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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春秋:田艺蘅游径山
来源:余杭史志微信公众号  作者:  日期:2022-10-13

田艺蘅,字子艺,号品嵓(嵓,同岩)、香宇,出生于明嘉靖三年(1524),卒年不详,约生活在明嘉靖——万历年间。田艺蘅自称“钱塘万岁里人”,自元朝末年开始,他的先人就居住在方山。方山地名至今尚存,明清时期,方山归属钱塘县,民国时期属杭县,1961年属余杭县双桥乡,1996年划归杭州市西湖区三墩镇。田艺蘅年轻时,在距离方山约五华里的寡山(今属余杭区仓前街道)近旁又建了一个居住和读书的地方,称为寡山别业,又称香宇别墅,所以田艺蘅可以算余杭人。

田艺蘅博学能文,为人高旷磊落,好酒任侠,他“七举不遇”,遂放浪湖山,优游林下溪涧,留下多篇优美的游记文章。《游径山记》是其中之一。这篇文章写于明世宗嘉靖三十四年(1555 年),当年田艺蘅 32岁,这是他第一次游径山。这篇文章在明、清《余杭县志》和明代《径山志》中均未收录,仅著录在田艺蘅《香宇集》中,现将该文析出,试加点校,以便让我们随着田艺蘅的脚步,去领略400多年前的径山风貌,体会作者的感受。(文中楷体字为《游径山记》原文)

径山,天目之东北山也,乃天目之径路,故曰“径山”。一路自余杭东入,一路自临安西入,故又曰“双径”。去舍西北可七十里,朝夕在望,未暇游也。

径山位于临安、余杭之界,东、西两边均可进入,故名“双径”。东、西径各有两条路可入山。田艺蘅走的是东径,即经瓶窑、双溪,上直岭到达洞桥登径山。从田艺蘅在寡山的住处出发到达径山大约70里,按现在自驾的路程,从寡山到径山寺是38.6公里。那时候,田子艺走的是水路,登山走的是古道,路要近一些,70里的估计还是比较准的。

时秋高野旷,山气益佳,窃意九月九日,惟此登高为快。乃先重阳三日,戊戌,舟行至小吴山,遇雨而返。已亥,霁,午至余杭,偕朱子大材辈纵步南湖,酌徐九翁舍。夜雨。

庚子,霁,偕徐大弟、三弟肩与,由北湖渡小溪,二过仇山,宿石濑摇良臣家。晚雨。

辛丑,雨,酌摇良臣家,命茱萸点酒。

选择在重阳节登山是中国的民间传统,为此田艺蘅早早做了准备,于重阳节三天前就出发了。九月六日这一天,他坐小船离开寡山别墅,行驶了约4里,到达小吴山时,不期遇雨折返。小吴山即今余杭仓前之吴山,田艺蘅《留青日札》有记载:“又因杭城有吴山著名也,复添之曰小吴山,而县志亦曰吴山。”因杭州有吴山,故田艺蘅称余杭吴山为小吴山。小吴山就是鳏、寡、孤、独四山中的鳏山,当地俗称鱼山。田艺蘅在《留青日札》中作过一番考证:“鱼者,鳏字之省文,而传误者也。人或以吴音,以鱼为吴,以吴为鱼,如苏州之吴城,亦呼为鱼城之类。故遂改正之曰吴山。”

第二天(九月七日),天放晴了,田艺蘅带了随从再坐船出发,中午时到达余杭县城。田子艺为什么不直接由苕溪经瓶窑、张堰、双溪上径山,而要到余杭县城去绕一下呢?原来他是约了两个表兄弟一起登径山。田子艺的母亲徐氏是余杭人,余杭县城是田子艺的外婆家,两个表兄弟就住在余杭城里。他到了余杭县城以后,当天下午由朱大材(可能是他的朋友)陪同游南湖。晚上,住在徐九翁家,一起还喝了酒。晚上又下起了雨。

九月八日,天又晴了,田艺蘅和徐家兄弟一起出发。船往来时的方向走,所以有“二过仇山”之说。仇山(现属于径山镇),距古邑余杭县城十五里,下有仇溪,是中苕溪支流。沿苕溪北行再往西,过张堰到达石濑(现属瓶窑镇)。石濑地处湖杭之间古道上,自古有石濑市,是一个商贾云集之地。这里也有径山寺的下院云福禅院,招待各方云水。不过,田艺蘅一行没有住在云福禅院,因为石濑有他的朋友摇良臣,他就住在摇良臣家里。摇良臣跟田艺蘅多有交往,彼此均喜游山玩水。《香宇集》中曾记载:有一次,摇良臣想租一条船,约田艺蘅游西湖(可见那时候西湖没有游船),田艺蘅笑着对朋友说:“你住在水乡,游湖不如去登山。”后来他们就去了西湖边的宝石山。

