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器筹饷 力助西征

19世纪中后期的西北边陲很不平静：太平军和捻军（太平天国时期由捻党转化而来的北方重要农民起义军）进入西北活动；陕甘宁地区回民暴动，形成马占鳌、马化龙、马文禄等几支颇具规模的回民武装；新疆各地发生排满、反汉、杀异教徒的仇杀变乱，少数封建主趁机窃取反清武装的领导权，建立封建神权割据政权。1867年，中亚伊斯兰浩罕汗国将军阿古柏侵入南疆，赫然成立“哲德沙尔国”（七城之国）， 1870年，阿古柏又侵犯北疆，在阿古柏军事政权的恐怖统治和残酷掳掠下，新疆社会生产力遭到严重破坏，甚至出现买卖奴隶的倒退现象。早就觊觎中国西北领土的沙俄和征服印度后对中国南疆领土有非分之想的英国侵略者也趁机混水摸鱼、挑起边衅。西北局势风雨飘摇。

收拾西北糜烂局势这副千斤重担最后落在了左宗棠的肩上。

左宗棠第一次西征主要是镇压捻军和回民起义。

1866年9月，55岁的左宗棠由闽浙总督调任陕甘总督，1867年被清廷任命为钦差大臣，督办陕甘军务。他深知此番要对付的捻、回军不是旧时操鸟铳、持刀矛的乌合之众，譬如，据有金积堡的马化龙就拥有洋枪近3000支，而且堡垒坚固。所以，左宗棠到陕甘用兵也充分利用西洋军火。

作为左宗棠后勤干将的胡雪岩常驻上海，就经办这事。胡雪岩主要向德国购买七响后膛枪、七响后膛炮、飞轮开花炮等军火。这些武器后来在清军作战中发挥了作用，如马化龙的据点金积堡墙高4丈，厚3丈许，周围9里多，外围有570余所堡寨，固若城关，久攻不下。1869年农历五月，西征军动用了从普鲁士进口的后膛来复线大炮等新式武器强攻，终获成功。又 如，马文禄盘踞的肃州自古以来就是西北重镇，城高3.6丈，厚3丈多，外环阔8.3丈、深2丈的濠沟，1873年左宗棠攻打肃州时，动用了后膛大炮，有18磅的，也有24磅的，在那个时候，已经算极厉害的重炮了。

对胡雪岩为清军及时提供西洋武器的劳绩，左宗棠心中有一本明明白白的账，他在1873年5月的一件奏折中，盛赞胡雪岩所购外洋各器“精巧绝伦，攻坚致远，尤为利器”。

胡雪岩为左宗棠用兵陕甘所办的第二件事是筹饷。

西北地区自古以来就贫瘠寒苦，甘肃和新疆两地的财政费用即使在太平盛世也靠其他省份接济。然而，经过太平天国和第二次鸦片战争连年战乱，这些省份民生凋弊，自顾不暇。当时，陕西、甘肃两省缺饷400万两以上，左宗棠忧叹“筹饷难于筹兵”，只好奏请借洋款救急。具体经办借洋款事务的是胡雪岩，据秦翰才《左文襄公在西北》记载，胡雪岩所借用于镇压陕甘捻军和回民起义的外债有两笔：第一次在1867年，借规元（原是鸦片战争前上海豆商交易时的计算单位，1856年始，上海商界一律用规元取代西班牙银元记账，第二年，在沪外商也采用规元为计算单位。规元并无实银，以上海二七宝银折算使用，即宝银重量加“升水”再除以0.98，所以有“九八规元”之称）120万两，月息一分三厘，期限半年（1867年7月至11月）。债权人混称洋商，估计不外乎英商汇丰银行和怡和银行等二三家。指定闽、粤海关各代借24万两，浙海关代借42万两，江汉关代借12万两，江海关代借18万两。本息除江海关部分以该关应解甘肃协饷抵付外，其余都由各该省布政使把应解甘肃协饷拨关代付。第二次在1868年，借规银100万两，利率与第一次相同，期限也只半年（1868年3月连闰到11月），指定江海关代借15万两，浙海关代借35万两，闽、粤海关各代借20万两，江汉关代借10万两。 除了购军火、借洋款之外，胡雪岩还捐冬衣支前。1872年，甘肃大寒，而兵燹之后百货昂贵，加上当地居民对种棉织布之利没有足够的认识，边地冰雪严寒，将士受冻倒毙者很多，幸得胡雪岩未雨绸缪，预先动用为七旬老母做寿的钱捐制加厚加长棉衣2万件， 并亲率亲属逐件按验，有制作不善者立令更换，另外还劝捐棉衣裤8000件，这些冬服均于1872年8月运交西征军后路粮台，真如雪中送炭，使左军得到接济。

有了胡雪岩鼎力相助，左宗棠专意进剿，于1868年8月上旬将西捻军击灭于山东海滨后，迅速率军返回西北，继续对付回民军，于1873年最终扑灭回民起义。在此期间，左宗棠晋太子太保衔，授协办大学士。

