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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说杭州话
来源: 杭州曹晓波微信公众号  作者: 曹晓波  日期:2019-05-14

远古,杭州属于越地,虽在蛮荒,无不安泰,有叶笛与牛羊,没有文字。这就是《越绝书》说的“於越”,也叫“百越”。部落与部落,百数是肯定有的,但语言相通。是的,是“相通”,不是“相同”。就像广东人走进河内,语言似乎并不是一个障碍。专家称,当时的越人,也许有马来亚语系,也可能有汉藏语系。

一、越地中的余杭

《越绝书》,成书春秋后期,现存的版本以东汉袁康为最早。其卷一说,作者“吴越贤人”,因对孔子编撰《春秋》时没有提到“越”这一段“绝伦”的历史,愤而撰写。于是,四千年前一个叫“无余”的人,奉夏朝第六代少康王之令来到会稽(今绍兴),守卫大禹陵的历史,便被追溯了下来。无余,就是“越”的第一位首领。《越绝书》称此事“久远,世不可记”。毕竟,有语言而无文字的岁月,太久。

与“越”相比,后来的“吴”,就是“迟来和尚吃厚粥”了。三千多年前,周太王古公亶父的大儿子太伯与二儿子仲雍,“奔”来了长江下游,号称“句吴”。别看他们比“无余”晚来近千年,却是有文字的“后生”。“越”就吃煞没有“文化”的苦了。

几百年的吴越战争,“吴”最终被灭。不过,“吴”的“文化”名分就此也大了,连《越绝书》的作者都自称“吴越贤人”。以“吴”为先,也算是文化的胜利。

当“余杭”一词出现在《越绝书》的卷二时,越国最终又败给了楚。某日,楚顷襄王与谋士宋玉谈到了女人这一个令男人的荷尔蒙亢奋的话题,当晚,楚王梦遇神女相交。《越绝书》说:“余杭城者,襄王时神女所葬也,神多灵。”这一句证明,公元前334年楚灭越时,“余杭城”已经存在,并极富灵气。

“余杭”是个越语,以大禹治水的“舍舟登陆”说来解释“余杭”(余航),略见牵强。《越绝书》卷八说:“朱余者,越盐官也,越人谓盐曰余”。对越人称“盐”为“余”的说法,已故历史地理学家陈桥驿先生极为看重,他认为,越地的余杭、余姚、余暨(萧山),都是因为产盐得的名。如今,在本著的耄耋老人口中,“盐”的发音,仍有“余”的前鼻音。也许,“无余”的名字,与对盐的管理,也有一定的关系。

二、如果赵构不来杭州

隋文帝开皇九年(589),从余杭与钱塘两县,各划分出了两块土地,并以“杭州”为名,这多少是有了一点城市的意识。钱唐县本是从余杭划出的,要比划出“杭州”地块早八百多年,可见余杭曾经的大了。此时,越地的概念淡了,语音与习俗还是有的。

此后,杭州历尽三起三落。

第一次,是有了“杭州”的十八年以后,也就是大业三年(607),隋炀帝征发百万徭役将运河挖到了杭州,又莫名其妙地将“杭州”回归了“余杭”。

第二次,是公元620年,唐高祖定国,重名“杭州”。这一次,“寿命”似乎长了一点。可惜,到了一百二十二年以后。爱江山更爱美女的唐玄宗一登基,“杭州”又成了“余杭”。

第三次改得快,儿子不买老子账,李亨称帝,“杭州”又从余杭中划出来了。这一回,命就长了。直到四百年后,宋史南奔,赵构来了,改称了“临安”。

没错,如果赵构逃难不来到杭州,杭州话就是余杭话。遗留的越语,也不会消失得那么快。陈桥驿先生说,越语的地名,还是很明显的存在。譬如余杭、余姚、余暨、义乌、诸暨,鄞县的“鄞”,上虞的“虞”。

