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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墩往事
来源: 杭州作家微信公众号  作者:  日期:2020-04-01

从大禹治水的传说年代至今,实际上三墩一以贯之,而兰里既是它的别称,也是一个镌刻在时间深处的符号,被荀子、尉迟敬德、柴车……一路描摹下来,已经成为了其气质。

三墩曾经是一片泽国,可以考证的历史表明,在春秋之前它尚是与杭州湾相连通的洋面,故大禹在此治水基本上属于想象。但大禹和荀子,在三墩留下了两个缥缈的影子,正如兰花的高洁,只是我们在仰望中内心的投影,但这种投影,却构成了我们去解读三墩人文底蕴的望远镜:我们可以把这种情怀放大,拉近来,这其实是我们内心的一种期许。

这或许和三墩这个地方的文脉有关,一个地方被这样的水所滋润,久了,就有这水的气息和味道了,真水无香,而我们去读历史的时候,如果能够看到水底下淤泥里所淤积着的元素,那也许才是历史的真相。(李郁葱)



孤兰生幽园,众草共芜没。

虽照阳春晖,复悲高秋月。

飞霜早淅沥,绿艳恐休歇。

若无清风吹,香气为谁发。


                            ——李白《兰花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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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墩以前就叫做“三堆”

当我们开始追溯的时候,会发现三墩(兰里)绕不开两个人物,尽管在史料上关于他们的记载语焉不详,但这是杭州老城区西北这一隅的来历。

一是治水的大禹,据说三墩的来历和他有关,当年此地大水泛滥,大禹到此治水,在午潮山顶上,大禹化土为息壤,三堆大的土落到山下大水间形成了三个大的陆地,细碎的息壤则化为小的陆地,陆地与陆地之间则是河流环绕,池塘相隔。

这地名以前就叫做“三堆”,在宋朝的《咸淳志》和清朝的《钱塘县志》里均有记载,再后来,也许是“堆”和“墩”在这一带地方方言中发音相近,人们把“三堆”叫做了“三墩”。

三墩又被称为兰里,这就涉及到了另外一个名人荀子,荀子在此地的经历大抵是有迹可循的,不光三墩因为荀子之故而被称为兰里,在距三墩十多里地的良渚,还有座小山丘,也因为荀子而叫做“荀山”。

据说荀子曾在三墩读书植兰,而兰花的馨香被美誉为“王者香”“国香”,并成为在政治和道德上有着高尚操守的人的符号,荀子自己就在著述中常常用兰花来比喻,比如在《王制》中说:“民之亲我,欢若父母;好我,芳若芝兰。”

那时的三墩河水清澈,他觉得适宜兰花生长,就开始在河岸上栽种兰花,这是三墩叫做“兰里”的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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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恭镇守三墩

说也奇怪,在三墩能够雁过留声的人,从大禹荀子以降,没一个不是心思玲珑的人,即使是我们通常所认为的武将,比如唐初的尉迟敬德,同样也是,其在“玄武门兵变”中,助李世民夺取帝位,授右武侯大将军,封吴国公,后任襄州都督等职,改封鄂国公。君臣相得的佳话只是演义上说说的,猜忌和忍让必不可少,到贞观17年,他上表请求归养,授开府仪同三司。晚年修道闲居,杜门谢客。显庆三年卒。

尉迟恭也是中国历史上少数成为“神”的名将,按照传说,他生前就和秦琼成了唐太宗李世民的“门神”,镇邪驱鬼、以祛不祥。这样的一个牛人,当年在江南大地上留下了诸多足迹,至少在我路过的许多地方,都有关于他的传说。三墩是他镇守过的其中一站。据说在尉迟恭镇守三墩期间,有一年洪水泛滥危及城廓。今天的三墩,洪水泛滥似乎只能出于想象了,但当时这里水域浩荡。

尉迟敬德是一员猛将,战功彪炳,但时间会改变一个人的本来面目,就像他的亲密战友程咬金一样,留在时间里的形象是“混世魔王”,但实际上,在那个乱世之中,缺乏智慧的人别说是走到高处,就是能够生存都不容易,去正史上去看,程咬金的识人之明远在同僚之上,尉迟敬德也不例外。

