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十景：由宋人画意诗情到清人构亭筑胜的嬗变

“西湖十景”产生的历史文化背景

距今1000多年前，赵宋王朝问鼎中原，于是主张在君主独裁体制下偃武修文的文人政治，代替了自晚唐历经五代十国为虐已久的武人政治。文人政治其本质乃怀柔政治，此种政治安排虽不免使帝国边陲留下些许隐患，但对扭转社会的混乱分裂局面，不啻是剂良方。反对以暴易暴的政治，更符合传统的儒家理念，从而得到广大士大夫的赞同和支持，使整个社会充满灵气，尊重知识、尊重士大夫蔚然成风。在经济得到大发展、城市呈现大变革、生产力达到高水平的同时，文学艺术的繁荣、学术思想的活跃、科学技术的进步、书籍流布的广泛，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儒家思想在掌权的士大夫倡导下，更加深入人心，深入社会。诸如“正心、修身、治国、平天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等等官箴名句咸出宋人之口，绝不是偶然的。正如国学大师陈寅恪所言：“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

作为儒家思想在文学艺术上的反映，宋人诗词、宋人书画，像一朵朵奇葩，无不散发出夺目的光华。宋人诗学以“形似之言”和“情理之语”相结合的“隐秀”作为美学追求；宋人画学则以“综合定点”和“散点透视”相结合的方法为上乘。在这种美学观念支配下，宋人提倡“丹青吟咏，妙处相资”，因而“诗画互补”也就成为宋画家的一种审美导向。而山水画通常以“意趣”胜，于是也就成了宋士大夫表达主流美学诉求的最佳载体。在此背景下，“西湖十景”就在宋人画笔下诞生了。北宋末张择端之“南屏晚钟”，南宋马远之“柳浪闻莺”、“平湖秋月”、“两峰插云”，陈清波之“三潭印月”、“苏堤春晓”、“断桥残雪”、“雷峰夕照”等意象标题画，不仅使西湖山水园林之美在诗意和艺术情趣方面展现得更充分，也大大提高了人们对西湖美景的欣赏品位，并为西湖园林建设的后继者，提供了可借鉴的范本。而祝穆在《方舆胜览》中对“西湖十景”的全面记载，则使不能亲炙“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西湖景色的人们，也可赏领到其美色带来的愉悦了。随着南宋、元、明各时代众多诗人画家对“西湖十景”的讴歌和描摹，“西湖十景”竟几乎成了西湖园林的代称。但是必须指出的，无论是画家的意匠抑或诗人的吟咏，“西湖十景”都只不过是他们心目中的西湖某一区域景色艺术形象罢了，虽然这些形象是他们通过对西湖实景的洞察感受，进而将其升华提炼得到的。而真正把“西湖十景”严格地和西湖某一特定景色一一对应起来，则端赖于距今二三百年前的清朝康熙、雍正、乾隆三皇帝。

其实，园林构建—对其美学价值的判断和提升—增建、扩建和整合这一三部曲，是中国许多园林杰作垂以久远的必要路径。但对得天独厚和作为士大夫精神家园的西湖园林建设，自有其更高的要求。建设者必须具备两个条件，不可或缺：美学方面的高度修养和对中国传统文化的长期浸淫衍溢。值得西湖庆幸的是，康熙、雍正、乾隆，恰是颇为合适的人选。从康熙三十八年(1699)开始，多次南巡的康熙在杭驻跸时，几乎将西湖游览殆遍。他选取了认为最能反映“西湖十景”的十个视角，分别书碑勒石。由于这些视角乃展现“西湖十景”意境最佳妙之处，况且伴随着皇家的威严威望，因而很快被人们普遍接受。从此，在画稿诗笺上的“西湖十景”，竟演绎为西湖周边的十个景点而名播遐迩。后又经雍正、乾隆两朝的不断增饰，凡书碑勒石之处均建起了御书楼、御碑亭，蔚为大观。此后，西湖园林中的十处实景，乃得以“西湖十景”之名正式成了西湖的“金名片”。

