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是口头文化,难于用准确的文字表达,随着社会、经济旳发展,方言语音流变纷繁复杂,变化轨迹模糊、方言规律隐匿不显,要在方志中规范记述难度很大。现在,随着城市化进程和普通话推广,方言基本只在中、老年的当地人群中使用,年轻人已渐渐陌生。因此方言保护是有重要意义的。 临平话中历史积淀最深的词汇之一是“zhi gu”(编者按:吴语承袭古音,发音无zh、ch、sh,此处用zh表达浊音,即国际音标[z],下同),可写作“注哥”或“之故”。若某事项是某人做的,在议论中会说“这个注哥”,相当于杭州话“这个老官”或上海活“这个户头”。“注哥”是良渚文化时期族外群婚制状态下对有关系的男性的一种指称。在追求事因时,临平人也说成“是……之故”,用以表达事因,这也是古文中常用述语。 临平话发音的特色之一是第一人称的“吾”“诺吾”。其实古文中“吾”即我,“诺”即为是。由于“吾”与“粪”其临平话发音皆为“污”“诺”不知何故发音为“捏”“诺吾”变成了“捏污”,外地人往往以此奚落临平人。后为避讳,临平人已说成“要吾”“是吾”。“要吾”其意思也有“要是我”之义,如“要吾勿会吤咯”。 临平话“吾、伮、伊”即为“我、你、他”,后加“拉”为“吾拉、伮拉、伊拉”即“我们、你们、他们”。前加“搭”,即“和我、和你、和他”,如“吾搭伊”等。这些发音明显体现了吴语区的特点,譬如第二人称“伮”,它的声母不是n,而是[?],是专属于吴语的“零声母”,历史悠久,更是日语中这种发音的源头。 临平话将“这里、那里、哪里”说成“格里、哈里、堌里”,将“这么样、怎么样”说成“喳格、哪格”。这也是有历史渊源的。 临平话中没有“r”的发音(吴语区方言除了受白话影响大的杭州、下江、苏白以外大多也都没有),如“二”说成“泥”“儿”“耳”说成“嗯”但声调分别为平、入,“人”说成“银”,“染”说成“碾”等等。 方言不能以现代汉语普通话的声母、韵母和四声来规范。如临平话中“王、黄、横”,“陈、郑、程”,“吴、何、胡”等不分,这些声母在现代汉语声母表中找不到,而是吴方言从古吴语中继承下来的“全浊音声母”。还有把“u”变成“a”,如“破”说成pa。有把“a”变成“o”,如“麻”说成mo,“大”说成do,“差”说成cho,“炸”说成zho,“话”说成huo(此处声母“h”发为浊音)等。有把“eng”变成“ang”,如“撑”说成chang,“生”“省”皆说成shang等。此外还有声母乱变,把“j”变成“g”,如“家”说成ga,“江”说成gang。把“q”变成“k”,如“敲”说成kao等——这正说明了临平话对古语的继承性,上古无“j、q、x”的发音,古吴语中没有这三个声母,现有的“j、q、x”音是蒙元入中原后从北方官白中吸收的。临平话中的声母变乱正体现了方言的差异性,还有这(ze)说成ge,那(na)说成ha等。凡此种种,不一而足,语言学家极其艰难地从中找到了规律。
临平话人文精神 临平人善于遣词造语,表达切实,如“乌漆墨黒” “红白淡秋”“虫泡头”“起潮头”“当着勿着”“冷心肉痛”“妄闷”“出毂”“不入大场”“乌云猛飑”“彍彍开”“软番”“硬镪”“无赖施诈”等。现在流行的“诚信”“给力”“屌丝”“啃老”等语,实际上临平话中早有“应承”“着力”“屌毛灰”“吃老米饭”等之语,意思直明,只是没有推广而已。可推荐的当还有“剋绝”“混充”“粘牵”“恶赖”“胡言乱道”“结棍”“吊巧”“歪派”等。 临平话中有不少“ABB”或“AAB”结构的形容词,生动直观,如“空劳劳”“凶绑绑”“硬戗戗”“瞎弄弄”“软乌乌”“沨兮兮”“绿汪汪”“懈胖胖”“水出漕漕”等和“雪雪白”“墨墨黑”“贼贼细”“笃笃齐”等——这和王力先生总结的吴方言普遍特点也是相互印证的,ABB结构大多读成连续入声。