回到在三墩的尉迟敬德这里来,面对洪水,他并无太多的慌张,这或许是受到了大禹治水的启发。尉迟敬德下令士兵疏浚苕溪支流,兴修水利,还建造了大桥。

当时的三墩河道密布,河墩很多,但河墩之间没有桥梁,人们来往很不方便。他就叫士兵去山上砍斫杉树,以杉木为浮桥,让其中邻近的三个河墩相互连接。由于杉木连墩,故三墩始称“杉墩”。

我个人倒是觉得,三墩可能原来就叫杉墩,之后以讹传讹才成为三墩,这和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争论一样无法得出结论。

除了尉迟敬德,同样在唐朝,和南霁云齐名的雷万春也出生于三墩,这个也可能只是误传,原因我们后面说。雷万春当称得上是世之豪侠,和金庸小说里守襄阳的郭靖可堪一比。

雷万春成年后,是张巡的部下,骁勇善战,甚得张巡倚重。后来跟随张巡死守睢阳城,城破被俘,从容就义。雷万春的这种豪侠行为散发着兰花般的馨香,就像后人在雕绘雷万春神像时,通常会在脸上留下六个黑点,代表当日所中六箭之伤疤。唐人对于雷万春极端崇拜,江浙闽一带,塑雷之神像供奉的庙宇不胜枚举,而后人便有雷万春出生于此的误会,但这是一个美丽的错误,也是兰里气质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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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当年在此屯兵的岳飞,会不会和手下的将士们讲讲尉迟敬德和雷万春的故事,作为军人,这两人都是值得学习的榜样。或许冥冥中有着这样的定数,在多年之后,兰里或许还牵扯到了另外一段波诡云谲的历史:张居正改革。

万历曾视张居正为师,但张死后,在朝堂百官的反扑下,万历开始了对张的清算。这种清算在历史上层出不穷,总让人读史时有着无名的悲哀,张居正在生前权柄一时无两,但身后他的家人饿死的饿死,自杀的自杀,流放的流放,逃亡的逃亡,落得个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在老百姓的认知里,这个世界不是这样残酷的,他们也许愚昧,也许短视,但内心终究有美好的成分蕴蓄,尽管我们知道这是廉价和虚幻的,比如在岳飞死后,人们可以敷衍出一个《说岳后传》,让岳雷继承父亲的意愿北伐,但这终究是小说家言。

兰里为张居正的悲剧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说是张居正的部分后裔,逃到了三墩,并建造了张家祠堂。当然,这也可能是真的,在40多年后,明熹宗恢复了张居正的官职和爵位,或让张家其中一脉得以保存。庙堂之高,风向的转变不是蝼蚁小民所能揣摩的,但民心所向,是不希望张居正一脉就此断绝。

更何况兰里的深处,藏着一尊大神,人们也许觉得,他能够佑护张家吧,这个人叫柴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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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的柴车有多牛?

柴车有多牛?现在的人可能不一定了解,他是永乐时候恩科中举的文官,仕途中多次带兵,并击退过来犯的瓦剌军队,在兵部尚书任上卒。明代编撰的《英宗实录》中就这样评价柴车:“车,历事四朝,凡四十余年,操履清慎,中外称之。”

在现在的三墩镇绕城村,村中有一个名叫螺蛳漾的小湖泊,湖面不大,形状酷似一枚螺蛳。北岸有个叫柴家坝的自然村,村里多数是柴姓人家,他们就是柴车的后裔。

在柴家坝,有关柴车的故事很多,比如说他的少年时期,就已经头角峥嵘,显示出了其不凡之处:

“柴车小时候家境很穷,但他父亲又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被乡人看不起。每年柴氏家族祭祀时,他父亲都被排挤在外。有一年,正值家族祭祀,全族人都在一起聚餐,小柴车有意与族长坐在了同一桌。族长是位年老的长者,很受族人尊敬,而且又常年吃素,同桌的人吃饭时都不敢放肆。可小柴车却一会儿夹夹荤菜,一会儿又吃吃素菜,族长有些不悦,面有愠色,旁人便斥责柴车。小柴车却说:‘天下穷人都不能欺负富人,而富人却可任意欺负穷人,同样的道理,您吃素的不可以吃荤,可我吃荤的却能吃素啊。’族长听后,转怒为喜,连说:‘有道理!有道理!我们柴家将来定要出大人物了。’从此,乡人再没有看不起他家。”