乾嘉以后，清王朝渐露颓势。直至上世纪中叶以前，国家曾多次陷入混乱，兴废不定；“西湖十景”亦不复旧貌，不少景点周边环境，更呈荒败凄清之状。然由于“西湖十景”总体格局仍有踪迹可觅、可观、可游，故“西湖十景”依然在西湖景观中据有极重要的地位。新中国成立以后，对“西湖十景”及周边，多次据宋人笔意和“修旧如初”原则加以葺治。其中有些景点还对周边环境加以扩展整合，使观景的视角更合理、更明晰，从而使“西湖十景”中的宋人意趣和清人韵味更趋融合。而近20年来“二评西湖十景”和“三评西湖十景”活动的成功举行，无不更加映衬出清初“西湖十景”永远彰显的魅力，也使“西湖十景”的知名度、美誉度得到更大的提高。

十景今昔变化分述

（一）苏堤春晓

宋元祐间，苏轼浚西湖，即取葑泥积湖中，自南迄北为长堤，夹植花柳，中架六桥以利舟楫，“六桥横绝天汉上，北山始与南屏通”。后人称其为苏公堤，简称苏堤。南宋时，沿堤设九亭，并不断增筑高阔，在其上每有油壁青骢经过，为绕湖往来最盛处。时人咸谓四时皆宜，而春晓为最。后桥堤渐颓。明正德初，知府杨孟瑛复浚取葑泥补益堤面，列插杨柳。清康熙南巡，御书“苏堤春晓”，建亭于望山桥南堍，并勒石悬匾。雍正时，以亭隘未称观瞻，改建岑楼，构曙霞亭于后。每当春时晨光初启，宿雾中飞英蘸波，掩映纷披；日暮时则淡烟弄日，暖风轻柔。盖无时不令人沉醉也。至清末，楼亭倾圮，杨柳斫尽，又遍植桑株，已非复“莺啼花正放，箫鼓画船横”之胜景矣！直至新中国成立后，增补堤面，修整桥栏，沿堤广植桃柳，并重竖当年御碑。向称“西湖十景”之首的苏堤春晓，乃渐复旧观。

（二）双峰插云

地当南高峰、北高峰间之行春桥西，眺远可观嶙峋对峙，双尖如笔凌太空；顾近可亲疏林杳霭，烟雨溟茫伴风铃。此乃欣赏宋人称羡之“两峰插云”意境的最佳视角。元人复有“两峰白云”之称。清初康熙南巡时，易“两”为“双”，在此将御书“双峰插云”勒石并构碑亭置放。每值春秋佳日，倚亭四望，祥云卷舒，翠屏掩映，当有识破世间玄机，随风归去之想矣！清末，亭毁碑倾，没于蒿莱。民国初，筑灵隐路成，迁碑于路北今址，并构亭庇之。因此地为朝拜灵隐寺车马必经之处，故游人每多于此处流连。新中国成立至今，周边花木繁盛。整修、扩修了龙井路、灵隐路，使今至两峰踏访日趋便捷，景点环境亦大为改观。惜峰上古塔隳毁未复，树木虽葱茏，然高拔遮目、蓝天白云更难得一睹，个中意境韵味已稍逊矣！

（三）柳浪闻莺

南宋时，清波门、涌金门城堞间有聚景园，孝宗曾奉禅位之高宗来此游憩。其中有亭子湾，多港汊，因旧多垂柳，风摆成浪，故有名柳浪港者。“烟艇横斜柳港湾，云山出没柳行间”，此之谓也。春日，啼莺争树，宋画遂有“柳浪闻莺”之目。南宋后，此一带渐至荒败。清初康熙帝御书“柳浪闻莺”匾额，因柳浪港所在逼仄，即在其南侧吴越钱王故苑之灵芝寺显应观旧址上创建书楼碑亭，悬挂勒石。其旁为明嘉靖年间由龙山移来之钱王祠表忠观。此处背负雉堞，面临方塘，柳丝摇曳，翠浪翻空。时有黄莺啼鸣，和湖上画舫笙歌相应答，诚赏心乐事之大雅也。至清末，其周边多回族冢墓（墓葬元时即有，后渐增多），虽垂柳婀娜依然，景观则日趋荒落。民国时，拆除城墙，城湖一体，殊开境界。然抗战烽火起，日寇侵掠杭垣，砍柳、驱莺、牧马，沿湖又几成荒冢坟岗矣！

