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化千(1901—1986),出生于杭州市富阳区新登镇共和村的一个农民家庭。幼年看其父为新登县考中秀才、举人等功名的人写“报单”,童心萌动,悄悄爱上书法。家中贫困,无钱买笔墨,只能用树枝蘸水在石板上练字。父亲去世后,罗化千随兄放牛,北门外,城墙边,秀山脚,都是兄弟俩的牧场,自号“江东牧童”。 罗化千十八岁考入杭州蚕桑学校,校园比邻西泠印社,有机会结识该社名人吴昌硕和王一亭,并受到他们的指点。在校期间,他不仅对书法,而且对国画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蚕桑学校毕业后,考入上海大学美术系,结识了国民党元老于右任校长,并受到于校长的青睐。于佑任校长对这位来自农村的朴实青年多方指点,使他的字画都有很大长进。罗化千擅长于泼墨山水,字则专师魏碑龙门。在上世纪二十年代末,他的字画已在书画界崭露头角,受到前辈赏识。 罗化千艺大毕业后,投身北伐战争,在国民革命军总政治部从事宣传工作。后回乡参与组建国民党新登临时县党部,遭到北洋军阀政府搜捕,历经劫难,辗转脱险。 1930年,罗化千创作了几幅泼墨山水画,蔡元培、于右任、王一亭等大师在其作品上亲笔题词。蔡元培的题词是:“木石穹弩,风云酝酿,健笔一挥,令人神往。”于右任的题词是:“精神上与宋元人血战。”王一亭的题词是:“松树阅万千,涛声飞一天。此中清净甚,白鹤倘来眠。” 为了扶掖罗化千,于右任、戴传贤、蔡元培、吴敬恒、李煜瀛和王一亭在1931年8月23日的上海《民生报》上联名介绍他的字画:“罗空,字化千,别号浮云,精研书画,深入堂奥。书法具跌宕豪逸之致,山水以泼墨破古人之章法而自成一格。”助力罗化千鬻卖字画。 国家兴亡 匹夫有责 当年罗化千有如此多名人推荐,自可卖字画为生,献身书画的理想即将实现。然而,鬻字活动不到一个月,“九·一八”事变爆发了。日军占领了东三省,大批东北难民流入关内。爱国青年罗化千热血沸腾,忧心如焚。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他用自己的方式践行爱国理想,将自己书写楹联七百余幅义卖,所得润资一千余银元,全部捐献给上海赈济东北难民联合会。他的义举在书画界引起了很大反响。1933年5月10日,上海《申报》刊登由许世英、熊希龄、王震、王正延、孔祥熙、张啸林和杜月笙等二十六人署名的《鸣谢罗空大善士》启事:“ 兹承王一亭先生经募罗空大善士书润助赈,救济东北难民捐款洋一千零十九元六角五分,除掣奉收据外,特此登报鸣谢,以扬仁风。” 1933年,罗化千在上海创办艺海影片公司,得到洪琛、陈望道等社会名流支持,并聘请沈钧儒为法律顾问。历时年余,摄成教育片《爱克司光》。后因片商垄断,拷贝冻结,资金亏尽。此后,流寓沪上,生活窘困。幸承吴昌硕、王一亭代订书画润例,广为揄扬,在沪、宁两地以卖字画为生。 留在大陆 迎接解放 1937年冬,日军逼近南京,罗化千携带全家辗转到山城重庆。这已不是写字作画的时候了。为养家糊口,他不得不找份同自己特长相关的工作,在军政部会计处绘制图表,一干便是八年。 抗战全面爆发后,国民政府西迁重庆。四川地方势力一些人通过各种渠道请蒋介石题写堂名匾额。老蒋初到四川,当然需要他们帮衬,不便推辞,但又难有时间操弄翰墨。于是,经于右任推介,时任军政部会计处科长的罗化千成了蒋介石的代笔人。 1945年,日本投降时,罗化千已领少将薪俸了。1945年秋天,政府还都南京前夕,罗化千决定重操旧业,以字画为生,辞去军政部会计处的职务。为此,他到监察院晋谒于右任先生。于右任对他的志向颇为赞赏,当即书横幅相赠:“ 罗化千弟,精研金石,并擅书法。历年以来,或捐书代赈,或义卖劳军,尤为艺林称赏。近将还都安砚,书此为介。三十四年十月于右任。” 罗化千回南京后,便设砚鬻书画为生。但货币贬值,物价飞涨,仅靠一支笔怎能养活一家老小,只得再到统计机关画图表。这次他进入联勤总部经理处统计组,仍属国防部下属机构。1948年8月,南京国民党政府迁往广州,军界友人劝他携眷去台湾,并允诺替他买机票。他自认是个职员,同国民党政权本无瓜葛,在国防部门做事不过画画图表,没必要追随他们去台湾,毅然留在大陆迎接解放。 文革期间 遭遇坎坷 新中国成立后,罗化千拥护共产党政权,以为在新社会定能发挥自己的一技之长了。为了改造思想,南京解放不久,他便进入华东革大南京分校。毕业后分配到东北工作,但因“历史问题”被单位退回。途经北京时,他本可找李济深先生,请他推荐一份工作。