当晚在摇家住下,宾主相谈甚欢。晚上又下起了雨。第二天雨还是不停,于是又在摇良臣家待了一天,雨天干什么呢?当然是喝酒聊天。喝酒还喝出了花样:命茱萸点酒。茱萸是一种落叶小乔木,开小黄花,果实椭圆形,红色,味酸,可入药。重阳节时,茱萸果实成熟,古人把茱萸作为祭祀、佩饰、药用、避邪之物,所以在头上或身上插茱萸的习俗。王维有诗: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即指此事。

壬寅,雨,午霁,良臣命其子国献相余行,谒摇相公祠,即摇氏之祖也,始于三七,继顺一顺,三皆为神,兹土英灵,远著盍郡祀焉。

二里,游妙济禅寺阅毗陵胡濙碑,渡黄坑溪。又五里,过蓬松岭。三里,过仙花山。五里,过台山。五里,渡双溪,沽酌民舍。又一里,至化城,旧有化城寺。五里,至里洪。十里,上直岭,过洞桥而上,可七八里,憩半山亭。蛇盘百折,眺含晖亭故址,至此可东南见长江,故又名望江亭。时日入咸池,山御其半,返照射五峰间。群山俯伏,在半明半灭中,苍黄之景,摇移杖履,两仆雀跃先登,隔山遥闻喧呼声。风力凄洌,疑有虎至,亟前询之,乃山头浓云斜拖,飞雨骤过也。上千丈坑,步急渴甚,掬饮于圣水岩,水出石隙,才盈瓢钵,味甘而香,信灵液也。道傍巨碑耸立者五,中为径山兴圣万寿禅寺,大书各径尺五,乃宋孝宗宸翰,其余皆宋元记。松源僧梅公来迎,日暮不及登殿,过钵盂池,其上为钵盂峰,一名堆珠峰,折而西南,宿翠云楼。

九月十日这一天,上午还是下雨,下午雨停了,一行人再次出发。摇良臣还让他的儿子国献随行陪同。一路上游山玩水,寻访古迹。他们先是拜谒了摇相公祠,这是石濑摇氏的宗祠。前行二里,又去了妙济禅寺(位于今瓶窑镇塘埠)。据《径山志》记载:“(妙济寺)去县北四十里 常 熟 乡。”万 历《余 杭 县 志》: “妙济寺在县东北四十里黄坑界。” 妙济寺始建于宋淳熙五年(1178),由径山第二十五代住持密庵咸杰开山。元至元间,愚溪禅师创为接待寺。康熙《余杭县志》载:“中统间,改今额。元末兵毁。明洪武四年复毁。万历三十年间,僧宝碧峰再建。”妙济禅寺也是径山寺的下院,不过,吸引田艺蘅前往的可能主要是妙济禅寺里的那一块“胡濙碑”。写这块碑文的是毗陵(今江苏常州一带)人胡濙,碑文名为《妙济禅寺重建修记》,是一篇很应景的美文。胡濙,字源洁,号洁庵,明朝初年朝廷重臣,也是文学家和医学家,曾奉明成祖朱棣之命前往各地追寻建文帝朱允炆下落。胡濙的《妙济禅寺重建修记》一文,记载了重修妙济寺的盛况,说妙济寺“比隆于径山,殿阁宏丽”。

田艺蘅



从妙济禅寺出来,过黄坑溪,一路走马观花,经蓬松岭、仙花山、台山(今属径山镇双溪村),再前行五里,过了双溪,已近晌午,一行人在农家用了餐,当然不忘以酒助兴。下午的路,不能再坐船了,一行人步行来到将军山下的化城,田艺蘅只写了一句:“旧有化城寺”,可见在明嘉靖年间,化城寺已经不存在了。化城寺曾是径山历史上最富盛名的接待寺,由宋嘉定年间径山住持可宣禅师(径山寺第三十一代住持)创建。嘉定八年(1215)宁宗皇帝御书特赐可宣“佛日禅师”号,并书“化城”二大字赐寺额,充径山接待院。元初重建,至正未年遭兵毁。明洪武初僧慧宽重建。正德年间(1506—1521),径山寺分成十八房,化城寺僧净松等因寺用匮乏,将山产九百余亩得价银二百七十两,出佃民间。嘉靖后期,化城寺已经不复存在。至万历年时,澹予法铠主刻径山藏经,以径山多雾地湿,有损经板,议置板片于化城,募金恢复。这是后话。