新中国成立后，冢墓经回族同胞商议妥迁他处，此带辟为柳浪闻莺公园，补堤植柳，并在原址西南方大草坪上重建碑亭。春日柳浪翻波，啼鸟和鸣，湖上轻舟摇荡，笑语欢歌，又呈熙朝盛景。跨入新世纪，周边环境再整治一新，其意趣、情趣似又胜清初一筹也。

（四）花港观鱼

南宋时，在苏堤锁澜、望山两桥间，有内侍卢允升别墅，景物奇秀，称卢园。曲水环绕，其中有花港，源自花家山。卢凿池甃石引湖水其中，蓄鱼数十种，时人往观，称花港观鱼。宋画有“花港观鱼”之目，盖摹写此处也。南宋末，卢园废。清康熙帝御书“花港观鱼”，则在映波、锁澜桥间之三台山出入处定香桥边筑碑亭书楼，勒石摹刻和制匾悬挂。并浚方池，养多色鱼其间，遂新成西湖十景之一的“花港观鱼”。池水清澈见底，鱼乐可羡。亭后筑高轩、环曲廊、叠山石、辟花径，洵成湖南绝胜，时人以“六桥春浪暖，桃雨鳜初肥”赞之。清末，不少文人商贾在周边兴建别墅，水脉迁徙，楼亭倾圮，竟成喧宾夺主之势矣！新中国成立后，此一带辟为大公园，称西山公园，或称花港公园，并在原址之东北近苏堤处园内，重立御碑并石成池，蓄鱼其中，盖亦名实相符也。新世纪初，西湖南线及杨公堤先后整治，湖南各潭水经公园畅流外西湖，景点周边亦再现当年摩肩接踵之盛矣！

（五）曲院风荷

宋时金沙港西北九里松旁，曾有麯院，乃取金沙港之水造麯以酿官酒之地。其地多荷，夏日熏风徐来，挟荷香、麯香袭鼻，可却暑也。故宋诗人画家有“麯院荷风”之作。宋后，此处水港渐改道西去，无水制麯，亦无荷吟风，其名实已不称。清初，遂于苏堤跨虹桥之北引流叠石为盘曲之势，建亭楼悬挂康熙御笔“曲院风荷”之匾，并勒石立碑。康熙改“麯院”为“曲院”，盖符实也。而“风荷”确比滞实之“荷风”更有画韵诗意。故自此，西湖十景中“曲院风荷”即名定而不易。后又东建敞堂三楹及迎熏阁、望春楼，西则复道重廊，摹嵌南巡所赐诸臣之墨宝。春夏花时，香风拂拂，水波不兴，绿盖红衣，亦湖边胜处也。同治间，多遭兵燹。后虽有葺修，奈已非复盛事景象。民国以后，周边建筑渐被侵占，至上世纪50年代，仅剩一碑亭一池塘而已。近年来，其临近杨公堤一侧，扩建园林，构筑台阁，遍植花草，疏流引水，蔚成一大公园，并取其名为“曲院风荷”。而原景点之碑亭修葺如当年，绮窗洞达，放眼远眺，又成一勾留处矣！

（六）平湖秋月

宋人每当秋夜，喜在苏堤、白堤一带玩月饮酒，赋曲吟诗，有诗赞曰：“月冷寒泉凝不流，棹歌何处泛归舟。白苹红蓼西风里，一色湖光万顷秋。”盖西湖际秋水益澄，明月际秋光益洁，水月交辉，境界独具，时有“平湖秋月”之赞誉，宋画家诗人亦多有以此作画题诗者。祝穆在《方舆胜览》中推其为“西湖十景”之首。明末，在孤山路口建有望湖亭，据全湖之胜，后圮。清康熙时，在此重建亭阁，前铺石台，三面临水。亭上悬挂御匾“平湖秋月”，旁构水轩、曲栏、画槛。每值清秋夜，水痕初收，皓魄中天，千顷一碧，恍然如置身玉宇琼楼，不复知为人间世、不识今夕是何年矣！