这个故事的真伪已不可考,我们知道的是在永乐元年,也就是1403年,明成祖朱棣开乡试恩科。当时已经30岁的柴车参加了这次考试,结果中得举人,第二年被选为兵部武选司主事,官居六品,不久转任员外郎。

30岁中科举,联想到同时代范进中举的那种悲喜剧,柴车30岁中举当然不能说是天才型的人物,但也算是中规中矩者了。

永乐八年,柴车跟从尚书方宾随朱棣出征北方,这次随行似乎打开了他的上升通道:出征回来后,柴车升任江西右参议。但人的个性有他一定的向度,我们先说一个故事,柴车一次奉命去福建采伐木材,路过江西广信府(江西上饶市一带),广信知府是他的老朋友,而柴车是江西的要员之一了。就给柴车送来一罂蜂蜜,柴车打开一看,里面却是白金,柴车坚决拒收,并笑着对广信知府说:“你太不了解老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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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广信知府不了解柴车,还是柴车不了解官场的生态?总之不久之后,柴车因事获罪,降任兵部郎中,出任岳州府知府,后又回京作郎中。

此后柴车在仕途上可谓一帆风顺,到了宣德五年,他被提升任兵部侍郎。第二年,柴车奉命查办大同被富豪世家占据的屯田,得田地将近二千顷,退还给军队。

在这些简单的文字背后,实际上可以敷衍出很多斗智斗勇的故事来,很多事的真相往往掩藏在水面之下。可能也正是出于柴车有勇气也有智慧,到了英宗初年,他被派往西部协助辅佐甘肃军务。史书上记载他的这一段时期中的事迹比较多,大多集中在整顿军队作风上,比如柴车多次上书英宗皇帝,据说多达30余次,列举许多军队中的弊端,并陈述应对要策。当时有两个叫刘广、后能的军官虚报战绩,冒功请赏,柴车获悉后,如实揭发检举,使他们受到惩处。

柴车在上书中的有一段话现在读来还是有启发的,在朝廷对后能的惩处高举轻放的情况下,他固执己见:“欺骗假冒像后能这样的人,实际上很多,臣正要依次审查核实。如今宽恕后能,用什么来约束众人呢?如果没有功劳而取得官职,那么舍弃生命、死于战争的人,用什么来对待他们呢?”

到了正统三年,柴车增加俸禄一级,他的很多建议在现在看来有着超前的见地,比如对于降将,他认为:“大漠以北投降的人,朝廷留他们在北京,虽然给予显贵的爵位和丰厚的赏赐,他们的心志终究不同。如长脱脱木儿,昔日跟随他们的族长来归顺,不久反叛离去。如今又来归顺,怎知他以后不会再叛变?应该迁徙到江南,远离他们的同党。”

此后,这些降将大都安排到了河间、德州,柴车的建议维稳有效。这其实可以写上很大一篇论文,关于分化和合作的话题。柴车的事迹大多发生在北方,江南鱼米之乡的文人到辽阔荒凉的北地还能够建立功勋的,不能说绝无仅有,但毕竟少有和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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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柴车的民间故事

余杭骆家山明墓,位于杭州市余杭区瓶窑镇窑北村骆家山南坡,坐北朝南,已湮。现存石马一对,赑屃一件,均由整块太湖石雕刻而成:石马一对,头相对分列两侧,大小基本相同,高约1.3米、长约2米,腿脚部位均有小部分埋入土中。石马保存完整,整体显得威武强壮,仰首垂尾,鬓毛往两侧披散,马鞍线条较为简单。赑屃,头部残缺,身子近一半埋于土中,龟背纹理清晰,雕刻细致。

考证是有专家提出,此墓有可能就是柴车墓,因为万历《钱塘县志•墓》有这样记载:尚书柴车墓在大遮山之西原(大遮山西原今称为骆家山)。

这墓是不是柴车的基本上可以落下实锤,我们再回到当年去看。

到了正统四年,柴车升任兵部尚书,参赞之职不变。这个官衔对于任何一个人而言都是一件荣耀的事,已是人臣的巅峰了,也许朝廷所取的就是柴车的耿介,在甘肃枯燥乏味的军营生活中,同僚常常设宴饮酒取乐,这也无可厚非,但柴车的律己在这里可以看出,他开始戒酒吃素,也许是策略性避免了同僚以为他不近人情的攻讦。

用这样的人,朝廷当然是放心的,基本上就是一个孤臣的形象,但有一个问题是我们读史中要考虑的:柴车这样的人,能够在官场纵横,是不是说明朝前期的政治相对清明,而后代尤其是清朝对明的污名化行为埋藏着多少秘密?