许多“AABB”结构也是连续短促的入声,古人说江南人发语如摇铃,就是指这种有特色的短促发音。临平话中还有不少借喻,如形容路短说“一炮仗”,无精打采说“偎灶猫”,受惩处说“吃瘪三饭”,狡狤说“军师”,一脸灰污说“灶家菩萨”等等。有些借喻也极生动,如“活狲颠倒”“海马屁打仗”“扯钝锯”“瘘狗”“牛皮着脸”“死蟹一只”“捏鼻头”“回汤豆腐干”“着魂”“嚼死人舌头”“鸭屎臭”“夜头日出”“牙齿白洌洌”“蛔虫向落”“香烟屁股”“皱皮疙瘩”等。 临平话中引用数字很有特点,如“昂三勿四”“不三不四”“软五环六”“十五到六”“海五潮六”“乌七八糟”“瞎七搭八”“至五十六”“十五十六”“撮空廿三”等等。似乎对三、四、五、六、七、八、十五、十六、廿三等颇有说辞。偶阅《保命立身戒期》,内有每月初一、初三、初八、十四、十五、廿三、廿五、廿七、廿八、廿九(三十)皆“天地人忌”。当然每月还有一些其他日子是戒日,最多有初五、初六、十六、十八。拿这些日子数说其亊,表示违忌不可取。当然这仅是我个人猜想。 临平工商业发展较早,交通便利,因此人际交往较宽泛,生活中会有些许调侃,有些话显得恢谐、幽默。如“屁轻”“轻骨头”“撮细缝”“阿悖哥”“精怪”“干脚蟹”“阴阳搭戤”“僵坏”“仙家阿爸”等。有些话简洁但内涵较深,如“登样”“碎烦”“到门”“明功”“欠头皮”“勿收荒”“发演”“罪过相”“生擦”等。随着历史发展、社会变革,特别清末(1909)沪杭铁路建成通车,临平成为重镇,有“小上海”之称。交通的发达,加强了各地之间语言上的交流,临平话中也出现了 “戤一脚”“敨开来”“才至来”“海儿马子”等杭州方言的词语;还有不少上海方言如“白相”“瘪三”“聆市面”“吃轧头”“洋盘”等也出现在临平方言中。
随着麻将的普及,麻将场语也渗入临平话以指人亊,如“调牌”“十三百搭”“骨牌凳”“手气”等。这些发展使临平话语汇更具普适性而缺乏地域特色和原创性。
方言另一特征是口音,不同口音标志不同地域。口音是一个人从小出生、生长的地域性烙印,所谓“少小离家老大归,乡音未改鬓毛衰”“离家很远的人突然听到家乡的声音,感觉是很温馨的”说的都是这个道理。 临平原是钱瑭江口岸的一个小地方,曾遭受塘塌地沉。随着钱江江滩和流向变化,遂有临平镇以及临平湖与荷花塘。上塘河穿镇而过,上、下塘河交汇于陡门。镇里有“桥上桥”“河里河”“寺中寺”等历史故亊并留下故迹。上塘河为界分南北为塘南、塘北,塘北比塘南应更古老。塘北口音较软,带有韵味,应属吴音。塘南口音较硬,带有活性,更多越音。临平口音是塘南、塘北口音的过渡带,有其独立性,不软不硬,若吴含越。临平话口音不近杭州反近上海,这不仅与经贸联系有关,更因为杭州方言本是江南异类。南宋时临安为都城,大量北方人口的涌入改变了杭城发音,元代更为强烈的“外来语”入侵则生生让杭州人的舌头打起了卷。相较之下,临平话保留了更多江南方言的特色。近来余杭行政归属杭州市,不少人打起“杭白儿”,这必然给临平话口音带来影响。 口音的记录不仅是文字描述而更应是录音。随着普通话的推广,各地方言多渐行渐远,口音也渐淡渐逝。在追求“语同音”过程中,方言这一地域性声和音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将会丧失殆尽。 在编撰方志时做好方言的记和录,都是极有必要的。方言的产生和消亡是自然之道,但通过录音、文字、影像等手段调研、保护方言,是珍惜我们悠久的历史、珍惜我们多样性的文化。 目前,国家正在推进中国语言资源有声数据库建设,应邀请有一定语言基础的志愿者利用录音、影像、新媒体等现代科技手段建设临平话数据库,编撰“临平话本”。这对临平地域文化是有积极的、历史的意义。 感谢原文作者及发布媒体为此文付出的辛劳,如有版权或其他方面的问题,请与我们联系。本文仅供参考,不代表杭州文史网观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