民国时，筑圣因闸至西泠桥北堍之白公路，亭址当该路和孤山东路交接处，乃在其东、西、北三边广植花木，演为平湖秋月公园。上世纪50年代后，西首拆除藩墙，和罗苑相接。后又因拓展马路，北面部分建筑拆除，此十景之一仅剩一楼一亭一石台一曲栏而已。然泛渚登楼，或临水凌波，眺望鳞纹百顷，蟾影一轮，仍有雅趣在矣！近年来，每值中秋，杭垣各界精英均相聚于此，瀹茗品月，把谈甚欢，又几成杭城新风俗也。

（七）南屏晚钟

宋人有“南屏晚钟”之画作，并列入“西湖十景图”之一。盖南屏山旁有净慈寺、兴教寺（吴越王建，元末圮，后为小有天园），每当寺钟初动，山谷皆应，逾时始息。因该山隆起且多空穴，传声独远，故有“南屏晚钟”之谓。清康熙帝南巡至杭，御书西湖十景时，曰夜气方清，天籁俱寂，钟声乍起，响遏行云，足致人深省，故将此景中之“晚”易为“晓”，题匾“南屏晓钟”悬挂于净慈寺前新建之书楼，复于万工池北勒石摹刻，并建碑亭置放。然历来诗人画家均喜僧寺绀殿日暮钟响之意境，如“晚烟深处蒲牢响”、“付与山僧带月撞”、“钟声遥出暮云来”、“南浦钟声和雨至，满村渔火出前林”等等。故虽有皇帝宸翰，杭人至今仍以“南屏晚钟”称之。要提一句的是，雍正时李卫编的《西湖志》，对康熙易“晚”为“晓”，曾有详细叙述，而到乾隆时编的《西湖志纂》已语焉不详。乾隆题诗：“净慈掩映对南屏，断续蒲牢入夜声。却忆姑苏城外泊，寒山听得正三更。”则已直接否定了乃祖的说法。今御匾中，亦是“晚”字，可见至迟在乾隆时，已有人将“晓”字调包了，详请不见记载。后悬匾虽毁，勒碑仍置寺门左前。为对称，寺右亦一亭，则置乾隆帝有关诗作。上世纪中叶以后，寺前两亭如故，并未因寺前拓展马路有所移置。然寺内钟声几成绝响，虽景名未湮，已徒有虚名耳。近年来，每值佳日，偶有钟声传出，聊胜于无，差可作“南屏晚钟”一景之些许点缀吧。

（八）三潭印月

宋苏轼牧杭时，浚西湖后复于湖中鼎立三塔为标志，令塔内不许浸为菱荡。塔形如瓶，浮漾水中，当在湖心亭南。明成化间毁。万历间浚湖，又取葑泥在今三潭印月景点处绕潭作埂，为放生池，形成湖中有湖。复在池外置三塔，月光印潭，分塔为三，以符“三潭印月”之名实。清康熙时，在池上构亭楼，悬御书“三潭印月”匾额外，复于池北建碑亭。尚筑有高轩杰阁，石桥曲曲。空明窅映，塔影浮沉，无论湖中驾艇沿回，或池上袖手闲步，均可濯浊念，消俗虑也。清中叶，池上仍有“鱼沼秋蓉”、迎翠轩、永明禅院等布局。临湖有榜曰“小瀛洲”，乃袭涌金门外问水亭南之旧名。同光时，彭玉麟在此筑退省庵，并植树莳花，铺径甃塘，颇使池上呈欣欣之貌。入夜，清影涵虚，冰壶浴玉，则直勾人魂魄矣！解放后，池上删纷杂，去浮饰，增休憩处所，筑舣舟码头，蔚成游西湖者必到处。近年来，将池上亭台斑驳处修葺如初。绿影婆娑中，更见娟好婉丽。如圆月之时，放舟登潭，则“潭水碧涵天，冷浸中宵皓月圆。写出嫦娥真面目，婵娟，绝胜瑶台跨凤仙”之词句，将直出胸臆，令人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九）雷峰夕照

