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淳临安志•京城图》:“太学”。今庆春路西段靠近浙江大学湖滨校区一带, 南宋初曾为岳飞府邸,后来在此重建太学,元代为西湖书院。 宁宗嘉定十一年(1218)初夏。御史郑昭先挖空心思,也没想出明天可以上奏宁宗皇帝的事情。按照朝廷规定,御史每月必须奏事一次,叫作‘月课’,而且上任百日内无所纠弹,是要走人罚款的。郑昭先是个老实人,随意弹劾官员他做不来的,但每个月不来点事儿也对不起御史这顶乌纱帽。正自犯愁,忽然一位外地长官来访。郑昭先见来客满脸汗涔涔的很是奇怪,一问才知道,这名官员平时在自己地盘上外出,总有随从给他张伞遮阳,这也是地方长官的出行派头,但他以为在京城天子脚下,这伞好像不能乱用,于是这一路走来,只拿了一把类似团扇的“袋扇”来遮阳,大太阳下一把扇子能顶啥用? 其实这名官员有所不知,临安城当时的用伞制度并没太大讲究。 原来,古时候的伞有两种,民间用具叫“伞”,长期存在且形制与今天差不多,只是用材和工艺有区别。而官家权贵的用具叫“繖”,俗称“罗伞”(繖是伞的古字)。繖在古代列为官仪之一,视官阶不同,罗伞的大小、颜色也各异。帝王或贵族所用又叫华盖,制作华丽精美,代表极高等级和身份。罗伞和民伞有何区别?罗伞除了用材考究、制作精良之外,外观上最大的特点就是它撑开后,伞面边缘有伞檐或有流苏下垂,且以不同颜色标识官品高下。对于 罗伞,宋朝主要是针对容易与朝廷礼仪伞具相混淆的“青罗伞”(或叫“清凉伞”),有严格规定,不能乱用,这就是所谓的“伞禁”。 但宋朝“伞禁”偏生并不严格,宽严不一,多次出现反复。以青绢制成的“青罗伞”在北宋初年,还只有京城内的亲王得以专享,但不久,宰相、枢密使等一品大员也开始享用了。再后来,皇帝近臣以及有封号的贵妇人也用上了。到真宗时“伞禁”又收紧了,除了赵氏宗室外,其他人全部禁用。但随后又开了一个口子,像中书省、枢密院的长官也可以使用。即使如此,“伞禁”也只局限于京城内,走出京城则无论是官是民,这把“青罗伞”你爱咋用就咋用。宋室南渡,“伞禁”之类的事更没人管了,于是情况变得很严重,像临安城的土豪出门,都喜欢打出一种叫“小青盖”的罗伞,彼此之间还攀比炫富,有人居然在罗伞的顶上装饰了皇帝才可以用的赤油火珠,招摇过市。对这种明目张胆的僭越行为,却没见朝廷严令禁止。 郑昭先在脑子里对用伞往事这么一捋,开窍了。次日,他在宁宗跟前就把“伞禁”这茬儿提出来了,建议“京辇下勿用青盖”。宁宗一想,也对哦,土豪们用伞都到了如此嚣张的地步,大宋王朝成何体统!于是御笔一挥,准了。 接下来,临安府知府程覃成为推行新“伞禁”的责任人,出榜告示,一言以蔽之:京城一般官员和庶民禁用“青伞”。 “伞禁”一来,土豪们是收敛了,却恼了一帮太学生。俺太学生可是未来国家的栋梁,谁谁说不定就是未来的左相右相,一把伞都不许俺们用?整个太学一片嗡嗡叫。越州(今浙江绍兴)“上虞生”更来劲,你不是说不许用“青伞”嘛,那我使上一把“皂伞”让你瞧瞧! 这天,“上虞生”专门定制了一把黑绢短檐罗伞,号称“皂伞”,叫上仆从,出门溜达了。出太学向东走到御街,仆从打起了“皂伞”,然后一主一仆、一前一后大摇大摆向南而行。御街行人和两边店铺伙计见此情景,全乐了,众口一词:“像!”像什么啊?说“上虞生”这把“皂伞”活像是街头买冰水担上的遮阳伞。这“上虞生”也不管众人嗤笑,挺胸凸肚往前走。走到河坊街,主仆二人向西转弯,直冲临安府衙署而去。 两人来到临安府衙署前的州桥广场,然后来来回回在衙门口转悠。衙役一看“上虞生”这搞法,眼睛都直了,你是来示威的还是来找死的?这不存心捣乱吗!当时就上来了四名凶神恶煞般的衙役,大绳往两人的脖子上一套,拖进了衙内。 正在办公的知府程覃一听衙役报告,更来气了,我这“伞禁”告示刚刚贴出没两天,你就赶上门来踢馆砸场子,你当我是病猫啊!程覃立马发飙,喝令大棍侍候。众衙役发一声喊,一哄而上,三下五除二扒 了两人的裤子,两个虎背熊腰的衙役各自抄起水火棍,向掌心吐口唾沫,叫一声“阳关大道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非要自作死,对不住了!”呼的一下棍风响起…… 大棍没落下,被程覃喝住了。程覃可是宦途老手,他见这两人居然对咆哮加棒喝毫无恐惧之意,觉得不能小觑了这事。一问来者身份,嚯,在职太学生——那可是天子门生,未来的股肱之臣,绝对不能和他死磕的!但是程覃咽不下这口气,脑筋急转弯, 叫人先把“上虞生”轰出衙门,然后操起大棍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把那倒霉的仆从揍个半死。那把“皂伞”早被五马分尸,粉身碎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