口语也有,《梦粱录》说现在的中山南路,当年和宁门外的大排档,在官酒店的“红杈子”前,有“买卖细色异品菜蔬,诸般嗄饭,及酒、醋、时新果子,进纳海鲜品件等”。注意,“嗄(a)饭”,就是下饭菜,老杭州人至今还在说。这是《梦粱录》作者对“越语”的“汉译”,它和“菜蔬”重叠,纯属文字铺陈。

“越语汉译”,是陈桥驿先生提出的,也就是汉人最初来到越地,用汉语写出越地的语音。汉译得好的,后来进入书籍的也有。“嗄”,算一个;“藁”,也是。《宋史·文天祥列传》中说到文天祥在集英殿上对策殿试题“法天不息”:“其言万余不为藁(gao),一挥而成”。“藁”是什么?《康熙字典》指越地一种纠缠不清的蔓草。也是越音对错综纷杂的表示,“三言两拍”中常有使用,譬如《警世通言》卷二十五,说主人公桂某腹中千头万绪,理不出一个头,就用了“藁”。

如此的越语,似乎还有。譬如“解”,从浙南到福建、广东、海南、越南,都读gai音。这音,在历代韵书中,只有“偏重南学”的《五经正义》收有。“解”的这层“化解、解脱”之意,同样影响了分解物体的“锯”,越地人也读gai。

老杭州口中的“寮檐”,也是。“寮”曾作为越人的“屋”,至今在浙南、闽南一到还有这么说的。“搲扎wa/za”的“搲”也是,《康熙字典》称“吴俗谓手爬物曰搲”。还有“葳”wai,《康熙字典》有“葳蕤草,江浙叫‘娃草’”。该草茂盛,贱生,杭人也好用“葳”来赞叹老者、小孩的健旺。还有“笃”,《广韵》称之“尾下窍也”,即女性生殖器。“笃”用来骂人,也是越语遗留。当然,后来的人骂“笃落落”一语,未必知其本意。只有冯梦龙这狂生,在越地听到“笃歌”时,津津有味。

在语言学者钱乃荣先生看来,“辣哈”、“大滬”,也都有越语的影子。当然,没法汉译,只停留在俚语上的,也有不少。

三、宋官话与本著语的揉合

宋室南迁,大量北方人涌入。读南宋《咸淳临安志》,北宋元丰年(1078-1085),杭城户籍16.4万余户;南宋乾道年(1165-1173),杭城户籍26.2万。到了咸淳四年(1268),杭城户籍39.1万余户。要晓得,这大多是携家带口的官绅大户,杭城人口高达124万。

杭州城内的南宋官话,就此形成。当然,这也包括了民族意识下对宋官话的捍卫,于是,杭州话有了根本改变。最明显的是,人称代词。

北宋《平山堂话本》中可以看出,宋官话有“我”、“你”、“他”。而此时杭州人说的人称代词,是余杭话的“日额”(我)、“日嗯”(你)、“日N”(他)。于是,杭州话也就有了“日我”、“日你”的语音。如今,在老杭州人口中,仍能听到。

 语言学者普遍认为杭州话中“文白两读”的情况较少,这是与周边方言相比较而言。有一个现象很有意思,杭州话中不多的“文白两读”,不少也带有南宋官话的印痕。譬如“抲”(he),《康熙字典》引注《集韵》标音,近“歌”。如今,杭州人依然读ke。还有“角”,普通话读“jiao”,《康熙字典》标为“古岳切”(gue)。杭州话如今依然。

 《康熙字典》的标音,使用反切法,不少字想读出当时的原音,需要辗转多字。譬如“谢”,“辞夜切”。那么,当时“辞”的声母怎么读?“夜”的韵母怎么读?这么一细究,杭州话的“谢”(xia),也就出来了。也有将“谢”读成“jia”的,这是方言变音;还有读成“ji”音的,这应该是后期受满语jilz的影响,有宽恕、得罪之意。