从化城西行五里,到达里洪(今径山镇里洪村),再行十里,上直岭过洞桥,就开始爬山了,就是现在的径山古道。向上走了约七八里,到达半山亭。一行人坐下来休息,沿着蜿蜒曲折的古道向山上望去,可见含晖亭故址,向东南望去据说可以看见钱塘江,故又被叫做望江亭。其实望江亭在半山亭的下方,和半山亭是两个亭子,田艺蘅在这里写得比较模糊。

在径山,即使是秋高气爽的九月天,也是变幻莫测的。一会儿,“日入咸池”,咸池指日浴之处,语见《淮南子》曰:“日出扶桑,入于咸池。”原来这时太阳也想躲起来了,可山顶的五峰仍在阳光照射之中,整座山俯伏在半明半暗之中,宛若仙境。两个书童雀跃着向前去了,隔着山也能听到他们的大呼小叫声。这时候,一阵阵凄洌的风吹过来,似乎感觉有猛虎将要出没。原来是乌云越过山头时,有阵阵急雨扫过。上了千丈岩,走得急,正口渴,忽见前面一道石壁,壁上朱书 三 个 大 字“佛圣水”,这就是圣水岩了。《径山志》上记载,当年“宋孝宗临幸,跸至半山,时 盛 暑,六 飞(亦 作“六 騑” “六蜚”;皇帝的车驾为六马大车,疾行如飞,故名)称渴,忽石间迸出一泉水,胥饮沾足,故名。”原来是皇帝喝过水的地方,故称佛圣水。只见涓涓细流从石隙中流出,用瓢接着喝了,感觉清甜。再往上走一会儿,就看到了五块石碑,中间一块是宋孝宗亲笔书写的“径山兴圣万寿禅寺” 八个大字,其他四块为宋元时期所刻。我们现在尚能看到宋孝宗写的那块巨碑,至于另外四块,恐怕已经见不到了。

田艺蘅到达径山寺时,松源房(松源房在径山寺西北,是径山十八房之一。民国时期尚与妙喜、梅谷两房同存,文革时遭毁)梅长老已出寺外相迎。因天色已晚,一行人不及进入大殿,绕过钵盂池(今已不存),折向西南,晚上就住在翠云楼。

当晚,田艺蘅作诗二首:

九月十日游径山

秋雨秋风行路难,偶乘新霁得跻攀。

登高已过重阳节,薄暮来游双径山。

日近天低空海国,龙飞凤舞见江关。

老僧迎客踈林下,便觉归云意自闲。

踈,古同疏。这首诗写他初到径山寺的情境和感受,见田艺蘅《香宇集》续集卷之九乙卯稿诗。清代嘉庆《余杭县志》收录有该诗。而田艺蘅写的其他径山诗,明代《径山志》和清代《余杭县志》均未收录。

投梅公兰若宿

昔闻梅道士,花下问渔舟。

今见梅开士,松间有鹤楼。

五峰慈雨暮,双径法云秋。

心隐安禅教,名传出梵流。

泉声虚枕入,山色曲阑幽。

愿借青莲宿,还陪白足游。

无生如可学,于此誓真休。

此诗见《香宇集》续集卷之九乙卯稿诗,清代《余杭县志》未载, 2011年出版的《我昔尝为径山客》一书(朱金坤总主编,西泠印社出版社)亦未载。这首诗写投宿松源房翠云楼。诗中写梅道士“花 下 问 渔舟”,语见唐代诗人孟浩然《梅道士水亭》诗:“傲吏非凡吏,名流即道流。隐居不可见,高论莫能酬。水接仙源近,山藏鬼谷幽。再来迷处所,花下问渔舟。”昔有梅道士,今有梅开士,开士,即菩萨。梅开士,指松源房梅上人。

癸卯,雨,冒雨观龙井,井在殿前,月台东下,小仅盈尺,而深洞无底,或云古龙湫。《记》言:“龙亡湫在,岁率一来,雷雨暝噎”,无乃其时耶。阶前杉杏左右杰立,皆咸通间无上手植。折而东,登钟楼,璠上人邀酌中峰环秀楼,登寿幻堂。晚霁,过梅谷一茶。还宿松源山房。

