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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汽轮机有个约定
来源:《八级工是怎样炼成的》  作者:吴国林/口述 沈旭辉/整理  日期:2020-03-30

年轻时的吴国林.jpg

【口述者简介】吴国林,男,1959年生,1976年进入杭州 汽轮机厂,装配工高级技师,浙江省首席技师。

 

 

我是1976年进入杭州汽轮机厂的。当时,大家都觉得学驾驶员比较好,奶奶说驾驶员不行有风险。然后,我就做了装配工。

 

那时候,我们属于大企业招的第一批工人。在厂里,总装是比较 艰苦的工作,因为汽轮机零件组合比较多,难度比较大。每天早上8 上班,我们7点就到了车间。那时候,年轻人基本上起得都很早。

 

早晨上班,我们先把卫生打扫干净,给师傅泡好茶,该做的准备都会做好。到了晚上,我们就偷偷地把企业的资料拿到宿舍去学习,学习的氛围是相当好的。

 

刚刚进厂的时候,许多工具是需要工人自己制作的。我先是做了三角刀、铲刀,慢慢地,就把师傅的工具箱变得越来越满。总装的工作是特定的,不到月底不干活,一干活就是加班,不干到天亮,汽轮机的调试工作是做不好的。

 

汽轮机不像一般商品,它需要量身定做,客户告诉我们参数,我们给客户设计,技术含量比较高。汽轮机是原动力机,好比一个电动马达,像远航的大船,用的就是汽轮机,大功率的机械,一般也用汽轮机。所以,汽轮机被称为“工业的皇冠”,燃机就是汽轮机上的明珠。在我们厂,汽轮机和燃机都有。

 

从学徒到总装班长

我相当珍惜这份工作。作为一名初中生,我接触机器以后的感觉和领悟能力,总归不如其他高中生,而且,当时我只有17岁,身边的工友则是20岁,在接受知识、学习技能等方面,我属于靠后的那一类人。因此,我只有通过努力才能跟上大家的步伐,最大的愿望就是学技术。

 

早年的杭州汽轮机厂.jpg

早年的杭州汽轮机厂

当时学技术很困难,师傅不肯多说,就像老话说的那样,教会学徒,饿死师傅。所以,要想学好技术,学徒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自己领悟,一条是问。因此,不管能不能问出来,都要问。

 

经过一年的历练,我们新员工便脱离了师傅,进入了新的车间。在新车间,大家都是从“白纸”开始干。至今,我已经做了41年。像我这样还在坚持的,可能就没有别人了。当初进厂10个人,10年以后,只要有一个或者两个人出人头地,这批人就算是招得较为成功的。

 

装配工作“苦、脏、累”,技术含量也比较高,脱离师傅从零开始,困难可想而知。1983228日,当时我只有24岁,工厂派我到哈尔滨去维修汽轮机。通过人工修刮、裁刮,我用两天时间就把故障的汽轮机修好了,要知道,如果将这根转轴返厂维修,从哈尔滨运到杭 州就得花不少时间。我一去,使用户既节省了时间,又节约了费用。修好之后,我还拿到了用户赠予的锦旗。

 

慢慢地,通过努力,我在技术上已经处于靠前的水平,许多大的、难的、新的汽轮机总装,我都参与其中。一开始,我在总装四班,后来,由于总装二班生产量上不去,我便被派到了总装二班担任班长。再之后,我又成了一班和二班的班长。当时,一班一年做不出3台汽轮机,在我参与之后,一班的工作量翻番,一年能做出6台的量。效率提高了,技术水平也提高了。

 

效率和技术水平是如何提高的呢?我们有一个晨会,让大家分享工作中碰到的问题的解决方法。好车间里的疑难杂症是怎么“诊治”的?新产品是怎么做好的?这些问题,都在班组里交流。这样,年轻人的技术就会有较快的进步。

 

把技术传承下去

有一年,一个老板来到我们厂里,一口气买了9台汽轮机,但他提了一个条件,里面的管道不要。为什么呢?因为我们的管道接得太难看了。车间主任和我说明问题之后,我们马上制定了35年完成生产的目标。

 

我采取的是“百花齐放”的策略。我们每台机组都是个性化的设计,我根据设计做出PPT,将大家觉得效果好的想法告诉研究院。管道怎么做,横平竖直的情况都让他们在图纸中标注出来。

 

经过一年半的努力,产品基本定型了。现在拿美国GE和德国西门子的产品作对比,同事们就会说,还是我们自己接得好。

 

工人要胸怀工匠精神,我们所做出来的结果,要由过程、标准来控制。因为一个工人,装了十年汽轮机之后如果不装了,过了十年之后再想装,可能就遗忘了。所以我们的做法,是将其做成作业指导书,打开一看便一目了然。

 

我们不像以前的工艺老师傅,将所有的技术都放在脑子里,如果他走了,技术就带走了。我想把我学到的东西分享给大家,让大家一起享用。不要把技术当做只有我一个人晓得的,然后把自己当成能人。