杭州人好将喝茶说成“吃茶”,这原本是“喫茶”的沿袭。“喫”,《康熙字典》引注《韻會》的标音,读“燩”(que),解释为“食也”、“飲也”。“喫茶”,在宋明话本中很常见。1958年文字改革,“喫”为“口吃”的“吃”所替代,歧义就来了。

将南宋以后的话本与北宋话本比较,还能看出不少本著元素。譬如,名词加了词缀后,所改变的词性。最明显的是“势”,《金瓶梅》中,形容王干娘那种为男女间破事“穿针引线”的人,就用“虔婆”后加“势”,称“虔婆势”。类似还有“排场势”、“花头势”,等等,这在北方语系中,这几乎没有。

 如今的杭州话中,宋、明话本中的语词俯首皆是,如“拐棒儿”、“敲板儿”、“没脚蟹”、“三不知头”、“皮外卵子”、“牙”,等等。还有使用频繁较高的“恁地”,按《康熙字典》的反切法标音,“恁”为“如甚切”,这也可以找到现在杭州话“什格的”(这样的)原形。

 宋室南迁之初,杭州的本著也曾对强势的北方话有过排斥。明《西湖游览志》说到《辍耕记》、《白獭髓》两书,说的就是“杭州人好为隐语,以欺外方”。譬如将“茄子”说成“落苏”;“少语”说成“稀调”。还有“‘一’为忆多娇”,也就是将“一”说成“忆娇切”的反切读法,音yao。这样的隐语,至今在杭州话中,居然仍有留存。

 南宋在杭近一百五十年,南宋官话基本也是一种外来语与本著语的揉合。

四、被视为正宗的官话

上世纪30年代初,日本学者池田静夫在《支那水利地理史研究》中提出,“杭州就是近世中国的文化——包括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两个方面——的摇篮”。池田之所以这么大胆定义,其根源,就是对杭州文化的解读。

他认为:“南宋之后,继承它的元将北京城定为都城。不过元统治者并不能真正受到汉人的敬服,在当时汉人的心目中,都城依旧是杭州。而这些起源于杭州的文化就逐渐向四方流传。后来,那些与杭州文化关系密切的文化人,逐渐分散到各地,这些文化不断地相互排斥又相互影响,最终形成近世的中国文化。” 

我借以说明,杭州文化,以及杭州话,对南宋以后的元、明,以及清的前期,影响较大。前几年,有人提出,《红楼梦》、《水浒》的作者是杭州人。其依据,也说到书中的杭州印痕,包括语言。其实,池田所说的,正是这些印痕的正解。也可以说,当时人的写作,用的就是南宋官话的沿袭——明官话。

明官话的终止、满式汉语的盛起,是康熙中期。这是清史专家金启孮教授的看法。始于康熙四十九年(1710),历时六年的《康熙字典》编撰,应该是个转折期。所以,在《康熙字典》中,我们不但能读到《唐韵》(唐),《廣韻》、《集韻》(北宋),《正韻》(明)等韵书的中古读音,也能读到诸如近代汉语的一些“先声”。

如果满清没有两百六十多年的统治,或许,今天的“普通话”依然沿袭是南宋官话。金启孮在《京旗的满族》中明确说,清初的北京话,就是“吴语”,即沿袭了南宋官话的明官话。依据什么?是明末时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用罗马拼音记录的北京话,它们具有大量的入声字,而且,并无zh/ch/sh的翘舌音。也可以说,如果满清没有两百六十多年的统治,或许,今天的普通话,也就是接近杭州话的南宋官话。

 金先生认为,清人与蒙、鲜卑、女真等游牧民族一样,属阿尔泰语系。他们入主北京后,面对先进的农耕文化,以及京城市井的交流,在语言上成了弱势,被迫学习汉语。于是,满式汉语出现了。随着政权的巩固,八旗兵的走向,读书人的功名,官员的外放,一种满式汉语(北方话)圈,即《官场现形记》称之为“妈妈的”的官话,逐渐形成于各地。 

