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有湖山美,东南第一州。”宋仁宗写给梅挚的这两句诗,生动地点明了杭州之美。好山好水孕育了灵秀聪慧的女子,带给杭州城灵动的气质。她们多才多艺,在诗词、绘画、文章等领域,皆有卓越的成就。 若论形成群体、声势浩大的杭州的才女,真正具有较大影响力的,当属清初的蕉园诗社。该社是众多女性诗社中的典型代表,生动呈现了杭州女子的才学、识见和魅力。她们志趣相投,热爱文学,结社吟诗,填词作文,引领时代的风潮,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蕉园诗社为何会在杭州形成?杭州何以会成为女性文学创作的重镇? 杭州的人文底蕴深厚,作者众多,才子佳人辈出,引人注目。杭州的文化世家数量多,文学创作的队伍庞大。明清时期浙江作者的数量在全国名列前茅,遥遥领先于其他省份。据浙江大学徐永明教授《清代浙江集部总目》的《前言》介绍:朱彝尊编辑的《明诗综》收录诗人3300余人,浙江的为840余人,位于全国第一;徐世昌编纂的《晚晴簃诗汇》收清代诗作者5204人,浙江的占1060人,位居全国第一。 据徐永明教授统计:清代浙江作者人数在300人以上的,前三名为钱塘、仁和、海宁,均为杭州府所辖的县;作者人数在1000人以上的府,杭州位居第一,有1323人。如此庞大的创作群体,为蕉园诗社诸子的文学活动营造了良好的氛围。蕉园诸位才女也大多出身名门,家族文化底蕴深厚,居家常切磋文学,进行唱和。顾若璞在为《古香楼集》作的序中称: 闺中雅集亦以文词竞胜。余与弟妇孝昭夫人鸾笺酬答,遂有《闺晚吟》《卧月轩》诸刻。侄女玉蕊夫人才名鹊起,藻缋益工,果然积薪居上矣。孙妇钱凤纶,玉蕊夫人次女也……组训之余,不辞操作,陈馈之隙,亦事染翰,间就正于余。 顾若璞谈到她家庭中的闺中雅集,有和弟媳妇黄字鸿的酬答,有和侄女顾之琼的唱和,也有和孙媳妇钱凤纶的切磋,这是杭州闺中雅集的一个缩影。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女子文学的创作有着良好的土壤。时机成熟,结成诗社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秀丽的自然环境,众多的名胜古迹,为文学创作提供了良好的素材。王原在为顾姒《未穷集》所作的序中,称:“钱唐山秀而灵,水清而媚,菀蕴钟毓,发于人文,生才不尽,波及闺帏。若吾友鄂友于淑配顾夫人,洵闺帏之秀特也。”王原在《未穷集序略》中非常重视杭州的山水对人才的滋养,由才子而佳人,与佳山秀水的浸润密切相关。“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被誉为人间天堂的杭州,是无数文人墨客魂牵梦萦之地。白居易回忆在杭州的生活情形,写下《忆江南》,发出“江南忆,最忆是杭州”的感慨。苏东坡留下诗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修筑长堤,造福百姓,苏堤春晓成为西湖一大景观。《水浒传》在介绍“涌金门张顺归神”的时候,以“浪里白条”张顺的视角带领大家游览了西湖山水,称 “西湖上排着数十处游赏去处。那时三面青山,景物非常,画船酒馆,水阁凉亭,其实好看”。张顺此前没有见到过如此山水,情不自禁感慨:“我身生在浔阳江上,大风巨浪,经了万千,何曾见这一湖好水。便死在这里,也做个快活鬼。”在此,书会才人通过张顺来展现杭州山水对民众的吸引力。 清代文人范祖述在《杭俗遗风》的序中记载:“杭州素称繁华之地,吴山既多胜景,西湖又属名区,俗语故有‘上数天堂,下数苏杭’之说。”