1948年李济深离开南京去香港转赴北平时,是罗化千亲自送李先生到机场,两人交情不错。但老实憨厚的罗化千认为托人情是旧社会的习俗,现在是新社会,不兴这一套,便没去找李济深先生,只看望了在京工作的长女,便匆匆返回南京。南京分校又把他分配到华东影片公司南京办事处绘制统计表格。 他在影片公司工作不到8个月,1951年,他在“镇反”运动中被逮捕。这次被捕并非因为“历史问题”,而是戏剧式的造化弄人。有一天中午,罗化千像平时一样到会议室沙发上午休,一推门,发现里面有人开会,便转身走开。原来领导干部正在会议室分析本单位“敌情”,便认定他刺探“军情”,遂以“特嫌”罪名把他关进监狱。后又转送到政治讲习班。 1953年夏天,查不出罗化千是“特务”或有其它政治问题,给他开了一张“南京政治讲习班结业证书”,便打发他回家了。从此,他失去参加工作的机会,被打入另册,无法也无心从事自己心爱的书画事业了。赋闲在家,买菜烧饭,直到1970年,下放到淮阴。无人问津17年。 1970年2月3日,罗化千所在地的派出所长突然闯进他的家,向他们夫妇宣布:“根据林彪一号通令,必须马上离开南京到苏北农村落户。”当时罗化千的夫人卧病在床,向所长申诉困难,所长生硬地说:“生病可以晚走几天,罗化千必须马上走。”说完调头便走了。第二天清晨,七十高龄的罗化千乘坐派出所安排的大卡车离家而去,被安置在淮阴县三树公社树西六队,在简陋透风的草屋里开始了艰苦的下放生活。不久罗化千的夫人拖着病弱身子也来此落户。两位已经没有劳动能力的老人下放当农民,遇到的困苦可想而知。种地、浇水、烧饭、洗衣等等都由老人勉强自理,饮用水已无力自取,花钱请一位贫农从泥塘里挑来。罗化千夫人因患重病,常回南京治疗,罗化千长期独居农村,本来还算健康的身体因环境的恶劣而染上肺病。当他的女儿女婿得知后,从北京买了大批链霉素等药寄给老人,在农村卫生院的治疗下,他的身体居然好转,但留下肺气肿的毛病。生性达观的罗化千此时已感体力不支,生活难以自理。1975年,他写了一首诗,记述了当时的生活情况: 曳杖龙钟怕远行,连年株守掩柴门。自炊赤焰映白发,舍乏童稚寂无声。 咫尺菜市犹嫌远,门前懒剪韭与芹。有酒因疾疏把酌,无牙知味囫囵吞。 罗化千在苏北下放劳动,老实无争,为人善良,逢年过节还为乡亲们写写春联,得到了周围百姓的同情和帮助。但过了不久,罗化千突然被戴上四类分子帽子,沦入阶级敌人的行列,经常被叫去参加四类分子批斗会。 在北京工作的女儿女婿得知这一消息,再次去淮阴探望老人,还特地到公社民兵大队询问:他在南京没戴帽子,怎么下放后反戴了?民兵队长说:不知道,是县里来通知。他们又去县公安局询问,公安局的人只回答一句话:是南京来文让戴的,便不理他们了。他们又到南京公安局上访,几经查核,回答说:“没戴,罗化千没戴帽子。”这一段莫名其妙的伤痛经历,向谁追讨说法?历经磨难的罗化千就这样在农村度过了七年,像暴风雨中的浮萍,无依无助。他的诗作《偶感》抒发了内心的遗憾: 藕丝印泥犹红艳,鸡血图章久蒙尘。 珊瑚笺纸年久蠹,愧我笔债未偿清。 罗化千先生一生钟爱书画,是一位造诣很深的书法家,可惜他的才能在新旧社会都未能充分展现。设身处地想一想,人们就不难理解他“愧我笔债未偿清”的叹息。 明月一壶酒 清风万卷书 1977年,罗化千才从淮阴返回南京,原来的住房已经交公,夫妻二人栖身在9平方米的斗室里,这时他已年近八十岁。屋室虽狭窄,但心情同过去大不相同,心里又萌生写字作画的念头。一天他在街上看到筹办南京书法展览的启事,便在院里长案上写了“明月一壶酒,清风万卷书”一副对联,并亲自送到书法展筹办处。筹办处的人见了大为惊叹,竟有这样好的字,赞叹不已,很快便在《南京日报》上发表了。从此,耄耋之年的罗化千焕发出最后的余晖,为寺院、名胜、名人故居写了大量作品。如南京栖霞寺的长联、灵谷寺的抱柱楹联、鸡鸣寺观音楼匾额和中山陵暗香阁的横披,均出自罗化千之手。 罗化千从七十年代末开笔至1986年逝世这七八年间,共写了五百余件书法作品,深受江苏以及全国各地书法爱好者喜爱。 八十年代初,人书俱老的罗化千加入了中国书法家协会,并当选为南京市书法家协会理事,还担任了南京市白下区政协委员,不久又被江苏省人民政府聘为江苏省文史研究馆馆员。期间,罗化千闻知家乡新登镇正在修建塔山烈士陵园,二话没说,非常认真地题写了园名和楹联,可见他对家乡情真意切的思念和关注。 1986年3月31日,罗化千因病在南京逝世,享年八十六岁。 感谢原文作者及发布媒体为此文付出的辛劳,如有版权或其他方面的问题,请与我们联系。本文仅供参考,不代表杭州文史网观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