 五、渐变的杭州话

满清两百六十多年,杭州话在这一时期中的变化,不大,主要体现在游牧文化的影响上。如手势表达,农耕文化相当丰富:挩、抟、扚、搣、攇、搦、掿、枭、系等。这在北方话中,几乎没有。但在杭州话和宋明话本中,比比皆是。

“挩”(tuo),一种比“解”稍简单的手势。农耕族的老式裤子不用裤带,脱也便利,用“挩”。骑马人就不同了,得“捆绑停当”。农耕族的老式裤子穿系,更简捷,用“抟”(tuan)。早先抽水烟的人,也好用一张黄纸,抟成筷子形状,阴燃,不停吹“醒”,点烟。

“扚”(di)与“搣”(mie),都是指甲的轻掐,后者为拧转而去除。“捩”,《康熙字典》读音为“丽”,是指甲类的轻划。“攇”(xian),《康熙字典》解释为“手约物”,即一种拟似对方的手段来挑逗对方,比如攇蟋蟀。至于“搦”(nuo,握)、“掿”(nuo,轻揉),老杭州话中更是常见。

枭(xiao),在宋明话本中,是有“提手”的,意思是掀起,譬如“枭帐子”。如果晚上查户口的上门,要你“把门打开”,而不说“枭开”,你可断定他至少是被强悍的北方人影响了。“系”(ji),也是杭州话音的特征。这一些南宋官话的印痕,后来逐渐被“搓、掐、拿、打、绑”等替代,尽管这些替代词的解释宽泛,一词多意。

至今,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婚外有了关系,北方人好说“有一腿”,杭州人好说“有一手”,您仍能品出两种文化的不同。

 当然,满语对杭州话的个别影响,也有,如地名“河罕上”、“白荡海”。“罕”曾经有过“土”傍,满语意为“河边上”。“海”即水泊。此外,日常口语也有,如“wu/la”,清时最低一等吃皇粮者。据方志载,当时杭州东城门外,多官府盐场,有大量的“灶保”、“役使”,以及“稽煎缉私”人员。这种“以体制内为荣”的遗音,延及后代。直至上世纪50年代,杭州东城门外部分乡人(区块很小),仍有“wu/la”的自称。

还有“xia”,意思是下人。有抬轿、执伞、打板子的;有给上轿、上马者充当垫脚的;还有为“李鸿章”类执痰盂的。杭州话“虾头虾脑”,就是“xia”的延读,如果不算贬义,至少也是调侃。

六、地方文化的失漏

生于1906年的周有光先生,上世纪50年代初是复旦大学经济学教师,爱好语言文字,业余撰写了《字母的故事》等书,1954年被国务院调去主持文字改革工作。

周先生在108岁那年,接受凤凰卫视采访。他说到17岁考进上海圣约翰大学时,校方要求学生用拼音注明姓名。周老说,当时的同学都用吴语的发音拼注。周老在采访中朗读了陶渊明的《归去来辞》,用的也是吴语,几乎与杭州话接近。

这也说明,满清推翻,民国以北方话为国语的方案确定后,至少在江南,读书人依然在使用吴语,也就是接近杭州话的明官话。当然,本文如此的探讨,与普通话的推广并不相悖。因为对方言的研究,本是对历史文化的梳理。而曾经作为官话的杭州话,更有其开放的融汇,民族的意识,文化的沉淀。对它的忽视,往往会造成传统文化的失落。

譬如,《醒世恒言》第二十二卷,说到一个叫元礼的,逃脱贼窝,黑地里奔命到天亮,“原只在一笪地方”。“笪”(da),竹篾编的簟,较小,形容一个不起眼的范围,杭州话至今仍在说。可惜,当年商务书局的校编对“笪”的注解是“口语之讹”,这不但使文字的意趣全无,也是地方文化的一种失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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