净慈寺北之山名雷峰，系南屏山之支脉。吴越时，钱俶王妃黄氏在其上建塔，名雷峰塔，亦称黄妃塔。塔重檐飞栋，窗户洞达。原有七级，后以风水家言，姑存五级。塔地宫藏有佛螺发髻，塔砖内藏有《华严经》经文。宋诗人王淆“塔影初收日色昏，隔墙人语近甘园”诗句，勾画出周边景色之殊丽。宋画家亦有《雷峰夕照图》传世。元诗人尹廷高七绝：“烟光山色淡溟濛，千尺浮图兀倚空。湖上画船归欲尽，孤峰犹带夕阳红。”无疑是“雷峰夕照”意境最切合的描绘。明嘉靖时，东倭入寇，疑塔中有伏，纵火焚塔，使檐级皆去，赤立童然。然从湖上四顾，“保俶如美女，雷峰如老衲”，反成异致。明诗“雷峰一塔颓唐尽，只替游人管夕阳”，竟和宋人画意无歧。清康熙帝书十景时，改“夕照”为“西照”，并于峰西筑亭楼悬“雷峰西照”匾额，立碑于亭后。然时人以“浮屠会得游人意，挂住斜阳一抹金”之诗意，仍名十景为“雷峰夕照”，未以“西”易“夕”也。1924年，塔倾倒，仅留废墟。十景缺一，世人无不怆然。重建宝塔、重现十景之呼声动议，数十年未辍。上世纪末，乃在发掘地宫、保护塔基古迹之前提下，使七级重檐雷峰塔再现于南屏，十景终臻全璧。今每当夕阳西下，金碧塔身和山色树影倒映湖中之际，呈金镜初开、火珠入坠之状，虽赤城赤霞不是过也。拾级可至塔顶，眺望西湖全景，则心旌摇荡，醉不自持矣！

（十）断桥残雪

白沙堤东端，有断桥，或称段家桥，宋时亦称宝祐桥。宋画家陈清波有《断桥残雪图》，诗人王淆则题“段桥残雪”。后人争议，“断”者，路至此已断之谓；“段”者，有段姓人家居此。然莫衷一是，难以厘正，但今多以断桥称之。“残雪”之谓，非言桥上所积留，乃指置身桥上，眺望葛岭、孤山一带亭台和梅树上之积雪耳。有元朝诗人“断桥残雪”诗句“玉腰䗖????垂天阔，金脊楼台夹岸迷”、“孤山霁色无寻处，笑指梅花隔翠寒”可证。清初，康熙帝幸此，值大地阳和，春雪未消，远处楼台高下铺琼砌玉，乃喜称此中诗意，非古长安“灞桥风雪”可比拟也。瑞雪兆丰年，古人每每视积素凝华为三农瑞应，故特将御书“断桥残雪”制匾额悬于桥上所构之亭楼上。此亭楼后虽倾圮，然至民国初年，悬匾之牌楼宸翰仍依稀可辨。寻孤山路改建，桥面易石级为坡面，始行完全拆除。桥北今北山路口之御碑亭，则几经星霜，仍旧迹可觅。御碑依然如故，仅周边曲栏、花草和亭翼形制稍有更改耳。因著名传奇《白蛇传》中有不少牵涉断桥之章节，故桥上终日游人如织，则非皆由西风烈也。然每当六出飞霙，条风将至，寒岩深谷尚积余光，塔尖峰尖犹余片白之时，轻步画桥，恐踏碎琼瑶之忐忑，颇沁人心怀。如拂晓悄立于此，送红日渐高，则又作“何时冰消，添作春波送画桡”之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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