 

杭汽轮车间工作场景.jpg

年轻人问我各种问题,我不懂可以去问其他人。等到把问题解决,车间就会把问题和解决方法做成图片或作业指导书,供大家学习。把技术固化、传承下去,是我现在所做事情的关键。

 

比如,一台机组做好了,需要进行拍照,存放到电脑里。以后遇到问题,可以从电脑里调出来温习。哪年哪月、是谁接的、具体细节 等等,一目了然。

 

工人如果具有工匠精神,像德国人一样对工作严谨,肯定是能做出好产品的。好的产品质量,不是靠检验出来的,是靠工人做出来的。工人要有“我的东西做出来就是好的”这样的信念,不要想着我的产品骗过了谁,明天好坏不管,那样肯定是不行的。

 

2004年,我们的董事长聂忠海来了之后,生产任务连续翻番,生产场地满足不了企业的发展了。于是,我便着手改革试车台。我们的试车台,一个月只能做一台汽轮机。如果每个月需要生产30台汽轮机的话,就需要30个台位。于是,我采用了快装台位法。

 

采用快装台位法,试车台的周转提高了三至四倍,因为其中的一块平板,将工作分流到了下游去做。分解分流以后,整个生产就盘活了。本来,一台机器不下来,其他机器就上不去,通过这种方法,效率大大提高。

 

在精细化检查领域,每台机组我们都在推精细化。那时,在这条路上尝到甜头以后,我们又做了一个台位擂台赛。我们设立三级擂台。一台机组,少则三五人,多则六七人,汽轮机好坏,每一季度都要评选。做得是红旗台长。

 

吴国林(右)在车间工作.jpg

吴国林(右)在车间工作

企业也在鼓励我们,并给予了一些政策。比如,获得了12面红旗,就可以去国外旅游。一级台长晋升二级台长,奖励2000元。慢慢地,就盘活了队伍。

 

2003年,我们只有近百名工人,后来最多的时候,我们有300多名员工,不过大部分都是新员工,技术还不过关。在这样的情况下,企业鼓励年轻人学技术,要求老师傅当辅导员,把技术以最快的速度传承给学徒、青工,使企业的产量不断增加,质量不断提高。

 

我走路时也在思考

我们车间的人员出去了一部分,仍还有200多人,其中,高级技师45名,技师43名。占车间里人数的近一半。这样的技术力量已经是相当强了,即使是和德国西门子相比,我们也不落下风。

 

1999年考上高级技师,当时300个参加考试的人要刷掉180人,我想我是初中学历,肯定考不过高中学历的考生。于是,我每天凌晨两三点起床,到后来甚至将整本书都背了出来。虽然我文化水平不高,但我的努力弥补了我的不足。有时候,我在走路,有些人会说这个人和他打招呼都不搭理,其实我是在思考。我走路也想,睡觉也想,不断地思考,这是我的习惯。以前当班组长的时候,每天睡觉前,我都会花1015分钟,思考明天班组30多人如何分配工作。遇到问题,更会日想夜想。1993年,在一个热电厂的一个仪表盘前,我足足站了半天,抽了一包烟。其间,我看了7个表。最后,我建议设计师把铜部件改成合金,解决了飞车的问题。

 

到现在,我也是这样。我算得上是一个很执着的人,包括汽轮机的集装工作,每一根管子,我都要去看。看好以后就固化,然后再形成标准。

 

几年前,我们有一组汽轮机出口美国,19个人打算加班加点6个月完成任务。当时,领导说,工期减少一个月到一个半月,我说不行,6个月就是6个月。操作人员是我,我认为要6个月的工期,那是真需要这么长时间。

 

最后,产品按期完成,正好用了6个月时间。我们这么努力在做,也花了6个月时间,事实证明,确实需要这么多时间。如果只花5个月,肯定就会影响产品质量。最终,这些机器到了美国的大电厂,得到了客户的认可。这是公司产品第一次打入美国市场。我做的工作,希望得到客户的认可,这就是我的风格。

 

采访手记:笔者曾经采访过多位匠人,吴国林是最典型的一个。执着、乐观、孜孜不倦,但又不善言辞,对于他来说,杭汽轮的工作仿佛是他的一切。

 

四十余载,能创造伟大的事业,也能完完全全磨灭一个人的热情,很显然,吴国林属于前者。

 

作为杭汽轮的高级技师,吴国林掌握公司三系列汽轮机装配及试车的核心技术,所创造的“快装台位法”被评为杭州市绝技绝活。此外,他还被人力社保部授予全国技术能手称号,被浙江省人力社保厅授予浙江省首席技师。

 

吴国林获全国劳动模范的留影.jpg

吴国林获全国劳动模范的留影


吴国林和汽轮机之间,仿佛是恋人关系。从相识、相知,再到结出果实,继续传承,一切看似波澜不惊,但又令人羡慕,催人奋进。

 

这就是吴国林和汽轮机的故事,仿佛就是一个美好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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