灵隐寺、净慈寺等众多寺庙,香客不断。吴山、玉皇山、宝石山等山峰耸立于西湖周边,平添几许伟岸的气魄。 走在古人曾经到过的地方,不觉生出浓浓的诗意。蕉园诗社女子生活的西溪,环境优美,是一个非常适合居住的地方。冯娴(字又令)在西溪边生活,非常熟悉此地的环境。沈心友《和鸣集序》称“又令生长西溪,钟山川之秀,弱龄即聪隽异人,读书过目成诵,下笔文如夙构”。沈心友谈到西溪对冯娴的创作有一定的影响,在某种意义上,冯娴得山川之助,因此才思过人。对于西溪的环境,在冯娴之后,清代道光、咸丰年间著名女诗人沈善宝,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杭州人,曾生动地记录了西溪的环境之美。她在《名媛诗话》卷八谈道: 吾乡西溪梅竹最多,平桥约略,流水回环,掩映竹篱茅舍。境之幽邃,景之清逸,虽善图者亦难描写。春日梅花,秋日芦花,最为大观。犹忆丙申试证日,云林偕余同往探梅,篮舆破晓,翠舫御寒。每游一曲,则野梅临水,修竹干云,冷香扑面,尘虑全消。惟溪面窄甚,一叶蜻蛉难安。 杭州才女沈善宝,谈到西溪,不无自豪之感。她谈到西溪的梅竹之多,塑造了幽邃、清逸的环境,即使是优秀的画工也难以描摹出此地的美景。春天的梅花,秋日的芦花,是最为引人注目的景致。她还动情地回忆与许云林一起游赏西溪的经历,临水的野梅静静地绽放着,高大的竹子直插云端,一股冷香迎面而来,让人忘却尘世的烦恼。在这样的美景中,怎能不生出诗情呢?更何况,杭州的美景,又不只西溪,还有更多的景点等着这群才女去发现、去描写,人间天堂的美名自是名不虚传的了。 以研究戏剧和小说知名于世的谭正璧先生的《中国女性文学史》中,收有林以宁的简介和对其诗歌的品评。谈及蕉园诗社,他说:“历来才女,多产生于山明水秀之乡,这话虽近于迷信,证之事实,却也有些理由。西湖山水,甲于东南,东南本为人才所荟;西子湖边,似又专为诞生才女而设……准是而论,那么西子湖边产生的蕉园七子,其理由也不外乎此。况乎前此已有大词人朱淑真女士,和她们差不多时候,又有大曲家梁夷素女士,后此又有唯一的通俗小说的作者汪端女士呢。”在谭正璧先生看来,山水的灵秀,有利于开拓心境,创作出优秀的作品。司马迁的《史记》雄深雅健,如果足不出户,是写不出这样的文字的。对于蕉园诗社的诸位女子也是如此,杭州的秀美山水,陶冶了她们的情操,为其创作提供了“江山之助”。 除了山水之外,杭州发达的商业经济,有趣好玩的民俗,为诗人的生活注入了人间烟火的动人色调。杭州是一座重要的商业城市,这里所产的丝绸、茶叶等行销五湖四海,全国各地的商品在此基本都可以买到。自南宋建都临安以来,杭州便是全国重镇。明代归有光在《送柴都事之任浙江序》中说:“宋室偏安之后,皆以钱塘为国,而皇家定鼎建业,浙为首藩,都邑之盛,物产之殷富,天下称杭州云。”明代王士性在《广志绎》卷四《江南诸省》中进一步谈到湖州的丝、嘉兴的绢、温州的漆器、衢州的橘子、金华的酒等皆汇聚在杭州城内。以大运河、钱塘江、东苕溪等河道为主干,汇聚起四通八达的水路交通网络,方便着人们的出行。西湖中的类型众多的湖船,也给人们的游览观光提供了便利。春节、元宵、端午、中秋等传统节日的到来,民俗活动的兴盛,带给百姓鲜活的体验,体现在文字之中自然是活色生香。正如钱凤纶在《湖上偶成》一诗中所说的“望里青山皆入画,座中逸事即成诗”,美丽的风景和深厚的人文积淀,让生活在此地的才女有丰富的素材可以从容创作。在某种意义上,信美湖山成就了一代才女文化,具有悠远而绵长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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