九月十一日,冒雨观殿前龙井、钟楼及大殿前台阶两旁的巨杉。田艺蘅写到的这些景观我们今天都能见到。龙井名气大,主要是因为它是唐代的遗存,其实泉井很小,不过洞深无底,据说此处原系龙湫,住有龙王。法钦禅师来山结茅后,龙王将湫让与法钦建寺。龙去湫涸,仅留此穴,故名龙井。田艺蘅大概看过蔡襄的《记径山之游》,故有“龙亡湫在,岁率一来,雷雨暝噎”的说法。巨杉是咸通年间无上禅师亲手种植,到田艺蘅那时也有近700年了。无上,是径山第二代住持鉴宗的号。田艺蘅写下《观古龙湫示梅上人》一诗予以记载:

闻香试掬龙湫水,知有源从天目来。

欲向曹溪溯真派,我师今已熟黄梅。

(见《香宇集》续集卷之九乙卯稿诗)

后两句是对梅上人佛学造诣的赞扬,曹溪,即曹溪禅,禅宗南宗别号。以六祖慧能在曹溪宝林寺演法而得名。慧能曾上湖北黄梅谒五祖弘忍,后来成为禅宗的创始人。径山佛教宗派牛头派和临济宗都属于禅宗的一支。

到径山,喝茶是必须的。径山茶与山齐名,始栽于唐,盛于宋,一直来享誉不衰,径山寺僧采谷雨茗,用小缶贮之以馈人,是为寺中精品。径山茶宴历来是径山寺一道独特的风景线。田艺蘅是当地名人,自然受到径山各房长老的优待。中峰房璠上人邀请他到环秀楼喝茶。晚上,梅谷房上人又邀请他喝茶。一天就在晨钟暮鼓和茶香的伴随中过去了,身处尘世缭乱中的田艺蘅,颇感有一番赵州古佛“吃茶去”的禅境。那时径山寺是否还演绎径山茶道,田艺蘅没有具体记载。

甲 辰,雨,已 刻 稍 霁。过大人峰,一名天显峰,谒开山国一禅师影堂,观灵鸡塚、喝石岩。岩本一石,划而为三,文若川字,昔惠崇善观音咒,钦法师坐石屏后,令之叱破者。由岩左而上,寻蔡君谟煮茶泉,了不可得。大抵兹山茶佳而水亦称,诸僧苦不多蓄耳。再上为放生池,其形如月,又名月池,周遭栏楯,埋没荒芜,中景悉废矣。亭中碑云:“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各从其类,亿万斯年”,不知为何人所题。过鹏抟峰而上,游幻室夕照。复折而西下,绕钵盂峰至南塔观龙鼻水。时值久雨,飞瀑如雷。塔外烟雾弥布,茫茫银海,了无涯涘。因顾祥僧言:安得借慈航超彼岸也。忽见一僧穿云而来,衣履略不沾濡。问之,归自临安,且云山下无雨。乃知兹山逈居云表,故沈霾昼结耳,遂有归兴。仍宿于松源。

九月十二日是田艺蘅到径山的第三天了,他依然是从容不迫,游兴颇浓。这天,他继续在径山五峰间徜徉,去了国一禅师影堂、灵鸡塚、喝石岩、放生池、幻室夕照、龙鼻水这些看得见的胜境,也想去寻访一些传说中的古迹,比如北宋名臣蔡襄(蔡君谟)在径山一棵倒伏的古松下煮茶的那一泓清泉,虽然“了不可得”,但我想,田艺蘅的内心肯定还是充实的,因为传说也是一种美丽,不一定非得有形的东西来佐证。蔡襄也是一位茶学家,当过杭州知府,他写的《茶录》一书,总结了古代制茶、品茶的经验,其诗文清妙。他在《记径山之游》中说:“松下石泓,激泉成沸,甘白可爱,即之煮茶。”这段话想必田艺蘅是很感兴趣的,而蔡襄跟径山茶肯定是有渊源的。

文中写到的放生池,近年来已经恢复。不过恢复后的放生池呈圆形,应该不是原来的样子。田艺蘅看到的放生池呈月形,又叫月池。月形不是圆形。我觉得,既然恢复,还是恢复成原样比较好。据清朱文藻《游径山记》记载:(放生池)“池上有碑,上层题曰‘祝延天寿’。放生池下有铭,曰:‘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各从其类,亿万斯年。’”这几句颇有禅意的铭文跟田艺蘅记载的是一样的。亭、碑和铭文现在都看不到了,是不是也可以一并依样恢复呢?

