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稿完成后,训慈先生即筹画出版经费。当时国家经济困难,先生曾求助于浙江大学有关部门而未果。最后通过他在台湾的亲族中国文化大学宋晞教授与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联系,终于在1991年底出版了。很可惜,在此书年底出版前的5月,训慈先生猝然因病逝世,已来不及看到他晚年精心之作了。
我今年已八十九岁,正是往年训慈先生向我提出合著《万斯同年谱》的年龄还大一些,如不再设法将此书由中国内地再版,则在内地难以流通,此书的学术价值就大打折扣,也违反了训慈先生和我合著此书的本意。因此我与思佛兄商量,决定在内地再版,并以此纪念训慈先生诞生120周年及其逝世30周年。但要出版此书,我又遇到当年训慈先生遇到过的棘手问题,即出版的经费问题。正好这时,我与20世纪八九十年代曾捐资修复宁波万氏白云庄墓道的万斯同兄斯大一系后裔,香港企业家万春先先生笫四子,身在美国的万三权先生讨论明末清初宁波万氏八龙(万斯大兄弟八人,皆有成就,时人称万氏八龙)的著作,于是我向他提出资助《万斯同年谱》再版事。万三权先生说训慈先生是抗战时期抢救杭州文澜阁《四库全书》、保护中国古籍有功的重要学者。于是他满口答应,由他与在美国和新加坡万氏五兄弟组成以其父母为名的基金会拨款资助。我对中国古代著名学者后裔,竟在今天百里和万里之外的新加坡和美国得到发展的这一迁移过程,很感兴趣,三权先生作如下说明,并对他的父母作简略介绍:
寜波十一世我先祖万斯大一支为:斯大——经——承式——綤前——霆澐——学昌——绍笆——后丰——维潮——心开。斯大受父命迁杭州,守西溪墓庄而成杭州祖。而我支族至十六世时又分为杭州、苏州、嘉兴三支。十八世曾祖后丰(号榖仁)生长嘉兴,再迁嘉善,为嘉善祖。生五子,维英、维豪(字志成)、维超(字迥濡)以及维廉、维潮。十九世祖父万海涛有二子,心齐(字景贤)及先父心开(字春先)。先父二十世万春先1916年生于嘉善。正在祖父事业有成之际,晴天霹雳,祖父急病去世,年仅三十三岁。
先父三岁丧父,祖父事业无人接管而至破产,家道日下,靠赖祖母郁馥文,含辛茹苦,缝制新衣以维持生计。曾考入嘉善中学就读,但考虑到祖母太辛苦,故停学而由先父姑丈介绍到上海就业,只能晚上去圣芳济英文夜校进修四年,虽有进大学之心,而无经济之力,无奈放弃学业而全力集中转向商业发展。当时先父战战兢兢,刻苦耐劳,省吃俭用,日以继夜,辛勤工作。经过五年努力,积聚一点资金,合作开小型罗丝钉厂及五金铺,一直到解放后全部由政府接收,只有转移阵地,来香港发展。其时赤手空拳,言语不通,无天时地利人和之情况下,艰苦经营,凭着毅力勤俭,努力挣扎,先后合作开办进出口商行、纺织纱布工厂、制衣工厂、建筑地产及假发工厂。在香港、东南亚及美国都有投资。后来经济稳定,事业有进展,得以送五子三杰(现居美),三源(现居新加坡),三雄(现居美),三权(现居美),三纲(现居美)及一女(三珍,已逝)到美国读大学,并资助数十亲友的子女出国深造。常言家人要严格律己, 忠厚待人,团结一致,和睦相处,以勤俭两字互勉。先父寿终于2005年。现与先母(苏州)杨静英(1924—2019)合葬于香港柴湾哥连臣角天主教圣十字架坟场。先父一生诚恳待人,追随祖训,乐善好施。曾资助浙江宁波万氏白云庄及嘉善吴镇梅花庵的重修。并致力参与发展香港经济,被誉为在战后由沪到港发展的重要实业家之一。
