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春天,昌硕先生在上海。东北风把附近着了火的建筑物的火星,刮到了昌硕先生家的天井里。为此,家里人大为恐慌。鉴于上海处于“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的动乱之中,朋友和学生们考虑到昌硕先生年事已高,行动不便,怕会出事,因此劝昌硕先生去杭州住上一段时间,然后看局势如何,再定去留。对于大家的意见,昌硕先生考虑了好几天。 在去杭途中,昌硕先生突然决定弯一下余杭塘栖,他想在那里小住几天,然后由塘栖取道赴杭。 我们到了塘栖,时近5月中旬。塘栖是个鱼米之乡,而且盛产枇杷。昌硕先生的小儿子吴东迈是塘栖厘捐局的局长。我们就住在厘捐局附近,我和昌硕先生同住一室。厘捐局是专收往来于运河中运输船只的税的。5月时节,正是塘栖枇杷上市的时候,枇杷摘下后装上船,就要先摇到厘捐局交好税,然后方能运出去。所以我们到的时候,厘捐局门口停着许多载满枇杷的小船。要吃枇杷,在塘栖是不成问题的。在塘栖的附近有座小山,名叫方山,山上有座寺观。寺观中的道士知道昌硕先生在塘栖落脚,傍晚送来了一小篮桂圆枇杷。这种枇杷现在很少看见,个小,似桂圆,色泽金黄,味道极美。昌硕先生见此高兴极了,低声对我说:“启子!这可是好东西,快把它藏在床背后,我们自己吃!”听了他的话,我笑了起来。 5月的晚风,略带寒意,我扶着他去河边散步。昌硕先生精神抖擞地沿河塘走着。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对我笑了起来,说道:“启子,扶我到河滩边上去!”我不知道他在动什么脑筋,见他兴致勃勃地,也就不问了。我扶着昌硕先生慢慢地弯下腰,拣了一块碎瓦片。他扬了扬碎瓦片,对我说:“来,看我来削水片!”说罢,他使足了劲,在我的搀扶下用力向河心削去,碎瓦片在水面上蹦了四五下才沉了下去。昌硕先生回过头,得意地说:“我还有点力气!来来,看你的!”我拣了片碎瓦,照昌硕先生的样子削了出去,可惜经验不足,它只跳了一跳就再也起不来了。看着水面一对涟漪相互撞击着,昌硕先生跺着脚大笑起来:“不如我!不如我!”看着他那种得意的样子,我也笑了。在回去的路上,经过一个小庙,我随手捡起地上一张菩提树的叶片带了回去。 我们回到了住处,昌硕先生一面吃着桂圆枇杷,一面把我捡来的那张树叶放在手掌里玩弄着,随后他叫我取出笔墨,在树叶上用篆体写了个“佛”字。写完之后,他又看了许久,才把树叶递给我轻声说:“启子,你留着吧!”于是连同他有一年春节时写给我的一幅“元日书红,佛在其中”的字屏,一起珍藏着。 过后到杭州,住西泠印社孤山观乐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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