在围垦北湖草荡时,我从门前的石板路上见鸬鸟百丈山里出来、像打仗似的扛着锄头铁耙经过的会战农民;以及在后窗看到从苕溪下游驾着机帆船行进的一船船民工,往北湖草荡进发。那种气势使老街上住的人家,强烈地感受到围垦工程的浩荡...... 在这次草荡围垦中,有百丈、太平、鸬鸟、太山、博陆、长命、北湖、永建、吴山等13个公社参加,加固老堤4.6公里,新筑围堤10公里,堤顶高程9.2—9.5米,宽2—5米。围区东侧与东苕溪的沈家坝、下木桥相接;经东南由中苕溪向西南的白龙庙延伸;西与杭长铁路相隔,西北与张堰村堤塘为邻,东北侧与北坝苕溪为界,围区总面积5.3平方公里。 围垦工程结束,为了落实毛主席“备战、备荒、为人民”教导,使原借用的社、队尽快减少国家商品粮供应和有利于农田基本建设,余杭县革委会生产指挥组发文,同意将围垦区内原种植的二千一百九十八亩桑园及可利用耕出五千二百八十三亩的固定田,分配给有关社、队长期种植。耕地主要分给缺粮的百丈、鸬鸟、泰山、太平等乡村耕种,国家不征购任务,北湖围垦是“血防、围垦、水利”三结合工程,在不影响水利调洪的前提下种植。但在特大洪水危及西险大塘和影响上游中、北苕溪堤塘安全时,县里根据需要开闸泄洪,分洪淹没的投资损失不予补偿。 北湖草荡围堤筑成后,在1974年、1977年、1983年、1984年分洪四次,对削减苕溪洪峰,降低长乐、潘板、永建、北湖等乡的洪水压力,保护大杭州发挥了重大作用。
泄洪与旅游结合
北湖草荡的主要功能是滞洪。 北湖围垦后经多年实施,由于种植与滞洪、管护矛盾突出,于2008年8月,北湖草荡的全部土地收回国有。 于是大片的桑林不见了,田畈又变成沼泽与水塘,草荡显得开阔高远。当地农民承包草荡的沼泽与水塘养鱼养虾,落霞与孤雁齐飞,草荡变成了另一种风景。 2009年8月10日晚,苕溪流域受“莫拉克”台风影响,突降暴雨致山洪暴发,为确保东苕溪西险大塘安全,在8月11日1时启用北湖分洪闸开闸分洪;20分钟后,又对北苕溪右岸的庄村渡堤塘(北湖滞洪区北侧围堤)实施人工爆破分洪。洪水过后,水利部门经多次论证分析,为了及时分泄北苕溪洪水,决定在原爆破地段新建庄村分洪闸。 2013年10月6日,苕溪每小时水位上涨0.5米,而西险大塘的堤坝也不过8米高,再不开闸泄洪就有决堤危险。一旦决堤,苕溪的洪水将直冲杭州城区,后果不堪设想。 西险大塘是保护杭嘉湖平原的最后一道屏障。余杭北湖闸前水位高达7.6米,苕溪水位一日上涨了5.5米,相当于杭州城外多了2亿立方水,这些水有的在苕溪沿线的水库中,有的已经流到苕溪,防洪形势相当严峻。为保卫杭州城,夜晚10点50分,庄村闸开启,但因水位下降不明显,决定再开启北湖滞洪区南侧的北湖分洪闸,双管齐下加大分洪力度,终于化险为夷。 北湖草荡在历史的长河中几经变迁,从最初的泄洪功能到逐渐种桑种稻,如今又成为专门滞洪,是复得返自然的结果。当汹涌的洪水袭来,苕溪水位超过警戒线,洪水对西险大塘造成危险时,瓶窑的北湖草荡就必须担负起开闸分洪的重任,减轻洪水对西险大塘的压力。 前些年,余杭电视台拍摄了13集大型电视系列片《苕溪风情画》。我负责撰写瓶窑这段苕溪,在介绍西险大塘时,强调了北湖草荡的重要: 座落在苕溪南岸的西险大塘,是杭嘉湖一道西部屏障。西险大塘作为杭嘉湖平原的生命线,在任何时候都必须严守死保。当东苕溪的水位超过警戒线、对西险大塘造成危险,瓶窑的北湖草荡就必须担负起开闸分洪的重任,以此减轻洪水对西险大塘的压力。 北湖分洪闸一开,转眼之间,当地百姓在堤塘内丰收在望的劳动果实,被淹没在一片汪洋之中。瓶窑人民为了确保大杭州的安全,经常作出巨大牺牲...... 大水涨过,草荡变湿地,长出各种茂密的水生植物。北湖草荡已成为杭州最大的原生态湿地。湿地被称为“地球的心肺”,是人类珍贵的自然资源。 北湖的湿地,从每年11月中旬开始,一批批候鸟便会飞来这里越冬或短暂停留。北湖草荡已记录到180多种鸟类。像天鹅、鸳鸯、斑嘴鹈鹕、白头鹞等珍稀鸟类齐聚北湖,为湿地增添了一种灵动之美,不仅成为候鸟天堂,也成了杭州最大的观鸟乐园。 秋季是芦花盛开时节。古代《诗经》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说的就是芦苇。每到秋季,北湖草荡远远近近、层层叠叠的芦花随风翻滚,呈现出一派原始的风光之美。 2018年11月,瓶窑镇隆重举办“光影北湖、窑看芦花”摄影节,除了收获许多优秀摄影作品,也大大提升了北湖草荡的知名度。此后每当芦花开放,都会吸引众多摄影爱好者从各地赶来;有人甚至打出“寻找中国最美的芦花”旗帜,拿着相机整日流连在草荡的芦花中。 在新时代,如何合理有效地开发北湖草荡?引人关注。 当地政府将北湖草荡的滞洪与旅游相结合,既是北湖草荡的最好利用,也是个两全其美的选择。因为北湖草荡作为滞洪的功能,主要是分泄苕溪的洪水。而每年汛期或台风来临,苕溪的水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滞洪时期的水,最多也就半个月或个把月的时间,而更多的时间是以湿地的形状存在。湿地能生出菱,藕、芡实以及各种水生植物;原生态的鱼虾黄鳝,还有像野兔飞禽,呈现出一派原生态风貌。当然,在这里最吸引人的景致,是秋天无边无际的芦花..... 2022年春天,当《杭州的湖泊》作者马云霖先生来北湖草荡走访,我带他和同行的几个人,一边在草荡穿梭,一边向他们介绍北湖的历史与变迁。 马云霖说,写《杭州的湖泊》,对苕溪流域的北湖,不能忽视! 北湖,从唐代县令归珧开挖至今,已有1100多年历史。如今因北湖的生态环境好,房地产商在瓶窑建造楼盘时,也打出了“北湖绿洲”的牌子。由此可见,北湖的魅力非同凡响。 感谢原文作者及发布媒体为此文付出的辛劳,如有版权或其他方面的问题,请与我们联系。本文仅供参考,不代表杭州文史网观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