我与万春先先生认识在20世纪80年代,我为了到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送《万斯同年谱》的书稿,经宁波大学朱兆祥校长通过香港企业家闻儒根先生的介绍,第一次认识了万春先先生。而我到香港的交通、住宿、伙食等费用都是他资助的。20世纪90年代,经我向宁波文化部门联系,春先先生到宁波不仅捐资修建白云庄墓地,也向白云庄赠送其先祖斯大子万经手迹一轴(现藏天一阁) 。他先后与我通信六十封左右,从信中可见春先先生热爱祖国、热爱家乡、热爱祖国优秀传统文化的精神。他在致我的信中说:“我年已老迈,然思乡之情,无时或已。如有机缘,将回国一次,重踏大江南北,温故览新。”又说:“天一阁藏书为中华文化之宝藏。先祖之《明史》,作为其后裔见其重见天日,莫不额手相庆,雀跃万分也。”使人感动的是,1988年,他在信上主动对我说:“台端有关万氏新著的出版费用,需要资助,为款多少,请来信告知。惟不必在《序》中提到我的姓名,因我喜默默耕耘,从不希望我扬名于各地也。”隐名行善,是中华儒家文化的优秀之处,使我感动的正是他的后面-句。
最后,春先先生给我的信中,叙述了清初宁波万氏著作的流失过程,他说:“我们前在沪时,存有除《家谱》外,尚有万斯同、斯大、万言、万经等对联及著作,惜在文化革命时遗失。台端所述斯大、万言、万经的三位资料,在前中国银行董事长张寿镛先生的搜集著作《四明丛书》,大部份万氏著作和生平事迹,都有记载。万斯同、斯大等的孤本书籍,国内在北京图书馆记忆中有多本,连同万氏手卷也存在北京该馆内。另外杭州浙江省立图书馆内也存有若干册著作。台北的中央图书馆及故宫博物馆亦有若干册收藏。据闻最多而最宝贵的还在美国华盛顿国会图书馆内。该馆藏有全美国图书目录。其次纽约图书馆亦有若干册,如有机会,我下次去美国时,先询问清楚。据闻曾有人借到万氏遗著。但此种珍贵藏书,需备有专家身份或万氏后裔者,方可借阅云。”在另一封信中,他又说:“查《万氏家宝》手卷,本由我们四伯父万维超保管,后来为人偷去,几给转手,现存于北京图书馆内,倒也安全。”万春先先生这两封信很有价值,使我们了解清初浙东学术这一引人入胜的一支,其著作流散后的归宿之处,使人们得以按图索骥,发掘其宝藏的可能。我曾在2013年出版了我主编的国家清史编纂委员会文献丛刊的《万斯同全集》,共搜集了斯同著作23种,在此书《序》中我说:1991年,训慈先师与我在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出版《万斯同年谱》时,离现在己整整30年,此后我们当时尚未发现的万氏著作也陆续走出深闺。我自信地说,至此已“汇编成全集”。 看了万春先先生这两封信后,我衷心地希望有人能打破我这种自信心,使我的《万斯同全集》成不了全集。当然,万春先先生信中说的万氏“家宝”,不仅仅是万斯同的著作,是明清宁波万氏学者所有的著作。我希望借今天《万斯同年谱》增订本出版之机,万氏的“家宝”能全部打开,闪烁其灿烂的宝光。 《万斯同年谱》此次再版,增订了训慈先生的 《白云庄旧址与万氏遗墓之访获》《万季野先生祠墓建修落成题壁》、杨贻诚先生《西郊访万氏白云庄遗址及白云先生茔墓记》、应兆松先苎《建修万季野先生祠墓记》,四文是讲宁波万氏白云庄遗址和奉化万斯同墓的发现和建修,这应对市文物保管部门有相当的参考价值。此外又增加王焕镳先生的《万履安先生年谱》及训慈先生亲笔写的此文的《序》。
万履安即万泰,万氏八龙之父,为清初著名明遗民,黄宗羲生死之交。我们为纪念训慈先生诞生120周年和逝世30周年,趁此书再版之机,收录了毛昭晰老师、在台湾的训慈先生女儿陈约文女士口述,张琏教授撰写和我所写的三篇纪念文。除此之外,我们增加了白云庄万邦孚墓、墓坊,万斯昌、斯选墓和奉化万斯同墓和墓坊五张彩照与一张1936年手绘的万斯同墓图片。这五张彩照是叶定春先生不辞劳苦亲至两地拍摄的,我在此表示感谢
奉化莼湖万斯同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