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江，那是多么富有诗意的环境。山上的红叶歌鸟，流泉风涛，江边的晨暾晚照，渔家荧火，哪一件不使诗人们悠然神往。他在那儿孕育着、熏陶着。于是，固定了他悠然自得，与世无争的性格。嘴边时时挂着小歌，满显着无邪的天真。但是，正因为这个太柔和的环境，才使他成为一个不慕虚荣、不求闻达的超然人物。

上述文字，是朱生豪的之江文理学院同学和妻子宋清如在1946年所写的《朱生豪与莎士比亚》文中的一段话，斯时，距朱生豪英年早逝，已过去一年多了。

朱生豪（1912—1944），浙江嘉兴人，生命仅仅只有32年的他，虽然英年早逝，却为后人留下了精心翻译的31个半共180万字的莎士比亚剧本，以及众多的诗篇和时政随笔。在翻译家逝后34年后的1978年，他所译的31个剧本经过校订，并加入后人补译的莎士比亚6个历史剧和诗歌，终由人民文学出版社以《莎士比亚全集》之名全部出齐。至此，朱生豪的名字与莎翁戏剧的汉译永远地联系在了一起。

朱生豪1929年毕业于美国基督教长老会传教士创办的嘉兴秀州中学。 由于成绩优异，同年夏，被学校保送入了同为长老会创办的杭州之江大学，并获得了奖学金待遇。

朱生豪进入之大中文系就学，他主修国文，选修英文。当时，中文系主任是钟泰（钟钟山），英文系主任是美国人队克勋（Day.ClarenceB）。

朱生豪在之江大学（后来是之江文理学院）4年，学校优美的环境，对他很有吸引力，“不单是晨暾夜月，山水风光，可以踽踽独步，浅唱低吟，更主要的是拥有大量书籍的图书馆，可以在知识的海洋中搏击迂回， 搜珍觅宝”。他的读书方式，并不局限于教材的介绍，而是研读原著，旁征博引。这种读书方式，是一种研究型的读书，也是今天以应试教育为主导的学生所不能望其项背的。他爱中外诗歌，不仅李白、李贺、陶潜，而且雪莱、济慈、拜伦，都引起他的共鸣，并为此写下了不少读诗词短论。比如，他在手订《芳草词撷》中，是这样评其诗友同学的：

希曼，才情豪纵，不为柔曼之道。彭郎，早作风流宛转，神似饮水，迩来风骨既备，清俊蕴藉，洵是词人本色。天然，时带幽灵气，凝练奇丽。

任三，造句生新冷隽，逸才无两，然颇自珍重，不多作。清如，才本敏婉，习作四章，颇见思致。夜子，最工造意，小令特有味。朱生豪大二时，他的老师夏承焘在日记中写道：阅朱生豪唐诗人短论七则，多前人未发之论，爽利无比。聪明才力，在余师友之间，不当以学生视之。其人今年才二十岁，渊默若处子，轻易不发一言。闻英文甚深，之江办学数十年，恐无此不易才也。

莎士比亚是闻名世界的大文豪。早在之江大学求学期间，朱生豪就研读过莎士比亚的剧本，并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之大毕业后，他来到上海世界书局任英文部编辑，月薪70元。除维持生活开支以外，他还买了大量的书籍，其中也包括莎士比亚的著作。所以，后来世界书局英文部的负责人詹文浒提议朱生豪翻译莎氏作品以传之国人，朱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对于译莎剧，朱生豪自己说：

余笃嗜莎剧，尝首尾研诵全集至十余遍，于原作精神自觉颇有会心。二十四年春，得前辈同事詹文浒先生之鼓励，始着手翻译全集之尝试……历年来辛苦搜集之各种莎集版本，及诸家注释考证批评之书，不下一二百册……

按照朱生豪制定的译莎计划，他准备在两年内译成37个莎剧，共4个分册，他的翻译进度是先译《暴风雨》《仲夏夜之梦》《威尼斯商 人》《温莎的风流娘儿们》《无事生非》《如愿以偿》《第十二 夜》《辛白林》《冬天的故事》9部喜剧，为第一分册。再译《罗密欧与朱丽叶》《汉姆莱特》《奥塞罗》《李尔王》《恺撒》《安东尼和克里奥佩特拉》《科利奥兰纳斯》《麦克白》8个悲剧，为第二分册。再将史剧列为第三分册。最后，将其余10种次要作品归为第四分册。

然而，这一切，朱生豪用了10年时间，共译莎剧31个半，尚存历史剧 5个半。他说：“夫以译莎之艰巨，10年之功不可云久，然毕生精力，殆已尽于兹矣。”

译事未尽，译者已矣，可以这样说，朱生豪是为莎剧而贡献出自己年轻的生命的。

（沈建中）

文章原名《朱生豪：之江之滨孕育的诗人和翻译家》

文章来源《江上自古多才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