这天,田艺蘅作诗二首。其一:

喝石岩

诚精感天地,何况开金石。

认得本来心,泰山未为隔。

其二:

宿松源房连日遇雨

秋声殊索莫,何况客中闻。

海雾寒成雨,山岚湿作云。

未能窥色界,幸好谢尘氛。

白足宜芒屐,还随麋鹿群。

(《香宇集》续集卷之九乙卯稿诗)

乙已,雨,早别松源,午饭于璠上人眠云楼。二僧送至吴越王弹岩,别去。至直岭,则路白已霁,始信昨僧所言之不谬也。回首峰巅,尚有雨丝飘坠。由化城巷而北,渡大溪者一,小涧者三。晚酌于摇氏山庄,渡黄湖溪,仍宿良臣家。

丙午,新霁,泛舟过小青坂,泊亭桥,游南山寺,寺在螺峰之北,由山址折而东南,观石佛。岩壁镌石佛像者二十有四,傍有石佛庵。南山僧鑑公邀酌。晚归,已月映澄溪,舟影与山光荡漾空明中矣。

丁未,雨,径山四上人来访。

戊申,霁,买舟东归,过瓶窑镇下西庵闸,见月抵舍。

九月十三日,雨中别松源僧。承蒙璠上人盛邀,田艺蘅一行在眠云楼用了午餐。两位上人一直送到吴越王弹岩处才离去。钱王弹岩是一个传说,说的是吴越王钱镠在其“微时” 曾登径山,见巨石挡道,运足气,飞弹投岩,岩毁其半,此岩尚留弹痕。我去过径山多次,却从未见过“钱王弹岩”,大约是每次都步履匆匆,基本上没有静下心来去慢慢地欣赏和体味的缘故。

出化城往北,过一条大溪和三条小溪,大溪应该是太平溪,小溪就不知名了。一行人继续走中苕溪水路返回。傍晚时分到达石濑,在摇氏山庄 “晚酌”。酌者,喝酒也。晚仍住摇良臣家。

十四日,天放晴了。田艺蘅离开家也有7天了,他似乎游兴未减,这一天他去了瓶窑镇西面的南山寺。田艺蘅对这一带是最熟悉不过了,前几个月,他就带了一支乡兵驻扎在南山寺抗击倭寇。南山寺建在南山的北麓,今尚有遗址存。南山寺就是历史上的大普宁寺,久负盛名,宋元时还是全国白云宗的中心,元末毁于兵燹。明初重建,但朱元璋以禁淫祠之名,取缔了白云宗。也许从那时起,普宁寺改名为南山寺。去南山寺当然要去南山东南坡观石佛,非常有价值的是,田艺蘅在文中留下了南山石佛的一个确切数字:二十有四。这个数字有助于我们确认南山造像的个数。目前完整的南山造像有12个,还有半个残缺的,其上半身已经风化掉落下来,只剩下下半身。另外在靠东的摩崖三龛(俗称小石窟)里有9尊小的石像,虽然脸部已经被人为破坏,但像身还是完整的。田艺蘅说的24尊石像不包括这9尊小的(况且摩崖三龛中的9尊石像被认为是明代才开凿,田艺蘅那个时候还不一定有),那么,南山摩崖造像的总数应该是33个。到了20个世纪70年代末,南山村村民开山采石,炸毁了位于三世佛(开门塘)前下方约30米处的一处石窟,据上了年纪的人回忆,石窟大约2米高,面积大约25平方米,有一门洞可进入,里面四壁刻凿大约10尊造像,造像前还有平台。那一次把这个石窟里的造像全部炸毁了。通过田艺蘅记载的造像个数,我们可以推算出被毁掉的造像是11个。此外,从游记中我们还知道摩崖造像附近还有一个石佛庵,估计是比较小的一处建筑,具体位置无考。

南山寺僧鉴上人是田艺蘅的老朋友,他在寺内盛情招待了田艺蘅一行。彼此尽兴,鉴上人指定十韵向田艺蘅索诗。田艺蘅略加思索,挥笔在宣纸上一挥而就:

《游南山寺鉴上人指十韵索诗,时日暮酒酣,挥笔不加点染,继出二篇,则张别驾及周大尹先咏之矣,一笑,贻之不复更易》:

双径捕天际,岚雾锁重冈。

雨阻谢公屐,飘然俶归装。

回首有遐想,五峰见羹墙。

地主雅兴同,扁舟共翱翔。

螺峰白云霁,始见海日光。

松篁夹道周,齐心升雁堂。

千仞石佛岩,独振芙蓉裳。

焚香坐谈玄,欲去仍彷徨。

缅惭尘坌中,空门岁月长。

幸有住山心,借宿昙花房。

(《香宇集》续集卷之九乙卯稿诗)

诗写的是游径山和南山的感受。宾主兴尽而散。返回住处(应该还住在石濑)时,明月当空,连同山影倒映在清澈的苕溪中,舟行其中,两岸寂静,惟听得浆声吱呀,构成了一幅唯美静谧的画面。

九月十五日,又是雨天,径山四上人来访。恐怕这是一种回访,少不了一番叙旧和招待。十六日,天终于晴了,田艺蘅租了一条船回家,过瓶窑西庵闸,回到寡山别墅,已经是月色当空了。径山游行程至此结束。

余唯荀卿有云:“不若登高而见博”。昔之论径山者,率如吴泳之记,以为“自西天目,龙翔凤舞,舒岗布麓,蟠结而为帝王之都者,钱塘也。自东天目,熊腾马奔,凌深拔峭,发 越 而 为 梵 释 之 宫 者,径 山也。”故苏子瞻亦云:“人言山住水亦住”。余始信之,乃今知其不然。夫天目为两浙主山,而王气钟于钱塘,固一山海之会也。至于东天目所发诸山,夹苕溪而下,百里不住,乃钱塘之右臂。犹左臂有江外诸山也,特至此而少结耳,非若武林为山之尽脉也。余偶因所登览,而著其大势,不日,尚须坐于西天目仙桥之顶,以探其发源之,如何?

这是《游径山记》的最后一段。首句引《荀子·劝学》中“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古意,恐怕是最契合田艺蘅这次径山之游的感受。关于径山的地形大势,只有在登临径山后才有深刻的体会。南宋吴咏在《径山禅寺重建记》中有一段议论,说钱塘是“自西天目,龙翔凤舞,舒岗布麓,蟠结而为帝王之都者”,这个说法源自于两晋时期郭景纯的“天目山垂两乳长,龙飞凤舞到钱塘”之句,留下一个五百年后钱塘为都会的谶言,因此吴越时期就有人把它拿来为钱镠定都杭州造势,说的是钱塘有帝王之气。而径山呢,吴咏认为“自东天目,熊腾马奔,凌深拔峭,发越而为梵释之宫者”,自然有佛国的王者气象。因此,苏东坡在《游径山》一诗中说:“人言山住水亦住,下有万古蛟龙渊”,说的就是径山地势的奇特。田艺蘅说,以前读书时,他是相信这些说法的,但这一次去了径山后,才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他说,天目山是两浙主山,钱塘为山海交汇之地,自然王气钟集,而东天目所发诸山,夹苕溪逶迤而下,百里不住,有如钱塘的右臂,而左臂就是钱塘江东南的那些山了。可见武林(西湖边的群山)并不是天目山余脉的尽头。最好抽一个时间,登上西天目山顶,去源头探求一番,将会如何?

这一段写的是游径山后的感受,所谓登高见博,这是对爱思考的读书人来说的。田艺蘅的思考和感受显然比常人多了一层,也深了一层。读万卷书,行千里路,固然不错,而能将书中所写跟行中所见结合起来思考,得出自己的认识,就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了。

不过,读田艺蘅的《游径山记》,给我最大的感受,并不是他的好学和博见,而是他的那种悠闲和从容不迫的心态,他是给自己的心灵营造了一个空间和一方可以憩栖的港湾。随性而行,随遇而安,想走就走,想停下来就停下来,想停多久就停多久,现代人有几个能做到?他的家离径山只有七十里,可他一路行来,整个行程竟化了10天!他可以慢慢欣赏苕溪两岸的胜雪芦花,可以躺在小舟中仰望白云苍狗,可以和朋友推杯换盏、一醉方休,可以和高僧大德谈论佛法玄机、世道轮回,也可以在书房吟诗作对、挥毫著文。他将行游、交往、读书和思考有机地融合在一起,而他所做的这一切,是那么自然,他没有任何功利,也没给自己任何目标,而他随性写下的诗文,却给我们留下了一个467年前的径山,也留下了一个晚明文人寄情山水的心灵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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