任兵部尚书不久,柴车又兼管陕西屯田,第二年召回,与佥都御史曹翼每年轮流出京镇守。在这一年,据说柴车回了一趟三墩,镇上有一座卸紫桥的桥名,相传和柴车当年荣归故里时有关。当年柴车奉旨回乡省亲扫墓,星夜乘船赶往他阔别多年的故乡三墩柴家坝。船行至三墩水月湖墩附近,两岸垂柳皮飘拂,皓月当空,月光和着河水荡漾,柴车看到此番美景,脱下身着的紫袍,停舟驻足,细细品味,过去的岁月也在这凝眸中流逝。后来,人们为了纪念柴尚书,在此建了一座石桥,取名“卸紫桥”。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故事在这里还是有的,据说当时从杭州到柴家坝只有水路,不能通官轿。为了解决这一不便,杭州府和钱塘县出资修建一条青石板路,从柴家坝一直通到官道,以便官轿出入,这条石板路的遗迹如今还有点滴可见。

1441年,轮到柴车出京镇守,他病了,而且很重,朝廷命令柴车回去治病。没来得及启程,在六月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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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去,但柴车的故事并没有结束,民间后来有一出叫做 “柴尚书代皇出藩邦”的折子戏,和《杨家将》里杨大郎代皇赴金沙滩的故事类似,这折戏的背景可能是土木堡事变,而柴车已在土木堡事变发生的前八年就逝世了。

在这样的传说中,也有更悲壮的情节:柴车代皇出巡番邦,被瓦剌人看破其穿的是非五爪龙袍而是四爪龙袍,这是柴车不愿意僭越之故,瓦剌人心有疑虑,而此时一阵怪风,发现柴车未穿龙裤,便将其杀害,剥皮楦草,头颅抛置沙场。后来英宗下旨赐金头以完全尸,归葬故里。为防金头葬后被盗,用十八口棺木同时下葬,唯有柴车女儿暗中留下记号,知道金头之所在。故有真假墓地十八处之说。

故事的确悲壮,但大抵属于子虚乌有的演绎,就像《说岳后传》里“气死金兀术,笑死老牛皋”的桥段一样,真实的牛皋,早已被秦桧一杯毒酒了结。民间的信仰和爱,有时候有一种不讲道理的横蛮,但又让人觉得很有趣,这或许是内心的一种精神“大数据”。

我无从得知张家祠堂和柴车的关系,但或许就是人们想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虾龙圩的竹编虾笼据说是刘伯温设计的

到过三墩的名人其实还有一些,比如在唐宋时候杭州的两位老市长白居易和苏东坡,再比如在民间有着神鬼莫测之能的刘伯温。

刘伯温的故事还是和风水有关,人们总是愿意把深谋远虑的人当作神仙来崇拜,大禹化土为三墩如此,虾龙圩名字的来历也是如此。

虾龙圩是三墩的一个地名,坐杭州地铁二号线的人都知道。据说朱元璋下江南到此处时,风光宜人,景色怡人,但随行的刘伯温望气掐指一算,不对,这里要出帝王将相。朱元璋让刘伯温去处理,于是在村中开凿河道,断其龙脉 ,并在河东西两侧建造文星桥和武星桥两座石桥镇压。

而虾龙圩的竹编虾笼很出名,据说也是刘伯温设计的,本意也和风水有关,是为了不让虾之龙逃逸。

在我想来,虾龙圩原本应该叫做虾笼圩,当地人以编织虾笼和捕虾捕鱼为生,毕竟此地属于水乡,而周边山中又多毛竹。后来大概某个读书人觉得虾笼太下里巴人,就改成了虾龙,虾变龙似乎就高大上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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