毋庸讳言，胡雪岩协助左宗棠残酷镇压太平军、捻军和陕甘回族下层群众的反清斗争，是他人生中的污点，但他协助左宗棠裁定回军集团则又另当别论。陕甘回民起义军形成的回军集团的领导人大多为当地封建主，如马化龙掠夺了大量财富，富甲一方，还纳资捐官；回军头领对朝廷的态度也反复无常，与广大回族劳动群众有根本区别；特别是当时英、俄窥伺我西北，边疆已出现危机，而回族割据集团中的某些封建主为了自己的私利，竟然认贼作父，如盘踞肃州的马文禄与新疆割据势力勾结，当沙俄侵占伊犁、威胁乌鲁木齐时，他居然阻挠清军入疆，陕甘回军首领之一的白彦虎后来还投入沙俄怀抱，成为民族败类，综览当时国内外复杂的形势，我们不能简单地全盘否定胡雪岩协助左宗棠平定陕、甘的行动。

左宗棠第二次西征的目的是收复新疆。

1864年，受陕甘地区回民起义的影响，天山南北的回族、维吾尔族人民奋起抗清。可是，少数封建主趁机窃取了反清武装的领导权，建立封建神权割据政权，它们互相攻战，使新疆遭受割据混战的灾难。另一方面，由于新疆境内有号称“世界屋脊” 的帕米尔高原、高耸入云的天山和阿尔泰山，这些构成中国的西北屏障，沙俄、 英国侵略者千方百计染指新疆，使新疆问题更加复杂化。

1876年春，左宗棠以钦差大臣督办新疆军务的身份，亲率220营大军第二次出关西征。        

要收复沦陷10 多年的新疆，困难重重：既要以南方人深入西北蛮荒之地作战，又要在国库空虚的情况下筹措巨额军费，还得在路途艰险的条件下辗转运输军用物资，这个时候，办理左军上海采运局务多年的胡雪岩，少不得又要大显身手、效力后勤了。

胡雪岩除了在上海搜集中外报刊资料，为左宗棠提供情报，把新近开办的胡庆余堂药号生产的诸葛行军散、胡氏辟瘟丹等药品运往前线之外，最主要的还是购买军火和筹措借款。阿古柏等新疆割据政权拥有英、俄两国提供的新式武器，比陕甘回军更加强悍，若不多多采办精良的武器，这仗是很难打的。聪明的胡雪岩在上海详细察看西洋兵器的利钝好坏，待价格稳定或降低时广为收购，一有新式武器，随时购解西北，源源接济左军大营。

胡雪岩采运来的多是德国制造的后膛开花大炮、七响后膛洋马炮、车架开花后膛炮、来福前膛马洋炮，还有当时最新式的射程好几里远的田鸡炮。新疆之役，双方都动用了新式武器，略具近代战争的规模，不过，由于胡雪岩买的枪炮质量靠硬，使官兵在武器装备上胜过阿古柏军。1877年攻打达坂城时，用胡雪岩购来的枪炮测准连轰，打得阿古柏军震惧无措，畏之如神。

对胡雪岩购运军火帮助收复新疆的功绩，左宗棠曾予高度评价。1878年5月15日，他奏称：“胡光墉自奏派办理臣军上海采运局务，已历十余载，转运输将，毫无失误……关陇新疆速定，虽曰兵精，亦由器利。则胡光墉之功，实有不可没者。”

胡雪岩支持左宗棠收复新疆所做的第二件大事是代借洋款。

左宗棠拉了一支大军深入西北去作战，怎能没有足够的军饷 1875－1881年，胡雪岩以粤海关、江海关、浙海关、江汉关等名义或陕甘藩库收入担保，多次向洋行借款：1875年，分别向英商怡和洋行借100万两、向丽如洋行借200万两；1877年向英商汇丰洋行借贷500万两；1878年，向华商乾泰公司和英商汇丰洋行各借175万两；1881年，左宗棠虽已离开西北奉召在京，但因政府拨给甘肃、新疆的款项尚无着落，应继任官员要求，胡雪岩又代借400万两外债。

胡雪岩所借的洋债连同1867年、1868年所借用于陕甘用兵经费的两次借款，都要付很高的利息。

1867—1879年的五笔外债总计1195万两，到1880年在左宗棠西征经费报销案中，已付出利息428.18万两（其中包括别的短期零星的贷款利息），这的确是惊人的高利贷!因此，西征借款当时很受人非议，1879年，正出使英、法、俄等国的曾国藩的长子曾纪泽在11月15日的日记中写道：“奸商明目张胆以牟公私之利如此其厚也，垄断而登，病民蠹国，虽籍没其资财，而科以汉奸之罪，殆不为枉。今则声势日隆，方见委任。左相，大臣也，而瞻徇挟私如此，良可慨已。”这是把左宗棠和胡雪岩一块儿骂了。

高息借债，算算经济账当然划不来，不过，在清廷财政拮据、各省协饷频催罔应的情势下，如果不借这些洋债，何以秣马厉兵、速赴戎机？作为封疆大吏的左宗棠吞下被政敌攻讦为“仰鼻息于外人”的苦果，但西征军由此得到军火、军饷接济，士气倍增，终于在1877年平定新疆。高息借债虽然代价大了点，但保证新疆仍在中国版图，这是为抱西瓜舍弃芝麻，相比之下还是值得的。

图利是商人的本性，胡雪岩也难免其俗。他之所以顶着“病民蠹国”骂名、四处奔走筹借洋款，是利用清政府所付利息率和实支贷者利息率之间的差额，吃了“回扣”，当然，也不排除他有爱国心。对胡雪岩筹饷、筹运的劳绩，左宗棠曾给予高度评价，他说：“平心而论，设无此君，则前敌诸公亦将何所措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